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營地裡的篝火熊熊燃燒着,遠遠傳來飯菜的香味兒。
無論發生了什麼,人還是要活下去的。越是遭受到了打擊,才越要吃飽睡飽,這樣纔有力氣抵抗更加沉重的暴風雨。
“醒了?”洛琛冷冽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重華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就睡在洛琛的軟墊上。洛琛方纔坐在旁邊,手邊的地上堆着鎧甲。
“心真大,打仗呢。還能睡這麼香。”洛琛揶揄地瞄了重華一眼,用尚且完好的那隻手端了一碗粥給重華:“先湊合一下吧。糧草缺失了不少。”
重華趕忙接過粥碗,碗上傳來的熱度讓重華的手心熱乎了起來。
帳篷裡靜靜的,只有他們兩個熱。
重華並沒有急着喝粥,而是藉由碗的溫度讓自己暖和起來。半晌,才淡淡地問道:“局勢穩定下來了麼?”
洛琛端着粥碗正在喝粥,聽重華這樣問,便放下碗:“暫時是沒問題了。”
重華擡起頭來看着他:“爲什麼敵方已經快要打到咱們後方了,卻停止了進攻?”
明明可以一舉殲滅他們,卻在眼看就要靠近後方的時候停了下來選擇撤退。這樣的事並非值得人欣喜,反而反常的令人心悸。
洛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許久不見,我差點都要忘了你是個探子了。”
重華氣堵,咬了咬櫻脣:“若是軍事機密就不必跟我說了。我不過是白擔心罷了。”
海嘯爆發之前還都先退下去呢。萬一人家撤退了之後整理好成一大波更嚴重的攻勢該怎麼辦!
她就是白操心,怎麼會忘了她跟這個世界的人本來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洛琛哼地笑了一聲,端起粥碗一口喝淨:“因爲地方的大將被砍死了。”
羣龍無首,不撤退也做不了什麼。古代的戰爭並非自主性的,都要有人領着才行。少了主將就如同一個人少了頭部一樣。是萬萬不行的。
重華心頭一鬆:“誰立得功?”
這事一定要表揚才行。若不是那個人斬下了敵方大將的頭,他們這會兒說不定都去閻王殿報道了。
洛琛緩緩地靠了過來,直視着重華的眼睛。淡淡地說了一句:“是我。”
重華瞪大了眼睛,洛琛卻似不打算繼續聊下去。拿起盤子裡的饅頭一口接一口地吃掉。
眼下不是閒聊的時候,重華雖然一點都不餓,可也要吃點東西。萬一接下來需要用體力,她一個弱女子就只能成爲累贅。更何況她如今可是救死扶傷的角色,如果比傷患先倒下,那才叫真正的大笑話。
帳篷裡的兩個人默不作聲,泄憤一樣吃着饅頭和粥。
那一夜,格外的漫長。
陸乘風處理好最後一位傷患時。手都擡不起來了。頻繁的動作讓他手腕發麻。這還是有幫手的情況下,倘若讓他自己一個人處理,那說不定這隻手就廢了。看來帶着一個藥童肯定是不夠的。
重華吃過飯之後就回歸陣營,綁着處理傷患。等到全忙完的時候,重華已經開始慶幸虧了方纔吃了東西,不然說不定真的扛不下來。
“兩個人哪裡夠,至少要有一個醫療隊才行。”重華擰了一條熱毛巾遞給陸乘風擦擦臉解解乏,又用冷水擰了毛巾敷在陸乘風已經開始有些紅腫的手腕上。
陸乘風正用左手擦臉,聽重華這樣說,原本疲乏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醫療隊?如何組建?”
重華正給陸乘風冷敷。也沒想那麼多:“怎麼組建?招人,培訓,實習。上崗。有什麼難的。”
陸乘風心中暗暗記下,點了點頭:“何爲培訓?”
重華感覺手裡的毛巾不算涼了,放回冷水裡浸泡:“就是你要教她們如何處理傷口。最好都是女的,但這種情況下,太不現實了。”
陸乘風聽她說最好是女子組隊時剛想反駁,沒想到重華卻自己否定了。這反而讓他方纔想要反駁的心好奇了起來。
“爲什麼要女子組隊?”
