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莘:(少女的騎士)
1
初中比小學的距離要遠了不少,已經是沒辦法用步行去上學的距離了,爹地想要請司機每天接送我上下學,尤其擔心我要每天擠公交會不習慣,開學初期我都是讓爹地把車開得離學校遠遠的,害怕被同學看見我從豪車下來。
終究躲不過被同學看見,他們回到學校立刻就來問我,“我今天看你見從一輛很豪華,很漂亮的汽車下來了,你家是不是很有錢的?”
我連忙搖頭否認,就連說話都磕磕巴巴了“不,不,不....是,那是鄰居順路載我一程。”
我不想太過高調,不想別人知道我們家環境很好,不想別人因爲我爹地和爺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然後會靠近我,奉承我。
我想要嘗試不做一個公主,不做爵士爺爺的孫女,不做學士爹地的女兒,只做一個普通的七中初一女學生關莘。
從那天以後我就讓爹地不用再專門載我上學,我要學會一個人坐公交上學!
我大約七點鐘時分出門,提前看過地圖和問過關深該做幾號車,哪個方向,什麼站下才能到達學校。
我纔想到一切都沒有我想到的那麼容易,車站擠滿了上班上學的人羣,因爲靠近馬路邊,每部汽車經過或者公交靠站都會釋放出大量濃的汽車廢氣,嗆得我直打噴嚏。
我要乘坐的34號公交車靠站的時候我根本沒辦法向它靠近多少,大家的腿一蹬就衝到車門前,架起的兩個手肘拒人於千里之外。
第一輛的34號車就這樣錯過了,嘆了一口氣看它揚長而去了。
第二輛公交好不容易擠上去了,車上擁擠得像罐頭沙丁魚,我就是其中一條被壓扁的沙丁魚。
本來擠得面前站在車頭,過了一個站後下了一些人,車頭又擁上一羣人,硬生生把我逼到後面,其中還被人踩了好幾腳,人家連對不起都不懂說一句。
最難受的是車上悶熱不透風,有個穿個背心短褲的肥佬一身油汗,司機一個剎車的時候直接靠了過來,被他蹭到了我的手臂沾了他的汗水,讓我直打哆嗦起雞皮疙瘩,最難受是車上始終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酸臭味,有臭腳味,有早餐味,有汗味,混搭在一起根本呼吸不到一點空氣。
“達道路站到了,請乘客依次排隊下車”
我第一步踏到平地上一陣清風吹過來胸口就有一股熱流涌上,扶着樹止不住的嘔吐,有大人遞上紙巾問我“小朋友怎麼樣了?沒事吧?你的臉色很難看啊”
直至整個上午我都不舒服,沒有辦法集中精神聽課。午休連飯都吃不下,隨便扒兩口就回到教室趴着睡覺。
最害怕的是下課鈴響起了,我又要擠着那噩夢的公交回家,上午我是撇開深深想要自己一個嘗試坐公交是什麼新奇的體驗,果然被他說中了,我一定會坐不習慣。
當34號公交到了的時候,深深率先擠上了隊伍之中,我只站在原地,他又從車上下來了。
“我陪你走回去吧”
我猛着點頭,我多麼感謝深深能瞭解我的心意,我是真的寧願步行回家也不願再做沙丁魚了。
2
“叮叮叮~”
我一出到門口就看到深深在臺階下騎着一輛單車向我打響鈴鐺。
他雖然很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我還是看的出他表情裡帶有一點神氣,微微仰着頭看我。
“你是從哪裡弄來一部自行車的?”
“你管我,趕緊上車。”他拍了拍單車的後座。
我側坐在單車的後座上,單車看起來不是新的,單車上的鐵管不怎麼亮澤,有一些位置還掉色了,外皮的鏽色坦露在外,他的坐墊也有一些歪歪斜斜,唯有我坐着的後座明顯塗過一層新鮮油漆,是整輛自行車最嶄新的部位,油漆也只是剛乾了不久,還有一些濃烈的油漆味。
我心裡明白,他只來得及“翻新”後座,爲的就是今天來接我上學。
他騎單車其實不是很穩,聽到後面有喇叭聲就先停下來,儘量避過安全帶和沙井蓋,繞過坑坑窪窪的路段,均速在不快不慢的節奏,我輕輕拉着他的衣服,他這麼小心翼翼是因爲我在後座吧。
我從側邊看到他認真的模樣,專心致志盯着前路,臉頰邊還冒出幾滴汗珠,我想伸手幫他擦掉,沒想到被他先自己擦掉了,我只好裝着沒事發生。
騎了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們終於到了學校,我等他停好單車,我們一起走進學校。
“你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我知道你受不了公交車的味道,以後就由我來負責你的上下課接送吧”
我的心裡涌出一股暖流,帶着敬仰的心情看待深深。
自此之後深深每天在同一個時間在家門口等着我,每當他來到了就會打響幾下鈴鐺告訴我,不管我是在穿衣服還是吃早餐,都會加快動作,把早餐隨便塞進口,順便拿起一塊麪包和牛奶帶到深深面前,我跟他說好,這是每天接送我上下課的報酬,如果他不要的話我就不坐他的自行車,寧願走路上學,他也只好答應我了。
我一點點發現深深已經變得更加堅強了,以前那個靦腆害羞的孩子,就連和我說話都畏畏縮縮,從不會看着人說話的小男生,今天成爲一個可靠的背影,成爲每天載着我穿越街道馬路安全護送到學校,在回到家的騎士,儘管他騎得不是白馬,而是自行車,一點不影響我心中的形象。
坐在他後座的我迎着撲面的風笑得很開心,坐着後座的時間我沒多左顧右盼,多數在觀察他的面目表情裡的一靜一動,他的頭髮長長了,他衣服的背面被汗水滲透,認真騎車的少年的後座載着少女在漫遊,穿道過巷,流連街頭,時間過得很快又很慢,很快的是少年載着少女乘着風向前方翱翔,這爛漫的時光是一溜煙走完,很慢的是每天同樣的一條路,好像少年能夠載着少女走下去,永遠沒有盡頭。
關深:(我們最遠能去到多遠)
小莘:“怎麼了嗎?”
