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兩三天,重華是不敢睡覺的。
生怕回到現代還不穩定。睡夢中再次回去古代就麻煩了。
租了許多老片的碟片,買了兩瓶比較貴的口味比較甜的紅酒。陪着奶酪和水果,徹夜的看電影。
以前從未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好的。而如今,重華想要張開臂膀,用力地擁抱這個世界。
白天去逛書店,買村上春樹和米蘭昆德拉的書,坐在咖啡館靠窗邊的位置,曬着太陽,看着路上匆忙的行人。
一杯清咖,熱熱的喝下去。
時間靜靜地流逝着,彷彿能聽到它呼嘯而過的聲音。
而這樣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可以。
晚飯有時自己做,有時去平時不怎麼去的飯店。對於那些一盤青菜就五六百的消費水準。重華向來是嗤之以鼻的。
可如今坐在餐廳裡,才發現,有時,那就是一種情調罷了。
在網上查詢可以去的地方,計劃一次旅遊。遠點走也無所謂,外國也無所謂。想要去品味更多不同的風景。
終於有一天,陸寧遠主動給她打電話。她才從不亦樂乎的一個人的世界中拔出來。
“總要一起吃個飯嘛。”陸寧遠溫潤地笑着在電話那頭說道。
重華應了,畢竟昏迷那時候穆靜然和左及川都十分幫忙。也應該謝謝人家。
便約了後天晚上,在滿朝樓。那傢俬房菜做得是相當不錯了。
陸寧遠笑着將時間定了下來,又說去約左及川他們。看樣子她這幾天過的是相當愜意了。
穆靜然那邊得了消息欣然接受聚一聚的邀請。畢竟她還沒接觸過醒着的重華。很是好奇在現代的重華是什麼樣的感覺。
左及川那天原本是有課題的,可是女王大人高跟鞋一踩,左及川默默地就將時間給調了。顧誠人那邊就好辦的多了,有吃的他就去。
重華平時並不是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泡夜店的時候有那麼一兩次畫的跟鬼似的。日常就是棉麻的襯衫配瘦的仔褲。腳上穿着拖鞋,或者手工的布鞋。
一出場,便顯示出與周圍的氛圍十分格格不入的架勢。
穆靜然就算沒有仔細辨認,也在人羣中一眼就看出了那個人是重華。
“爲啥我有一種她在古代反而更加融洽的趕腳……”穆女王默了個,狠狠地掐了左及川一把。
左及川胳膊吃痛,哭笑不得地將穆女王的爪子拿掉。要知道穆靜然那指甲可不短,掐一下保證鮮血淋漓的。
陸寧遠低頭喝茶,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看慣了,總覺得她穿古裝更適合。”
顧誠人看着朝他們走過來的重華,一舉一動飄逸淡然。彷彿從古畫上走出來一般。或許是在那邊的生活已經給重華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舉手投足間貴氣盡顯。
“不好意思,來晚了。”重華淡淡地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
左及川率先笑着朝重華伸出手去:“左及川,我們見過了。”
重華噗呲一聲笑了起來,伸出手握住左及川的大手點了點頭:“重華,好久不見。”
穆靜然一臉鄙夷地看着這倆人,不就是去過一次異世界麼。她也算去過啊,在顧誠人的導遊下。
“穆學姐。”重華還記得那個用關切的目光看着她的美豔女子。
穆靜然見重華竟然還記得她,十分的開心。笑盈盈地點了點頭。
顧誠人嘟着嘴:“什麼時候吃飯啊喂?”
