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深:(有些人生來就高貴)
從沒見過祠堂內有過這種氣氛,就如過年重大的節日一般熱鬧吵雜,街坊們像是中大獎一樣高興,本來跟他們並沒有多大的關係,這一切只不過是他們一家搬了進來。
我記得那天他們搬進來的那天的聲勢浩大,數輛大貨車輪流停靠牌坊下,搬下來的傢俱很多,我最注意的是那張很長,很寬的凳子,我聽到他們說這叫做沙發,跟我家那張木頭長椅完全不一樣,我家那張長椅已經不是多少年了,表面已經磨平滑了大半,有些角落已經發黴,凳子的一邊凳腳需要墊着一塊紙皮,因爲它已經左右高度不一,坐着好不舒服,可能是我太瘦,坐着坐着就感覺屁股被頂得痠痛,靠着背又感覺哪裡不自在的,老頭每次喝醉酒卻能在椅子上睡得很死,明明這椅子躺上去就像有螞蟻在咬,我真的不懂老頭是怎麼睡得像個死豬一樣的。
在此之前我是以爲可能我家的椅子是比較破爛一些,大家家中的凳子並不會有太大差別,大不了是比較新一些。
她們家的這張“沙發”完全顛覆了我的觀念,像是波浪一般的外圍是雕刻着花紋的木頭,然而坐位中心位置是一層鼓起來像是皮革的東西。沙發看起來比我家的牀還要大,應該能坐上十餘個人吧,我也不確定,就是好奇坐上去到時會是怎麼樣的感受。
再說回她們家搬進來的那天,整個祠堂絕大部分的人都走出門夾道歡迎,外面的人不知道可能以爲什麼大名人來到我們祠堂了,一個個像螞蟻看見蜜糖一樣向前涌去,爭先恐後跟油頭大叔攀關係,
年紀大的就說,我是誰誰誰,跟你爹地以前做過同事,你剛出生的時候還抱過你。
跟油頭大叔年紀相近的就說,小時候我們穿開襠褲的時候在哪裡一起玩過,我還分過糖給你吃呢。
油頭大叔很有風度,不管誰來都會跟他握握手,能回答的儘量回答,到後面七嘴八舌根本一點都聽不清楚,也一律點頭作爲迴應,不得失任何一個街坊,還向各位街坊保證如果遇到什麼問題能夠幫得上的話一定會幫忙。
估計這個就是街坊們最想聽到的答案了吧,富貴榮華的同姓族人回到祠堂居住,在他們心中肯定蓬蓽生輝,指不定以後還能蹭上點什麼好事。有些說要主動幫她們家主動搬傢俱,油頭大叔連忙攔下。
“怎麼好意思讓你們幫忙呢。”
各位街坊使出渾身解數爲了讓油頭大叔留下印象。
我目睹這場如同鬧劇的完整上映,油頭大叔本來就要忙着指揮工人搬運和擺設傢俱,還要應付一堆只是同姓卻沒有血緣關係,並不相熟的人,被前後左右圍堵住還能保持禮貌應對,根本沒有一點不耐煩,讀的書多的人果然有素養,那羣圍着油頭大叔嗡嗡叫的蒼蠅反而讓我覺得可笑,人家一天都不知道面對過多少趨炎附勢的無謂人,能記住的我看一個都沒有吧。
我在屋頂嗑着瓜子默默看着,根本不想走到那熙熙攘攘的街上與他們爲伴。
有一天老頭一大早就拍醒了我,那是他難得沒有爛醉早起的清晨,我並不想起牀,以往他根本懶得管我睡到幾點,唯獨今天他一直吵到我願意起牀爲止,搶了我的被子,把窗簾拉開,就算再困也沒有繼續睡下去的心情了。
我迷迷糊糊被老頭在前面帶着走,去到附近最旺的一條商業地段,高第街,我甚少來到這裡,這裡很繁華,人來人往,琳琅滿目的商店盡收眼下,只是我根本買不起這裡任何的東西,所以我自知沒有來這裡的必要了。
今天真的奇了個怪了,老頭領了我進去一間看起來不便宜的店,老頭從展示架上一件又一件取下來放在我胸前比劃着。
我問老頭這是怎麼了?老頭說要給要挑一套體面的衣服,我張開嘴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我走到店門望着天空,老頭大聲嚷嚷着我發什麼神經,我回答老頭,“發神經的是你吧?今天的太陽沒有從西邊升起呀,你竟然會主動想起掏腰包給我買衣服,說出來你自己相信不。”
