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黑冰香鯨」展開巨大的魚鰭，劃開兩道激流的分水嶺，一頭衝向水光轟炸的方位。
謝琅琊引動真氣，形成無形繩索，緊緊拽住大傢伙，跟着撞過去。
水流呼嘯飛衝的方位，有一團越發擴大的水渦，中心深深凹陷，形成尖錐形。
謝琅琊揚起獸爪，凌空一劈，驚起一片鋒利氣流，狠狠抽打在「黑冰香鯨」身上。
大傢伙吃痛，翹起魚尾，尾鰭如同一片傾壓倒塌的山峰般，奔着後方追擊上來的「鮫人族」一呼而下，拍出大片水柱。
“呼呼——”
許多「鮫人族」被迎頭拍了下去，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但有更多「鮫人族」手持兵刃，狂擺魚尾，奮力追了上來，四面八方直逼謝琅琊。
謝琅琊滿心毒火，迎頭衝來的水壓強到令人眩暈，紫微公子的聲音就從那水渦中央傳上來。
他血瞳一轉，又抽了「黑冰香鯨」一下，迫它速度更快，強力拍水的魚鰭呼呼舞動，形成一圈強流。
碰上這層強流的「鮫人族」，被拍飛了無數。
謝琅琊趁着這短暫的混亂，一躍而起，雙臂交叉成倒十字形，咽喉花紋鼓動出一圈黑光。
“轟——”
少年周身真氣勃發，飛快繞滿了「黑冰香鯨」周身，隨着大傢伙飛快前衝，引動大片逆流的水浪。
「黑冰香鯨」迅猛撞破了一團水渦，彷彿登時進入另一個空間一般，比海底更深的黑暗砰然炸開，水壓更強十倍。
謝琅琊胸口一撞，呼吸一記倒流，險些直接吐出一口血花。
他身後猛追上來的「鮫人族」，卻是個個更加遊刃有餘，攻擊欲更烈。
這時，「黑冰香鯨」周身爆發出一團冰晶般的黑色寒流，強力破開水壓，方向一轉，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引過去。
吸力所在的方位，一團紫光涌動開來，從中伸出一道飛掠的幻光。
幻光一路伸展，形成人手形狀，一把扯住謝琅琊周身氣勁，飛速一拽。
謝琅琊的肩胛骨本就碎裂，這樣一扯，登時破開一團凌亂的肉花。
他忍痛伸手，指尖衝出無數真氣遊絲，拽緊那人手形狀的幻光，一力飛衝過去。
“咚——！”
謝琅琊一頭撞上了什麼，身下突然一空，全身倒轉，被暴風般呼呼狂旋的吸力猛地拽了下去。
與他一同倒頭墜下去的，還有被少年狠狠撞了一下腦袋的紫微公子。
他們身下，是仰天長嘶的「黑冰香鯨」。
兩人各開身法，緊緊抓住大傢伙的身軀，以抵擋速度已至極限的水渦激流。
“轟轟——！”
謝琅琊被當頭一掀，身形滾向一側，雙臂合力，猛地拽住「黑冰香鯨」寬闊的魚鰭。
那魚鰭本就有一道血痕，被少年一拉，立刻往下一墜，撕裂更甚。
而紫微公子則捂住頭側，被謝琅琊撞得眼前微冒金星，匍匐伏在大傢伙的脊背上：“別鬆手！”
他的聲音被瘋狂下吸的水渦流動聲，打得破碎。
謝琅琊全身發力，雙腿向上一勾，整個攀附在魚鰭之上，冰涼的血珠如同碎雨般落了滿身。
眼下，滿世界只剩嘩嘩飛流的水渦聲。
「黑冰香鯨」被強勁的吸力拖入深淵，光滑無比的表皮上漸漸反射出奇異的藍光。
幽藍色的詭光滾滾涌起，迅速包圍過來。
謝琅琊滿眼藍芒，再一眨眼，忽然被「黑冰香鯨」失去平衡的巨大身軀，整個砸到眼前。
“可惡！”他頓覺強大的水流吸力戛然一斷，包圍周身的完全是呼嘯下墜的風聲。
“喂，”紫微公子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趕着「黑冰香鯨」把謝琅琊完全砸在身下的速度，傳入少年的耳朵：“你現在可以鬆手了。”
這傢伙……
謝琅琊一咬牙關，身形成倒掛金鉤之形，雙腿猛地一蹬，全身脫離開魚鰭。
