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過道靜悄悄,幾根綴着綠的枝條從半開的窗戶裡探進來,讓這片沉悶的白看上去多了些生機。
夏晨曦頂着假髮從電梯出來,仔細整了整口罩和墨鏡,確定不會被人認出來後才拐進過道。
這會兒正是午睡時候,除了護士站裡有個趴在桌上小憩的護士外,所有病房門都是緊閉着,外面一個多餘的人影都沒有。
夏晨曦避開攝像頭,躲在一堆還沒收拾的一次性醫療器材紙箱後,再三確定童羽病房裡沒多餘的人,從揹包裡拎出一條黑色的塑料袋。
正準備走過去,突然見跟童羽相隔不遠的某病房門被人從裡面開出來,趕緊推回到紙箱後躲着。
病房裡走出來兩男人,沒一個是她眼生的。
羅助理警惕的環顧四周,跟在季節身後,“季總,現在怎麼辦?這個姓李的女人軟硬不吃,根本不同意配合我們,紀小姐已經懷孕,景家對她的保護會越來越嚴密,再往後就真的沒機會了。”
夏晨曦咯噔一下。
本來還在琢磨這姓李的女人是誰,一聽到紀小姐和景家,立馬反應過來這是紀茶之那不爭氣的老媽李茵。
季節來找李茵,他還想綁走紀茶之嗎?
她的神情立馬變得嚴峻起來,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邊。
季節只是笑笑,拍拍羅助理的肩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夏晨曦的太陽穴突然猛抽。
季節這是想幹嘛?
他這動作到底針對的紀茶之還是李茵?
她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眼瞧着兩人走遠,這才快速從紙箱後躥出來,躥到不遠處的公用洗手間去給景丞丞打電話,把剛纔看到的絲毫不落的全都稟報給他。
景丞丞正坐在院裡陪紀茶之曬太陽,紀茶之湊過來,從後面抱住他,小腦袋貼在他臉上蹭來蹭去。
隱隱約約聽到夏晨曦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好奇問了句,“晨曦怎麼了?”
景丞丞手一抖,若無其事的笑着,把手機遞過去,“說是想跟小蔣結婚,問咱倆能不能抽空給他們當個高堂,你要不要跟她說兩句?”
夏晨曦在電話那頭聽見了,直暗罵。
“你就胡咧咧吧你,不告訴我就算了,我還懶得知道,我去看爺爺做小木馬去。”紀茶之抽回手,哼哼唧唧的要走。
小姑娘最近一直吃睡不好,瘦了不少,穿着一件寬鬆的白色蓬裙,頭髮細細軟軟的披在肩上,被陽光那麼透亮的一灑,活脫脫一招人疼的未成年。
景丞丞越看越喜歡。
尤其當他視線落在她被輕紗撐得鼓鼓的小腹上時,眼睛裡總是會漫溢出能讓人着迷的溫柔。
懷孕生孩子,多普通的事情。
可在他看來,卻神奇得不得了,神聖得不得了!
他要當父親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爲這一切是她,換做別人,恐怕就全都成了反義詞。
景丞丞把手機放桌上,走過去把她撈到懷裡,“姓夏的有個親戚的媽這幾天要死了,問咱們要不要去參加葬禮。”
景三少爺想着,蔣尋好歹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叫個爹不算占人家便宜,所以這親戚的關係也不算撒謊。
紀茶之對人情世故這種東西完全不瞭解,根本不會去想爲什麼夏晨曦的親戚的老媽死了卻要叫上她跟景丞丞去參加葬禮,只知道馬上要死人了,夏晨曦一定很傷心,於是點頭,“我去我去,到時候你帶上我。”
“好,帶上你。”
紀茶之突然又想起一事兒,問他,“昨天跟楊枝約了晚上和她男朋友一起吃個飯,你說晨曦還能去嗎?”
