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前腳還未踏進琉璃宮,一對扎着雙螺髻的仙童便攔住她的去路,滑嫩的臉龐顯得稚嫩,語氣卻老成得很,“敢問仙人可有羲和娘娘的請箋?”
青九上下打量了仙童兩眼,信心十足地祭出一張橙黃色請箋,輕快地說道:“喏,兩位小仙哥可看仔細了。”話音方落,但見其中一位仙童咧嘴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此番乃專爲天帝出關所設盛宴,仙家衆多,因此我們兄弟倆需根請箋位階安排坐席,仙人姐姐倒勿怪纔是。”
青九接過請箋,明麗的眼眸慶幸一轉,心道:果然是天界的盛宴,排場這麼大,想來定有衆多上仙前來,且看看他們神貌,若是幸運的話,能親眼目睹天帝的真顏那就再好不過了。
青九進入琉璃宮殿,但見衆仙家中有玉樹臨風的,有粗壯矮胖的,有人面鳥身的,還有三頭六足的,雖各種各樣都有,但個個是傲骨仙風,雲淡風輕的姿態。
青九見他們或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舉杯碰酒的,或是邀約女仙同賞琉璃燈的,似乎並未注意到她。青九這才放心地融入衆仙之中,目光搜索着花螺的身影,卻久久見不到花螺。青九心道:花螺如今是羲和娘娘身邊得力的上等女仙,她怎麼可能會來普通仙家的宴席之區?算了,還是不要再去麻煩花螺了。
“聽說天帝爲了修煉無止境之界閉關五百年了,可這無止境之界至少需一千年纔可突破,怎麼天帝突然中途就出關了?”
“你少嚼舌根,天帝之事,就是羲和娘娘也不輕易多問。你我不過粗等仙婢,就是不明白也沒有問的道理。”
青九常年呆在梵音鏡,認識的仙家不多,正獨自站在一株光珠琉璃樹下觀察琉璃宮地形的時候,耳邊聽到了這些話。青九狐狸耳本就敏銳,無意間聽到兩人的悄悄話,總覺得不妥,正要離開,卻見兩人從光珠琉璃樹後側走出來,青九情急之下,只裝得一臉焦急尷尬地迎上前先開口說道:“咦?碰到兩位姐姐可太好了,琉璃宮的瑩霞酒甘甜可口,我一時貪嘴多喝了幾蠱,又是初次來琉璃宮,姐姐們可否告訴哪裡可行個方便?”
見青九一雙明麗的眼眸盡是無辜含羞之色,兩人抿嘴一笑,其中一位往西側一指,笑說道:“西琉門出去就是了。”
青九感激地點點頭,一溜煙跑了。眼見看不到兩人的身影,青九一個閃身,出了東琉門,東琉殿乃是上等仙家的宴席之地。突然,一個嫋娜熟悉的身影映入青九眼簾中,她高興地跑過去,輕拍了下花螺的肩膀,驚喜地說道:“花螺,你在這裡啊。”
花螺轉身回眸見是青九,熱情地拉着青九的手,登時丟開那恰到好處的優雅笑容,笑嘻嘻地說道:“我不是讓紅荷和銀柳在西琉殿等你嗎?怎麼就你一人來了?”青九一愣,猜到方纔那兩位許就是紅荷和銀柳了。
不待青九回答,花螺貼到青九耳邊,迫不及待地開口輕語道:“我方纔瞧到你師父剛入了琉璃大殿,等會兒天帝便會君臨琉璃大殿。”聽着花螺半是引誘半是興奮的語氣,青九的心也蠢蠢欲動起來。兩人默契地彼此眨了下眼,竟都往一處想去了。
青九和花螺又說了幾句話,突然,萬丈紫光普照在琉璃宮,天邊五彩雲霞流轉,雲鶴鳳鳥清鳴高響。
“衆仙家久等了。”一個華貴沉穩,猶如罡正洪鐘的聲音從虛曠的天際傳來。彈指間,一襲金芒之影出現在琉璃宮尊貴宏偉的寶座上,但見他一頭白色長髮上束着一頂鎏金髮冠,一支色澤通透的玉簪橫貫其間。俊額挺鼻,長眉丹鳳眼,神貌俊朗,正是九重天地位最爲尊貴的上仙風息天帝。
琉璃大殿上所有上仙的目光都移到風息天帝身上,目露敬畏,躬身有禮。風息天帝廣袖輕揮,面色如暖日,身如長風浩蕩,他掃視了琉璃殿上幾位器重的上仙,臉上帶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曄淵、墨韶、成君,本君可有千年不曾和你們會面了。”
三人不卑不亢地拱手做禮,齊聲應道:“恭賀帝君修得無止境之界。”風息天帝默然頷首,轉而目色浮現溫柔,看着羲和柔聲道:“辛苦你了。”羲和靜美的眸光中有崇拜有慈悲之色,她輕輕搖了搖頭,輕笑一聲說道:“辛苦的是帝君。”
話音方落,羲和目光移向琉璃宮殿大門,但見花螺低垂着眼瞼,謙恭卑微地端着雲豔仙釀輕輕步入琉璃殿。花螺的身後一襲月白衣裙的女子,亦是端着雲豔仙釀低額垂首地跟隨進來。
花螺不敢擡頭,謙恭地奉上雲豔仙釀,餘光終究是忍不住往墨韶身上尋去,不想一瞥間竟然和成君仙尊的目光碰到一處,花螺一愣,繼續尋到墨韶身上去,嘴角輕輕一揚,眸中有嬌羞之色。
成君仙尊的桃花眼一眯,面色雲淡風輕,心口卻似乎不由地一沉,一絲若有若無的慍怒和失落一閃而過。曾經,她就是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眼裡除了他再無旁人。如今,她眼裡除了旁人,卻再無他了。
青九到底比花螺膽子大,終究是忍不住好奇擡頭朝琉璃殿上座看去。登時,青九好奇緊張的眼眸一陣愕然,而後瑩如白玉的小臉頓時毫無血色,手中的雲豔仙釀不由自主從手中脫落。那襲一層不染的白衣,那張向來雲淡風輕般漠然的俊臉,還有左手食指上那熟悉的丹紅古雅的水晶戒指,饒是她魂飛魄散也忘不掉。
墨韶溫潤的眉目微微一皺,見到自己的小徒弟幸好反應敏捷,瞬間將落一寸的雲豔仙釀又重新捧在手裡,這才舒展開眉目,無奈一笑,心道:這個頑徒,不知輕重,回頭得多說她兩句。
琉璃殿上所有的上仙都注意到青九的失態,只道是沒長過見識,見到帝君一時激動罷了,倒也未多加理會,只是善意地嗤笑。青九強自鎮定,全身僵硬地跟着花螺退了下去,明麗的眼眸漸次渙散。
曄淵自然也注意到了青九的舉動,他確實也感到驚愣,不過到底是神官曄淵,轉瞬便又云淡風輕,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青九終於走出琉璃宮,她深吸一口氣,好似窒息已久的感覺。她站在一隅偏靜的角落,擡眸望着天際的五彩雲霞,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朦朧,輕輕自語一聲:“不是已經忘記了?爲什麼好像又回到百年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