重華捏了捏陸乘風的手腕,確定只是略微肌肉拉傷而已,便放下心來:“女的不是細心些麼。再說了,出外打仗的人若是有溫潤的女子照顧傷痛。好的應該會快很多吧。”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大概就是說這個吧。
千萬別問她爲什麼一提到護士大多數人都會想到女護士。歷史上是如何產生女護士這種職業的她是真心不知道。只是習慣了醫院裡的白衣天使都是女子。下意識就提出來女子組隊的話題。
這在古代是不現實的。古代的女子哪裡可能出門來工作。
歷史上女護士的產生差不多就是一場革命運動。重華如今只求安安穩穩地活着,革命還是運動神馬的她一丁點都不想摻和進去。
陸乘風正在糾結於重華說的十分有道理。可實行起來幾乎是肯定不可能辦到的。
帳篷簾子霍地掀開,洛琛大步走了進來。
“忙完了沒?”
重華一愣,點了點頭:“找我有事?”
洛琛掃了一眼,陸乘風這會兒腦子正在忙,沒空理他們。伸手就扯住重華的手腕,把她往外拖。
重華嘆了口氣,任由他拉扯着。都快養成習慣了怎麼辦。
出乎意料,洛琛並沒有拉着重華去將軍大帳,而是到了一個較爲偏僻的地方。
重華的心一下子就吊起來了。這個場景怎麼似曾相識啊?難不成又要滅口?
洛琛四下掃了一圈,反覆確認沒有其他人,才轉過臉來看向重華。
黑漆漆的誰也看不見誰。洛琛皺了皺眉,搖亮了個火摺子。雖然盡全力避免被人發現,可他都看不清眼前的人的臉,表情神馬的更加看不清。人要面對面說話,才能從表情中辨認出那人的情緒,甚至察覺到對方是否說謊。
所以看着臉聊天,是很必要的。
重華微微眯着眼睛,有點不適應黑暗中的一點亮度。
“找我有事?”生怕他抽出刀來,重華趕在他之前問出來。
洛琛點點頭:“我軍人數不足五千,你有沒有好點子?”
重華恍惚了個,差點就伸手掏耳朵來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剛纔說什麼?兵力不足五千,哦,不是這一句。有沒有好點子?!
他是在問她有沒有好點子來解決兵力不足五千人如何安全地退到附近的城鎮還是兵力不足五千人如何拿下對方陣營。可無論是哪一條,都不應該是她來出主意的啊!
“洛琛你瘋了麼?我是個女人!你竟然問一個女人兵力不足五千的情況下該做什麼!我怎麼可能擔得起這個責任。”重華差點就喊出來了。
見過不靠譜的從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這就等於是飛機飛到一半沒油了,機長不去想辦法卻來問乘客該怎麼辦一樣。
異想天開也要有個限度啊!
洛琛低着頭俯視着重華:“你腦子靈光些,快想。”
想?想個屁!重華氣的渾身都在抖了。
“你纔是主將!眼下的情況你竟然跑來問個女人想辦法,傳出去你這主將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啊!”你爹讓你帶兵出來不就是爲了考驗一下你的臨場能力麼。難道連這點腦子都沒有?
洛琛終於是被她給說冷了臉,一把將重華按在一棵矮樹上:“早晚老子都會來雪恥,我要你想出安穩帶這些人撤離的辦法!這會兒沒時間跟你討價還價。”
重華的脖子被洛琛寬大的手掌捏着,一時有些呼吸困難。
雙手死死地摳着洛琛的胳膊,眉心緊皺着,眼看着就要喘不上來氣了。
洛琛皺了皺眉,鬆手。重華頓時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彷彿十多年都沒有呼吸過空氣一樣。
“行了,我胳膊疼,這會兒心煩。要是小春跟出來了我還能拉着他帶人衝出去。可這會兒我身上有傷,副將折了兩個。下面能動的人還得拉着傷員。眼下這場景只能棄車保帥,可讓我拋棄這些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我辦不到。”洛琛蹲下身,低聲在重華耳邊說道。
確實,若是這種情況下,自然要保住自身才行。可如果就這樣扔下衆人自己逃回去,就算活着,名聲大概也臭掉了。這真是前有虎後有狼。
重華額頭上滲出密密的冷汗,自從來了這裡,時不時就體驗一把離死亡最近的距離。
“轉戰……咳咳”重華的脖子被掐得生疼,說話才發現喉嚨也開始疼起來。八成是方纔猛地被掐住,傷着了。
洛琛沒聽仔細,貼得更近了:“什麼辦法?”
重華咳了五六聲纔算穩住:“我說轉戰,打游擊。”
洛琛眼睛亮了亮:“什麼是遊擊?”
重華揉着脖子,眼角上還掛着淚:“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進我退,敵退我追。”
洛琛咀嚼着這十六個字,眉心緊皺着,似在反覆揣摩着。
重華揉着脖子,其實這十六個字她也不太懂,只能按照字面上來理解。畢竟共和國的江山就是這樣打下來的。用在古代應該也可以使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