“爲什麼不能去?”景丞丞笑她,“我看不是她不能去,是你不能去,免得回頭嘔人一桌子。”
景三少爺埋汰她後,又給蕭凌陌打了個電話,讓人在酒店的中餐廳安排個包廂,連菜色都是他親自點的,完全避開孕婦大忌。
世紀酒店在京城也稱得上是數一數二,消費嘛,自然也是數一數二。
楊枝的男朋友門還沒進,看到桌上那些菜色就找了藉口先落跑了。
爲什麼?
人好心做楊枝擋箭牌,其實也不是多好心,就是想着有沒有可能假戲真做。
好嘛,你們打算一餐飯幹掉他半年工資?
再不跑就是傻子了!
楊枝在包廂裡坐等坐等不見人回來,打電話給他又是關機,反應過來後的她自然尷尬得不得了,訕笑着打了個哈哈,“可能是臨時有事,剛好手機沒電了,咱們吃,咱們……”
紀茶之和夏晨曦歪着腦袋看着她,笑得詭異。
“真……真的……”
“沒人說你是假的。”
楊枝低頭不語,一筷子一筷子往嘴裡塞東西,把倆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她向來做事情吃東西都是曼斯條理,今天這樣倒是頭一次看到。
紀茶之覺得有意思,忍不住想逗她,“你慢點兒吃,萬一等會兒他又回來了或者手機有電了呢?”
“就是,再等等他。”
“好了好了!”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楊枝幹脆把脖子伸出去給她們砍個夠。
她放下筷子,拿餐巾揩了揩嘴角,“要問什麼就問吧。”
“那不是你男朋友?”
“嗯”
“你是爲了逃避景伯伯所以故意找人做的擋箭牌?”
紀茶之和夏晨曦一人一句。
楊枝擡頭,又重重點頭,有些垂頭喪氣。
“也就那點沒出息,本來還打算當面戳穿的,結果人自己跑了。”夏晨曦蠻鄙夷,“下回你好歹找個能扛得住的。”
楊枝仍舊低着頭。
紀茶之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說要勸,看她這個樣子,突然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反正烏龜已經被揭了殼,不怕她縮着,至於人到底怎麼選,這是她的自由,順其自然就好。
三人吃好,景丞丞從樓上下來接她回家。
外面月色正濃,已經是三月底的好天氣,溫度適宜,隨便搭個披肩即使是晚上也不會覺得很冷。
紀茶之晚上吃得比平時多了點,總隱隱作嘔,好幾次想下車去走走,但看到裡裡外外警惕的把他倆護在當間的保鏢,最後也只能望洋興嘆。
季節還沒死心,她現在又懷着孕,既然幫不上景丞丞什麼,不給他添麻煩也是好的。
景丞丞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頭。
紀茶之扯起披肩給他看,“我已經有這個了,不冷。”
“從這兒回家步行得小二十分鐘,這會兒天氣還沒完全暖和,注意保暖沒錯。”
她有點驚訝,“我們?走回去?”
“如果走不動那就我抱你?揹你可不行,你現在肚子裡有小小隻,我不敢。”景丞丞牽過她,把那隻小小的柔軟的手團在掌心。
“還是不用了吧,怪遠的,咱們還是坐車吧,我懶得動。”
嘴上說着拒絕的話,其實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看似二十分鐘不到的路程到底埋藏了多少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她散個步,就意味着從酒店到家門口這一路,景丞丞都得提心吊膽着走。
“孕婦偶爾散個步是好的。”他的食指在她鼻尖上輕輕點了點,“走吧,你也好久沒出門逛逛了。”
她終於乖順點頭。
兩人手牽手在路上逛,女孩兒身形嬌小,面上還有幾分稚氣,男人高大英俊,每走幾步就會側臉去看他的身邊人,目光溫柔寵溺。
畫面美而溫馨。
可是當你把鏡頭拉遠。
兩人前後各有一輛白牌車,前面開道後面保衛,十來名黑衣保鏢站成嚴密六角,倒退側走,右手始終緊揣在懷,警惕的注意着周圍動靜。
好像,又就不是那麼唯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