衆人:……
一頓飯吃的熱鬧非凡。左及川和穆靜然講起出國碾壓老外的事衆人笑得合不攏嘴。顧誠人時不時穿插一些匪夷所思的靈異故事,更是將飯桌上的氣氛炒熱。
可就彷彿是衆人都刻意去忽略某一件事一樣。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隻字不提重華在古代的生活。
是夜,陸寧遠送重華回家。
穆靜然喝多了被左及川扛走送回家去。顧誠人有專門的人來接不需要操心。
陸寧遠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笑着對重華說:“我們走一走吧。”
重華默默地點點頭,跟着陸寧遠走到了馬路上。
因爲之前下過一場小雨,柏油馬路上還溼潤潤的。黃黃的街燈映照着馬路上的水窪,時不時有出租車路過。
因爲是在市中心附近,並沒有普通住宅。街上幾乎沒有人。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慢慢地走着。
“謝謝你到米國去看我。”重華突然笑着說道。
陸寧遠看着她,笑了笑:“可惜接不上什麼勁。還要多謝左學長和穆學姐給力。要不然你這會兒還在米國隔離治療呢。”
若不是左及川見縫插針地將事情鬧大,重華這會兒八成還被當做研究對象隔離起來呢。
重華低頭看着馬路上斑駁的紋路:“左學長很厲害。”
左及川看似溫潤,可眼底深處的冷冽不是輕易可以看得出來的。那種人前一秒還對着你笑,後一秒說不定就會一刀將你砍死。可就算是在那樣的一瞬間,你卻仍然認爲他是善待你的。
“很了不起。”重華想了想,想出這樣一個結論來。
陸寧遠點點頭。左及川的經歷沒人能夠猜想的到。這也是他們預料不到的。
“他們在交往了吧?”重華想起左及川看向穆靜然那寵溺的眼神。那是隻有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陸寧遠撓了撓頭髮:“沒有明確地公佈出來,可應該就是那麼回事了吧。”
重華抿嘴笑了起來:“很般配。”
兩人都低頭笑了起來。可笑過,卻是繼續長長的沉默。
重華看了看前面,好長的一條路。從市中心附近走回她家是不現實的。畢竟重華的公寓在商業街那邊。距離市中心就算是坐地鐵也要六七站地。重華從未嘗試過走着回去過。
可陸寧遠卻彷彿今夜就要走着回去一樣,低着頭在前面走着。沉默着。
這種沉默彷彿欲揚先抑一樣,似乎有什麼要來了要來了。此時纔會有着短暫的沉默。
重華知道這時候她應該等待着,畢竟挑起頭來的是陸寧遠。她應該尊重他,而不是裝瘋賣傻將這件事抹除過去。
果然,陸寧遠終於是抵不過這樣長時間的沉默,略有些羞澀地看着重華。
“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這樣問是十分謹慎的。畢竟他們接觸的時間都是在做心理諮詢。哪怕重華沉睡之後有一段時間十分依賴陸寧遠的聲音。那也是在完全陌生環境裡對認識的人的依賴。那不是愛情。
所以陸寧遠也沒指望這一步到位,從零開始也完全可以。
重華怔了一下,她從沒將陸寧遠和她男朋友這兩個名稱放在同一個位置上。冷不丁地有些迷茫。
陸寧遠見重華露出疑惑的表情來,別開臉:“說點什麼啊。”
重華一愣:“說什麼?”
“比如……你在開玩笑麼?一點都不好笑,之類的。”陸寧遠笑着說。
重華眨了眨眼,淡淡地看着他:“可你是當真的。我這樣說,對你不公平。”
陸寧遠的笑意僵在臉上。他原以爲可以插科打諢將這尷尬的氣氛推過去。卻沒想到重華竟然當真考慮起來。
這是不是代表着他有希望可以贏得她的心呢?
重華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我沒試過跟男人交往。我對於戀愛的經驗全都來自於小說和漫畫。我寫文的時候也盡全力避免那唯美浪漫的愛情。因爲我無法去理解裡面的微妙之處。所以,你應該謹慎地考慮一下再來問我。”
陸寧遠目瞪口呆地看着重華。原本他對她的判斷是親情缺失症。如今看來,比他預估的要嚴重很多啊。
重華轉過臉去,喃喃地說:“我真的不理解,什麼是愛情。”
陸寧遠看着她映在昏黃街燈下的側臉。那是同夢境中完全不同的兩張臉。可不知道爲什麼,在那一瞬間,陸寧遠彷彿看到了那個穿着淡紫色宮裝靠在窗前,盈盈地看着窗外柳枝搖擺的女子。
咬了咬牙,陸寧遠一把拉住重華的手。見她驚訝地轉過臉來,便笑着說:“那我從這一刻開始追求你。總算是給我一個機會。怎麼樣?”
重華愣神的功夫,陸寧遠已經拉着她跑了起來。兩個人彷彿孩子一樣在空曠的馬路上奔跑起來。
重華跑着跑着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每次見到陸寧遠都是一副冰冷鎮定的模樣。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生動的表情。彷彿是十歲的少年,眼中盡是明媚的陽光。
幸好穿的是布鞋,跑起來也沒那麼吃力。兩個人跑出去老遠,終究是沒辦法真的走回家,便攔了出租車。
陸寧遠記得顧誠人的囑託,零點之前一定會將重華平穩地送回家。坐在出租車上,陸寧遠始終沒有放開重華纖細的手。耳邊只有如雷的心跳。生平第一次跳得這樣快。彷彿要跳出來一般。
手中不敢用力,生怕捏疼了她。這樣的小心翼翼。
重華看着窗外的流光,黑暗中的星點光亮。
不知爲何,一張冰冷的臉就這樣闖進她的思緒中。
那雙金色的眼睛怎樣都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