店老闆聽到之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了,雖然捂着嘴巴,可是老頭的臉上掛不住了,“現在你老爸不是有錢了嗎,今天就給你買一套好衣服,省得被你到處說我孤寒。”說這話時候老頭還用餘光瞅了瞅店老闆。
回到家老頭催促我好好洗個澡,然後換上新衣服,我照他說做好以後,發現他竟然對着鏡子打領帶,那笨拙的手指讓領帶扭成一團麻花似的,他着急得喊我幫忙,然我別隻顧着看啊,我翻了個白眼深深嘆了一口氣,左三下右三下幫他打好領帶。
老頭說看不出我的手還挺巧的。
“這領帶跟紅領巾差不多的方法而已,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學,自己綁,不然你有幫過我打一次紅領巾嗎。”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要幫你綁紅領巾嗎。”老頭說這話的時候,沾沾自喜擺弄這領帶。
我很疑惑老頭到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竟然要如此隆重,我們向着祠堂直街的盡頭走去,即將走到祠堂前的時候停下來腳步,老頭轉身邁向右邊,那是直接那家如同巨人般的大宅,樓高三層,底下有數根灰白色的柱子,門前是一道石梯,所以讓人感覺遙不可及,這是廣州著名的騎樓,而且這家的是特別氣派非凡,我都不敢相信老頭是要帶我進入這間大宅。
“你怎麼呆着不走?趕緊上來,人家還在等着我們呢。”
我有些遲疑的走上石梯,老頭輕輕敲了幾下門,很快就有人來打開了。
“嘎啦,嘎啦”
內層的大木門向後打開,然後一條條圓木趟門之間看見打扮老氣的大姐,她再把趟門滑開,雙手屈在腹前微微鞠躬對我和老頭說:
“兩位就是少爺的邀請的客人了吧,請進來,少爺正在裡面等候你們呢。”
房子的天花很高,正中央是一池吊燈,上中下三層依次從大到小,有點像像星星鋪在天花板的視覺,我盯着很久,想起我們家那壓抑的的小閣樓,連個子不高的老頭只要伸直手就能夠碰到,而這裡的天花板,即使垂落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吊燈,就算讓我站在老頭的頭上還遠遠觸摸不及。
那位像是傭人的大姐打破了我的呆滯。
“小朋友請過去沙發稍坐一下,少爺,少奶,小姐正在換裝很快就下來的了。”
我坐在那天看見的宏偉的沙發,我由於腿短想要靠在上面腳跟就碰不到地上,即便懸空着雙腳,那柔軟的皮革墊子像棉花輕彈,我用兩隻手掌在上面按了按墊子會陷進去又立刻彈起來,我覺得很神奇,得意忘形的一直按,又看着它一直彈起來。
咳咳,老頭咳嗽兩聲,我沒在意,繼續研究着爲何沙發讓人坐着這樣舒服。
“佩哥”
油頭大叔熱情的衝老頭握手,區別於他對那些煩人的街坊更自在一些,不是出於客氣,而是真的見到故友的親切感,老頭也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今天他沒喝酒,比平時精神多了,怕是他也很重視這次的會面
“嘎踏,嘎踏”
銜接二樓的樓梯傳來又鞋子敲響的聲音,我擡頭望去,還是那雙纖細的手,一隻放在扶手上,一隻攥着稍長的裙襬,微微露出小腿,讓我有些臉紅,腳掌上的白鞋子,潔白的沒有一點灰塵,鞋頭處還有一朵花兒作爲襯托。再看她今天連裙子也是純白的,皮膚也無瑕的白。