我:“被放氣了。”我仔細觀察了輪胎,軟癟癟一捏就凹進去。
小莘:“沒關係,我們走回去吧”
我們走過斑馬線,走過人行道,再走上人行天橋,我右側推着自行車,你和我隔着一輛自行車的間距,你把雙手放在背後,旁邊的車有快有慢的呼嘯而過,我沒去計算又多少輛,我只在心裡面計算着我們我們回家的步數,一步,兩步,三步,足足六千五百六一步,五十二分鐘,我多希望這五十二分鐘是永恆,那座橋能夠永遠走不完,長到足夠我們走完這一生。
其實我一直沒跟小莘說這輛自行車是怎麼來的,我是從一個祠堂內的癮君子手上低價買來的,來源必定是從哪裡偷來的。
他明顯癮起了,手背放在鼻子底下吸了吸,眼神迷離,滿頭冷汗,兩邊臉都瘦削的凹進去了。
我只不過是路過秒了一眼這部自行車,他就喊住我。
“小帥哥,要不要自行車,便宜賣給你吧”
說話一臉呆呆的笑,等着我做迴應。
本來我就想一走了之。
癮君子向我喊“一百塊!,那八十塊吧!”
然而我沒有被他的價錢所打動繼續走着。
“你別走啊,價錢好說啊,五十塊行了吧,你想一下一部新的自行車可是要兩百塊的。”
我還是買下了這輛自行車,用小姨媽給我的錢,交了學費之後還剩下一百塊錢,我一直沒有動過,就想着留在重要的時候拿出來。
自行車看起來有些日子了,單車鏈子也壞了,我快手快腳回家拿出工具瞎倒騰,順便給單車後座翻新一下。
白天在學校的時候看到小莘一整天臉色都不好,想必她是坐不習慣公交車,看着她望着公交車驚恐的眼神,根本不想靠近,我就知道這位大小姐體驗平民生活的想法徹底不可行。
我一個人騎着自行車的時候可謂是風馳電掣,可是後面坐着小莘的時候就變得非常緊張,握着單車的手都有點抖,只能穩穩妥妥放慢速度。
我想試着做擋在小莘前面的人,那我就必須變得勇敢,強壯,像個男子漢一般。
雖然我比她小這個事實是永遠沒辦法改變,但不再想做要她幫助的弟弟,不想永遠被她像姐姐一樣呵護着。
我的單車的輪胎經常很快就沒氣,剛開始我以爲是巧合,經過一而再次數多了,明顯是有人有意破壞,後來變本加厲直接把輪胎扎穿,我只能一大早去修自行車,爲了不耽誤載小莘上學。
其實某些時候我已經擺脫了過往的束縛,我和小莘一起去到一家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初中,這裡沒有帶有色眼鏡看待我們的同學,我不是別人眼中的怪胎,她不是被擁護的公主,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學生,這是我們都期盼的。
可是我們忘記了,我們並沒有搬出祠堂,我們仍是關氏祠堂的一份子,根本沒辦法完完全全擺脫過去。
當小肥一衆人親眼看着我載着小莘時候的時候,我感受到他心中傳來無形的怒火,不過平時已經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了,我也儘量避開,好不容易和以前有所分別,我不想再招惹他了。
世事就是我越去避開,令我生厭的東西就越追得我緊,就像完全不會放過我的,並不會因爲我不去反抗,我敬畏就停息,反而會令惡魔更加向我施虐,因爲沒有力量的善良只是懦弱。
那天我如常到樓下單車棚取車,看到幾個人鬼鬼祟祟蹲在我的單車前,我不敢走過去,他們的身影我很熟悉,當其中一個回頭觀望的時候,發現我就站在單車棚外,連忙拍了拍他的另外兩個同伴。
正是小肥和他兩個跟班,小肥見到我沒有一些慌張,站了起來,大搖大擺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慢悠悠得走開,他完全沒有愧疚,沒有恐慌,蔑視的態度等於告訴我就是他破壞我的單車。
我能理解小肥他們的心情,本來我是作爲祠堂內最墮落的一個孩子,父母離異,家裡條件差,身材矮小,還是算命先生口中的禍星,沒有一個孩子願意跟我接近,自從小莘的出現,我開始變得不一樣,現在的我念了一間重點初中,成爲體育特長生,比賽拿獎,還擁有他們渴望的自行車。
他們的心裡開始不平衡,看不了我比他們過得好,怎麼一個從前他們瞧不起,不屑一顧的人,今天有他們沒辦法得到的東西,竟然他們沒有隻能顧想辦法去摧毀它,來達到一些快感。
我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就連小莘都沒說,我是覺得講出來根本沒多大意義,難道我還等着別人幫我去伸張正義嗎。
之後我寧願將單車放置較遠的地方,比較難讓發察覺的地方,雖然自己要走多一段路,可是總比別人破壞來得好啊,畢竟這單車的意義很巨大,不止是我自己最寶貝的東西,還是承載我和小莘路上親密的記憶,如果這輛車沒了,那我以後就不能再載着她走在文明路直到東華東路上,那每天來回幾十分鐘是我最開心的時刻,我真的不願意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