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快要到小暑了,臨安的天氣也漸漸悶熱起來,想着大哥正在讀書備考,宋汐杳便想爲大哥做些什麼。
宋汐杳想了想,去廚房煮了些綠豆湯,綠豆湯解暑,天氣熱時喝了最是好的。
乘了一碗後,宋汐杳又對如月道:“剩下的這些你們分了喝吧,別浪費了。”
如月早就想嚐嚐姑娘做的綠豆湯了,這樣一聽,臉上立即溢出笑容來,歡喜地福身道:“是,姑娘,奴婢替其他人謝過姑娘。”
宋汐杳笑着搖搖頭,道:“好了,你和她們喝湯吧,不用陪我過去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姑娘,奴婢還是同你一道去吧,天黑路滑又沒個掌燈的人。”如月聞言作勢便要起來跟着她去。
宋汐杳笑着寬慰她道:“無事,你家姑娘可以的,你就在院子裡等着吧。”
如月見姑娘心意已決,便只能乖乖答道:“好吧,那姑娘注意腳下。”
“嗯,知道啦。”
宋汐杳一手小心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燈籠,因着怕走得快了將湯撒了,宋汐杳這一路走得格外地慢。
到了朝暉院裡,守院的小廝見她來了便立刻跑上前來接過她手裡的燈籠,“姑娘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也不叫如月姐姐陪着。”
宋汐杳笑了笑,問:“沒事,我大哥呢?”
小廝想了想道:“這個時候公子還在書房。”
“嗯,知道了,那我過去找大哥。”
宋汐杳拎着食盒來了書房,她敲了敲門可是裡面沒有迴應,她想着許是大哥看書看得入迷了些,所以纔沒有聽到她的敲門聲,於是她將門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她將食盒放下,環顧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宋時安的身影,於是她試探着喚了聲,“大哥?”
還是沒有人應答,宋汐杳轉身朝着書架後的屏風那邊走了去,大哥莫不是讀書累了在後面睡着了吧?
宋汐杳朝着裡面走去,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大哥怎麼會在書房裡喝酒呢?莫不是讀書壓力太大了?
她走到屏風後,便看到四散在地,滾得到處都是的酒瓶子,而那小榻上,大哥和魏亦安正醉得一塌糊塗,兩人此時睡得正沉着呢。
宋汐杳走上前去,喚了聲,“大哥”,宋時安沒有反應,她知道大哥酒量向來不好,看來是醉得厲害了。
見他們二人就這樣睡着也不是個事兒,雖然天氣熱了,可夜裡涼,若是受涼生病了可怎麼辦,宋汐杳想着去叫幾個小廝過來給他們收拾一下,也好安睡一些。
哪知她一轉身便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酒瓶子,這一踢,酒瓶子恰好就滾到了魏亦安腳邊去了。
魏亦安睡得迷迷糊糊中,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撞了撞自己的腳,他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是個酒瓶子,也想起來了自己現在置身何處。
他想起來了,他現在在宋府,在宋時安的朝暉院裡。
魏亦安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好像看到了宋汐杳,就站在屏風那裡,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不過片刻後魏亦安便笑了笑,心想自己一定是太想她了,也是醉得沉了些,不然怎麼會看到宋汐杳,這麼晚了,她應當是睡下了。
“我一定是醉了,汐兒怎麼會在這裡呢。”
宋汐杳聽了這話,腳步頓住了,她走了過去,道:“魏亦安,你還好吧?你先等着,我去讓人給你們煮些醒酒湯來。”
魏亦安聞言睜開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宋汐杳,愣愣地道:“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沒有做夢,是我,你先歇會兒,我去吩咐人給你們煮些醒酒湯來。”宋汐杳道。
魏亦安腦袋昏沉,一時間像是回到了前世,那些畫面接踵而來,宋汐杳憔悴的面容,孱弱的身子,還有那鮮紅的血,最後漸漸冰冷的身子……魏亦安心痛得不行,眼眶紅了起來。
就在宋汐杳起身要走時,下一秒便被魏亦安抓住了手腕。
“別走。”
這句“別走”和前世的那聲完完全全重合了,宋汐杳看着魏亦安的眼睛,本該自信如他,此時卻充滿了疲憊和哀傷。
宋汐杳不知他心裡是如何想的,她不敢想象到了自己前世死後魏亦安是如何心境。
只是此時此地,絕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宋汐杳道:“我不走,我去去就來。”
魏亦安沉浸在前世失去她的悲痛之中,現在根本不聽她說的話,只怕她會像上輩子一般走了便再也不會回來了,永永遠遠地離開了他,讓他一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般在世間獨活。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
宋汐杳看着魏亦安迷離恍惚的眼神,便知他是醉了,只順着他的話道:“好,我不走,你放開我。”
魏亦安依舊不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宋汐杳有些頭疼,無奈地道:“你醉了,魏亦安。”
藉着昏黃的燭光,魏亦安聞言擡頭認真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是鮮活明媚的,不是那個在松陽耗得病殃殃的宋汐杳。
魏亦安愣了愣,隨後笑了下道:“是啊,我醉了,你還好好的……你還在。”
宋汐杳沒細想他話裡的最後兩句是什麼意思,只當他醉了,見大哥也還在那裡躺着,現在說這些也不合時宜,便道:“好了,這些事情往後再說吧,現在說不合適。”
魏亦安聞言倒像是個固執的小孩子一般,道:“怎麼不合適?爲何不合適?汐兒,別拒絕我,我對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末了又似哽咽地道:“還是說,你對我根本無任何情意?”