她也看見我了,溫婉揚起嘴角,兩腮竟有些粉紅,害我羞澀得躲開她的視線。
我和老頭加上她們一家三口共同坐在飯桌等候上菜,端上來的是每個人面前一盤的肉塊,餐具不是筷子,是一把小刀和一個叉子,當油頭大叔招呼我們說這是新鮮運到的西冷牛排,讓我們趕快開動的時候,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只見她們一家熟練右手刀左手拿叉,把牛排切成小一塊然後放入口中,我再看旁邊的老頭,切牛排的模樣十分滑稽,怎麼都切不開,讓我更爲沒信心舉起刀叉。
油頭大叔問我怎麼不吃,我說我不會用,有筷子嗎。
他們四個都笑了起來,油頭大叔讓傭人把牛排切好一小塊,一小塊,放我面前,中間的牛排有血淋淋的血水流出,我更笨不敢放入口中,油頭大叔又問我怎麼不吃了,我說牛肉還沒熟。
這次大家沒有笑,反而有些尷尬,老頭兇狠得瞅了我一眼,說了句:“帶你出來真丟人。”
油頭大叔說:
“沒關係,深深吃不習慣牛排的話讓廚房把牛排做成黑椒牛柳,弄些配菜,再加一碗白飯讓他好好吃,這孩子太瘦了,別餓着了。”
我頓時覺得油頭大叔的形象昇華不少,雖然才見沒幾次面,卻會關心我吃沒吃飽,老頭卻感覺我給他丟臉了,兇我了一句:“啞巴嗎你?還不謝謝華叔叔!”
關莘:(我相信每個人都會幸福)
“三年級優秀操行獎項,優秀班幹部,三好學生,以及語文,數學,英語,三科成績均在全級前三位,這就是關莘同學的優異表現,全校廣播表揚,以此鼓勵,請大家以關莘作榜樣。”
啪啪啪,震耳欲聾的鼓掌聲,都是爲了我而響起,我在這間小學過得很開心,交了不少的好朋友,尤其是一個祠堂的三個女生,麗麗,小慧,秋霞,我的家是在直街最裡面的,可是她們仍然每天特意跑到我家門前等我一起上學,以往我在香港的時候爺爺都安排好司機專門接送我上下學的,可是來到廣州之後,我第一次試過從家門步行到學校,沒有任何人在旁邊照看着,我反而覺得自在了好多。
十五分鐘的步行至距離,我會珍惜着這一路上的一切,在我旁邊的同學,擦身而過的行人,打着響鈴的自行車,燦爛的陽光,飛向身後的風,所有,所有這些都是我心中的美好。
我也認爲這個世界都是這般美好的,雖然有些人家裡環境不一定如我們家富裕,但是總不會捱餓吧,或許不會吃到那些龍蝦,牛排的食材,可是我相信普通的肉類還是可以隨意吃得到的,穿得或許不是專人定製的可愛裙子,可是簡單的衣服也會有很多套吧,大家都有很多的好朋友,一起歡笑,一起玩耍,學習成績雖然有高有低,但是不爲成績只求知識,常常互相幫忙,共同成長,爹地媽媽也都疼愛他們,關懷他們,爹地強壯勇敢保護他的孩子,媽媽細心溫柔照料她的孩子,家裡不一定很大,不過一定也是充滿愛的吧,我那麼幸福,按理來說所有人應該也大致相同,幸福不能用金錢去換算,要用感受去衡量,愛應該是最崇高的東西,沒有實質的物品可以比較。
爲什麼我這樣確定大家都是幸福的,那是每天早上紅姨都會叫我起牀,爹地媽媽會等待我一起吃早餐,然後和好朋友一起上學,學校裡的時光也過得充實,上課老師務實教學,我在專注得聽,課間時候的也和同學放鬆玩耍,放學回家有爹地媽媽在家迎接我,每一天同樣開心的度過,我遇見得所有人對寬容的對待我,我亦回饋於他們友好。
要說什麼令我感到非常傷心的事,那應該是我在香港的時候養過一隻小貓,那是我向爺爺撒嬌要來的生日禮物,那是爺爺精挑細選的純種波斯貓,我問爺爺貓貴嗎,爺爺說不貴,不過三萬塊錢,也總比街上性子野的流浪貓來得溫純。