魚鰭被他生生撕裂下來一塊，而吃痛巨吼的「黑冰香鯨」則被紫微公子一手拉住，如同隕石般轟鳴下墜，猛撞在一片開闊無比的黑色岩石上。
大傢伙憑着巨大的慣性，衝出數百丈遠，身後劃開一道深深的裂紋。
裂紋中飛崩的碎石煙塵，混合在不停輕碎的水泡之中，擴散四周。
謝琅琊摔在地上，強力控制身形，翻身一躍，旋轉衝起。
他急睜法眼，踏住一顆扭曲凸起的岩石，用力一壓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他眼前，「黑冰香鯨」也停了下來，灘成一堆高鼓的黑影。
謝琅琊深深閉了閉血瞳，再睜開，環視四周。
這裡到處都是水，水泡不停升騰輕碎，引動水紋掠過濃稠的幽藍色光暈。
謝琅琊將真氣輸入到四肢百骸，圍繞全身，方纔適應了這裡的水壓。
他躍下岩石，化影移形到「黑冰香鯨」旁邊。
他一面擡起血瞳，專注看着眼前的什麼，一面將大傢伙寬大的下巴整個掀了起來，露出下方的空間。
“師父，”少年眯起血瞳，感應着四周的動靜：“你被壓扁了嗎？”
一隻手從「黑冰香鯨」下巴底下伸出來，掌心一發力，將大傢伙轟然一聲整個掀到旁邊：“還沒有。”
謝琅琊側過眼角，看着紫微公子拍拍衣褶走過來：“那些「鮫人族」守衛沒有追過來。”
“我們已然到了這裡，他們追也沒用。”紫微公子並不在意，扭了扭脖子：“他們應該將消息傳給內部了。”
“所以，”謝琅琊始終提起一口真氣，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我們是站在這裡，等着「鮫人族」對我們動手嗎？”
“噓。”紫微公子抵了抵脣瓣，紫眸聚光，盯住一個方位。
謝琅琊順勢看去，血瞳一直上移，將眼前的景象看穿全貌。
這是一個無法形容的建築。
他們已經到了「鮫人族」的海域底部，所以，這就應該是他們的宮殿。
一具……
完整的怪物骨架。
謝琅琊只能隱約看到它的全形，那頭骨似是蛟龍，頭頂高聳的尖角極其鋒利，其長度不可估量。
而身體則像是一條巨魚，魚鰭的分叉骨根根分明，一直延伸到謝琅琊腳下。
每根分叉骨都頂起一條地脈般的凸起，彷彿隨時都會衝出來，將一切捲成碎片。
但是此刻，這個巨大到令人除了恐懼，什麼都感覺不到的骨架，只是靜靜矗立在那裡。
謝琅琊即使見過了遠古妖獸，類似「燭山之龍」、「不周龍蛇」那樣的大傢伙……
在這具骨架面前，他也感覺到了不能呼吸般的壓迫感。
這個骨架，如果還是活物的話……
整個「風暴北海」，於它而言，恐怕連個水泡子都算不上吧。
謝琅琊覺得胸口有些發悶，一側眸，只見紫微公子正俯身撥弄着叢生的海藻。
那海藻黑壓壓長成一片，像是無數糾纏在一起的頭髮。
紫微公子拔下一串海藻，隨意繞在手上把玩着：“每次穿越「鮫人族」領域的入口，都很麻煩。”
謝琅琊挑了挑眉，對方似乎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這麼處心積慮地要與世隔絕，該躲的還是躲不過。”紫微公子看着手上的海藻，語氣悠然。
謝琅琊眼神一動，看向那怪物骨架的方向。
骨架包圍着一圈無垠陰影，遠遠看去，像是城池的輪廓。
“咔嚓——”
謝琅琊垂下血瞳，看着腳下四面八方延伸過來的地脈般的凸起。
那玩意微微一動，發出一聲舒展骨骼般的聲響。
他捏緊了手指，面無表情，血瞳微微一翻，翻了個冰冷的白眼。
難道是這骨架……
“咔嚓咔嚓——”
應着他心中的想法，骨骼摩擦般的聲音持續響起，越發清晰。
整個怪物骨架成蛟龍出海之形，頸骨巨長，頂着一個巨大的頭骨。
那頸骨隨着這聲響，細微扭動着弧度。
