轉眼便到了七月,日頭最毒,白色的梔子花在末路上豔色葳蕤彷彿能不衰不敗……
錦繡宮一如既往的盛寵不盡。不論朝政繁瑣,皇上每日都會親臨。端木若的肚子也一日比一日大。
端木若懷孕對后妃本是幸事。衆人心想着皇上可以雨露均沾,可除了貞妃其它妃子並未重獲恩寵。粉黛不禁顏色盡失。
錦繡宮如何繁華,端木若卻比誰都清楚這裡的荒涼。端木若倚靠在鞦韆上看着對面涼亭上掛着的牡丹鸚鵡若有所思。後花園的芍藥花相簇。別有旖旎之色。
端木若默默思索着。宇文憬不知要幼稚到何時,她也許後半生只能被鎖在錦繡宮了。
先前宇文憬答應過她。她可以隨他一同出去。可每每一提此事他都委交到下次,沒有一次兌現。端木若不怨宇文憬。他完完全全是被她逼的。……
“翠翹……我想出去。”端木若看着前方眼神很是木訥,她的聲音漸小可卻如雷貫耳。
翠翹像是被繡花針紮了一般。臉色一變。“娘娘莫不可說這樣的話……皇上不樂意聽的。而且再過幾日是中元節,按照宗廟規矩各宮娘娘都是可以出來的。”翠翹雖不知端木若跟皇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伺候這麼久也大抵明白他們二人之間的禁忌。
端木若環視四周,一兩個修剪花草的新調來的太監偶爾走過,花園的婢子端莊的站着謹待通傳……端木若深深吐出口氣,爲何她總感覺怪怪的呢?
對面的牡丹鸚鵡原本是她最喜歡的物件,可不知怎的,在這時端木若居然覺得這隻鸚鵡太通人性!有點滲人!她不由得又想起宇文憬……
“錦繡宮有多少人是新調來的?”端木若用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心裡很是不踏實。
翠翹蹙起眉頭沉默了會,欲言又止。臉上有些恐懼之色。
“說。”端木若瞪着她。冷聲說道。
“姐姐,皇上把原先在茗南苑伺候的婢子都調到錦繡宮偏苑了。正宮伺候的全是……長樂殿的人……連玉容都被調走了。”翠翹苦着臉,心砰砰跳。哲總管交代過她不讓說的,可是……
端木若揉揉太陽穴。面色冷淡而疲憊。“他以爲我不知道,我便不知。”端木若從袖中拿出暖玉,勾脣。
“錦繡宮有沒有後門?”端木若傻傻的問道。凡是有點常識之人都知道,宮中極少的宮殿設偏門。
翠翹很是憂慮的看着端木若,很是心疼,她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此話一出,未等翠翹反應端木若便笑了。她傻了……宮中哪來的後門?
不對,有的!她當日選秀,宇文憬不就爲自己開了個大大的後門?
“宗人府離錦繡宮有多遠?”端木若忽的又問出這一句。
本是毫無關聯的話,翠翹一聽心領神會!姐姐要去看焱王爺?!
翠翹慌忙說道:“宗人府在西角,錦繡宮接近東口。兩處是相背的。去不了的!”
端木若哪裡聽翠翹碎碎念這些。她當下就是想見宇文焱一面。哪怕就只是一面也好。她想知道,她是否安好!她忘不了那一夜,宇文焱身中御箭血流不止的場面。
她有孕在身,跟翠翹對調互換身份不可能!錦繡宮也沒有後門。她能如何?
“姐姐,你可是太悶了?不如寫一封家書寄給夫人。有盼頭也是好的。”
家書?“我怎的沒想到……”端木若趕忙從鞦韆上下來。笑吟吟的,瞬時就有了精神。她不顧身子沉重。快步小跑到書房。“翠翹,我要賞你!”
翠翹在原地甜甜一笑,這麼多日總算見姐姐舒展眉宇了!
端木若奮筆疾書,不一會就寫完兩張紙。還特意在紙的空白處畫了什麼。她很是仔細的把信裝進信封。“翠翹。把這個交給皇上。”
“姐姐?這不是家書?”翠翹被端木若給繞蒙了!
端木若有些詫異,她跟翠翹完全不在一條路上!“誰說我要寫家書?你把這個交給皇上就說是給楊煜旻楊將軍的!”端木若坐在檀木椅上重重舒了口氣。
翠翹有些不情願的接過信封。說實話,翠翹害怕端木若又寫些什麼不該寫的。
“你千萬交代皇上不要看!一定一定不讓他看!”端木若用團扇扇了扇風,心情無比的好。
翠翹的心縮成一團。不會是什麼禁忌?“姐姐……這……這到底是什麼?”
“總之,皇上看了就會殺我的頭!所以,翠翹你務必要按我說的做!”端木若的神色很是鎮定。莫名的嚴肅。翠翹無比認真的點點頭,趕忙出去。
翠翹前腳纔出去,端木若立即繃不住噗呲笑出聲。隨即,她的笑化爲苦笑……
待翠翹到長樂殿時,一顆懸着心放下了。姐姐真是貴人保佑!楊將軍剛好在長樂殿!
殿上本在議事,可緣由翠翹的到來,聲音戛然而止。
“你們娘娘怎的了?”宇文憬瞟到翠翹手中的信,目光柔和了許多。小東西想他了?
“參見皇上。”翠翹趕忙行禮。她的手心都是汗。姐姐交待給她的事,太艱難了!
還未等宇文憬說話,楊煜旻便溫潤的搶先道:“皇上現在一心都在姑娘手中的信上,姑娘如此多禮讓皇上久等纔是不敬。”
宇文憬面上略帶笑意。無絲毫責備之意。
翠翹一驚,信掉在地上。她正想伸手去撿。小哲子快一步拾起呈上去。
正當宇文憬想要打開信封時,翠翹斗膽說道:“這信是貴嬪娘娘寫給楊將軍的!還請皇上不要……”
話還沒說完,翠翹就感到殿上的氣氛一冷。
“大膽!”小莫子指着翠翹搶先呵斥道。
翠翹很是恐懼,但想起端木若說過此信關乎性命,她不敢有紕漏!
楊煜旻在一旁臉色發青!最毒婦人心!他跟眼前這位姑娘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要陷他於不義!端木若那個小祖宗,刁蠻任性慣了對他說話只會用吼,哪裡會文縐縐的寫信?
“楊煜旻,這信既然是她寫給你的。朕,自然把它交託給你。”宇文憬的語氣很是不屑,他把信扔在龍案上。一雙琥珀眸死死盯着楊煜旻,讓人背脊發涼。
楊煜旻縱橫沙場多年,而且又與宇文憬是多年莫逆之交。還不至於怕他!“皇上。臣與宸貴嬪也算相識十幾載,臣從未有幸收過宸貴嬪一封信!”說道‘從未’二字時,楊煜旻顯然加重。
宇文憬不爲所動,還是冷冷的睨着他。
“這信想必是有誤會。定是宸貴嬪交於皇上的。還是皇上親啓爲好。”楊煜旻很無語。
宇文憬毫不客氣拆開信箋。他們二人一唱一和便在翠翹面前演繹了一場巧妙絕倫的戲!無可挑剔。
翠翹在下面都快哭了……姐姐,不會真的要被皇上……翠翹本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一會認罪。可,皇上的臉色很是平淡甚至還流露出一絲寵溺……
宇文憬一目十行,看到信末尾的兩隻風箏不禁莞爾。
“命司設局做兩隻風箏。至於樣式……晚上,朕在命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