爺爺問我喜歡嗎,我一個勁得點頭,爺爺摸着我的頭髮說喜歡就好。
它的背上的毛髮呈現灰金色長而亮澤,身形微胖,四肢較爲精短,但走路起來的姿態無比優雅,懶懶洋洋的舉止讓我陶醉。
我給它起名爲crystal,因爲它的眼睛,一隻是黃色,一隻是藍色,就像水晶一樣。我在家的時間終日與crystal待在一起,它並不是特別得喜歡被我抱着,可是總被我強行擁入懷裡,它沒辦法只能認輸,crystal很懶,我喜歡帶她到陽光明媚的下午到家裡的花園遊玩,它總是不動,特別嫌棄溼潤的草地,也不喜歡猛烈的太陽,跳到樹蔭下的石塊趴着,每次只有我一個在愚蠢得逗它玩,它卻趴着趴着就眯上了眼睛舒坦得睡着了,我有些泄氣,可是它打着呼嚕的樣子着實可愛,我也不捨得生它的氣了。
我特意吩咐紅姐給它買一些多肉的海魚還有雞胸肉作爲零食,寵物醫生卻建議主食還是選自加拿大的貓糧,據說吃了較好的貓糧,小貓的營養會比較均衡,身上毛也能夠保持鮮豔不掉。
每週帶去寵物店洗澡,定期會修毛剪指甲,每月都要打藥驅蟲,有時候我都覺得太過寶貝它了,怕是讓它都分不清誰是主人,誰是寵物,只不過它向我拋個媚眼,喵叫幾聲我就我要衝過去摟着它一頓愛撫。
誰想到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突然,crystal總是很饞嘴,什麼都喜歡放進嘴裡,就是那天晚上我在睡覺前偷偷吃了不少巧克力,睡覺的時候把巧克力放在房間的桌子上,半夜的時候我聽到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我醒了過來,只看到巧克力盒摔在地上了,crystal躺在在巧克力在旁邊痛苦的掙扎着,口中吐出白沫,我慌張哭喊着得跑出房門大叫,我甚至都語無倫次嘶喊着,迴音響遍整個房子,本來漆黑一片立刻通亮起來。
家人紛紛跑到我房門前,我張大嘴巴哭喊,我指向房間裡的crystal,它的手腳已經開始無力,只能微微想空氣舞爪着,他們紛紛驚恐得表情,姐姐們還尖叫起來,爺爺一聲“閉嘴!”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爺爺一個人踱步走近crystal,爺爺捂低身子觀望躺着地上的crystal,只是單單站在看,沒有彎下身去細看,沒有用手去摸它的身體,沒有測量它是否還有體溫,就憑它的鼻息停歇,散去的瞳孔,吐露在嘴巴外的舌頭,已經斷定它死了。
我見爺爺的神情不妙,哇嗚的哭了出來,聲嘶力竭想要跑到crystal的身邊,爺爺立馬叫喚讓紅姨攔着我。
“把孩子帶出去!”
紅姨強硬的抱起了我,跟隨我爹地媽媽回到他們的房間,我整整一宿沒有閉過眼。
爲了安撫我,爺爺在花園裡面crystal常常趴着的那塊石塊下安置了一個小墓,對我來說crystal還存在我們的家裡,還像以前一樣陪着我,只是換了一個不同方式。
我來到祠堂居住之後偶爾也會看到小貓通街跑着,他們比crystal活潑多了,雖然身形比crystal瘦小,身上的毛色也沒有crystal的豔麗,可是不管是爬到樹上,還是在障礙物中跳躍,都輕如鴻毛一點不拖拉。
然而這些小貓好像沒有主人,沒有固定的家,累了隨便哪裡都可以趴着,可以使凳子,可以是樓梯,可以是圍牆的上沿,儘管毛髮披上塵埃,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就是它們的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