沒錯……
這怪物骨架，真的在動！
謝琅琊咬緊牙關，他還沒有收回獸爪形態，真想撕紫微公子一爪子：“師父！”
紫微公子側擡起紫眸，只見那怪物骨架已然扭動了一個角度，巨長的頸骨繞了個彎，頭骨面向了自己的方位。
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居高臨下、準備撲食的惡龍般。
他只是眯了眯紫眸，淡淡道：“這是好客的「鮫人族」，迎接客人的方式。”
“這骨架，”謝琅琊沒心情搭理他欠揍的話頭：“難道是活的？”
紫微公子微微一笑，手指輕動，將海藻繞着把玩：“「鮫人族」很希望它是活的。”
“咔咔——”
謝琅琊只覺一股寒風襲來，尖銳的水泡噼裡啪啦砸在臉上，靈敏閃退了一步。
那骨架一彎，鋒利的頸骨整個彎下來，蛟龍般的巨大頭骨赫然貼到少年眼前。
謝琅琊被那雙空洞的眼眶看了個正着，雖然面對一具枯骨，卻彷彿被活生生的怪物狠狠盯住般。
他微微後傾着身子，手握真氣，卻一時沒有發出。
他就這樣，與這具詭異的怪物骨架對視。
紫微公子並不管，眼神一轉，投向黑暗的水光深處：“你沒看錯，就是他。”
謝琅琊心中一冷，目光如鋒地瞥了他一眼：“這傢伙……”
“「黑鯤鵬」的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紫微公子甩了甩海藻，歪歪頭道：“如它一般的畜生們，個個都有暴亂的苗頭。在這種情況下，你若想保住這傢伙，只怕難以用獨善己身的方法。”
他指了指那具直愣愣盯着謝琅琊的怪物骨架。
謝琅琊輕咬口腔內壁，擡起下巴，那副邪氣凜然的惡毒神情，讓人恐懼。
“我說，”少年沉聲道，一字一句宛如刀鋒：“你們在耍我嗎？”
紫微公子看向他。
“師父在跟誰說話，”謝琅琊沉下血瞳，語氣危險：“讓他出來！”
他擡起左臂，手臂花紋如同毒蛇般扭動了一下，五指一張，黑光如流毒般噴涌出來：“還有，別讓這具腐爛的骨架，這麼直勾勾地對着我！”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直愣愣被盯住的感覺！
“哈，”紫微公子走過來，拍拍那巨大的頭骨，像是安撫一隻不聽話的狗狗：“這小子脾氣真爆，不是嗎？”
那蛟龍般的頭骨向上一揚，骨骼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謝琅琊面如沉冰，只有眼神微微一動，看向那骨架回縮的方向。
此時，一個聲音從骨架深處傳出來，彷彿穿透了最厚重的水壓，尾音蕩成迴環不絕的碎流：“看他的傷口，我想，守衛各個入口的衛兵，威力不差。”
謝琅琊斜眼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無數斷裂的肉芽胡亂支楞着。
他平行移開視線，感官一開，鎖定了聲音的來向：“一個個都像瘋子一樣，當然不差。”
那聲音淡淡一笑，這笑聲清脆通靈，宛如風吹銀鈴一般。
這才顯出，那是個女音。
“我知道，有你護着，”那女音一轉，聲波流向了紫微公子：“怎樣的情況下，他都會萬無一失。”
“這樣說來，”紫微公子聳聳肩：“使用失去神智的「鮫人族」充當衛兵，是你的主意了？”
謝琅琊細細咀嚼着他們的對話。
“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真是墮落了，”紫微公子走了幾步，踩在一條凸起的地脈上，口吻悠閒得令人害怕：“提蘭瓦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