宋汐杳在心裡嘆了口氣,魏亦安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還好大哥睡得沉沒有醒來的跡象。
於是她纔開口道:“你很好,可我配不上你的好。”
這是魏亦安第二次聽她說這種貶低自己的話了,他心疼,就因爲一個趙如堇,竟讓她變得如此低看自己嗎?
可她永遠是他心裡最珍視的那個姑娘啊。
“不,汐兒,你很好,你配得上的,我的心意只有你配得上。你告訴我,你心裡對我……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
宋汐杳眼神躲閃,而後淡淡地笑道:“魏二公子風光霽月,很難有姑娘不動心。”
魏亦安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便突然笑了,“這麼說,汐兒心裡也是有我的,是嗎?”
宋汐杳平靜地道:“可是在感情中,只靠心動是支撐不了多久的,不是嗎?沒有任何感情能維持一輩子不減不滅的。”
Www ▲Tтkд n ▲C 〇 魏亦安蹙眉,而後又舒展開來,語氣鄭重又真誠地道:“汐兒,我不一樣,你信我,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
宋汐杳望着窗外的月亮,搖了搖頭,“你不懂,我終歸是怕了。”
魏亦安見她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瞬間心裡像是被人戳了心窩一樣難受,他忍不住道:“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麼啊?告訴我。”
“我怕自己沒有辦法去經營好感情,婚姻,乃至我們的生活,早已註定失敗的東西爲何還要去繼續,我……我沒有辦法。”宋汐杳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她不是不心動,不是不信他,她只是不信自己。
魏亦安知道她的意思,原來,前世趙如堇竟傷她至此,叫她這輩子連感情婚姻都不想要了嗎?此時,魏亦安腦海中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畫面在他腦海裡翻涌,讓他心慌,心痛,又加之喝了酒,魏亦安情緒失控了。
“宋汐杳,你到底在怕什麼?我不是他!我不是趙如堇,我不會負你,我母親亦不是趙母,她如此喜歡你,你告訴我你在怕什麼?”魏亦安紅着眼眶哽咽道。
趙如堇?趙母?魏亦安怎麼會知道這些,一瞬間,宋汐杳手腳冰涼,怎麼會?怎麼可能?!
魏亦安不等她回答,只痛苦地說着話,“難道就因爲被傷害過,所以你就能否認了我的全部,將我也一杆子打死,不給我絲毫機會?宋汐杳,那不是你的錯,是他們沒有好好珍惜你,是他們錯了,趙如堇錯了,他母親更是錯上加錯,他們得而不惜,卻不知我愛而不得。”
她前世發生的事情,魏亦安是如何知道的?
“你……你如何知道這些?這些事情,我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
宋汐杳不敢相信這一切。
魏亦安低頭笑了笑,繼而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道:“汐兒,我和你一樣。”
宋汐杳目瞪口呆,其實方纔她已經想過了會是這個結果,畢竟這種事情也發生在她身上過,可真正聽魏亦安親口說出時,她心裡又覺得不敢相信。
魏亦安,他竟然和自己一樣,重生了?
他知道自己的前世,知道趙如堇,當然也知道她在松陽經歷的事情。
宋汐杳回想起前世死前的那個懷抱,眼睛終是忍不住紅了,她語音微顫道:“那個懷抱,那個人,是你嗎?”
魏亦安隨即明白她說的是前世他衝進趙家去,見她最後一面的情景,魏亦安點了點頭,哽咽道:“是我不好,我去晚了。”
宋汐杳聞言低頭,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往事一幕幕翻過,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爲何重生之後魏亦安和前世不一樣了,爲何他一次次爲自己解圍,爲何費盡心思帶自己去尋喜歡的桃花酒,爲何偷偷地送着她喜歡的東西,若是她那日沒發現,他是不是也會選擇不說?
前世他也這樣默默守着自己嗎?只是自己那時只看得到趙如堇一人,又怎麼看得到他?難怪前世的魏亦安總是變着法兒地說自己是個“小偏心”,看不到他。
終究是她錯過了。
魏亦安見宋汐杳低着頭,默默流淚,忙關切又自責地道:“別哭,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別哭。”
宋汐杳擡眼看着他,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淌。
魏亦安心疼地給她擦着眼淚,道:“好姑娘,別哭了。汐兒,我愛你,我不是他,給我個機會行嗎?”
見宋汐杳不回答,魏亦安溫和的聲音又響起了,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道:“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不要困着自己一輩子,相信我,好嗎?”
宋汐杳看着眼前的魏亦安,莫名心安了下來,也許是知道了他也和自己一樣,像是有了屬於他們二人的小秘密。
這是重生後宋汐杳第一次有了想要依靠一個人的念頭,就依靠一下,什麼都不用想,將過往都放下,也想讓自己活得自在輕鬆些。
於是她點了點頭,輕聲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