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早朝,除了三皇子府和棲鳳殿外,全數都掛上了白色的布花和麻片,冷眼一看黃白相間清冷寡淡,就猶如一場下了許久的雪,即將融化了一般,讓人看着就很不舒服。
莊千落跟在皇后的身後,帶領了全數宮人,從出了頤和殿開始,將路過所有不吉利的東西都扯掉,就好像是在雪地裡開路,消融冰雪迎接春天一樣。
一直到了德新殿,文武羣臣已經身着素袍位列兩班,當見到皇后和莊千落,依舊披紅掛綠喜氣洋洋的裝扮時,不由得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地下就是議論紛紛。
正巧這時赫連辭言也已經走上了高臺,一改往日裡最喜歡的明黃色太子袍,今天居然也穿了一身素白,上演虛假的兄友弟恭,還真是讓人噁心反胃到了極點。
赫連辭言看到她們婆媳這身打扮,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似乎是早就聽人稟報過,她們一路過來時發生的事。
“母后,今天是三皇弟架設靈堂的日子,您這身打扮,不適合吧?”赫連辭言撩開衣袍坐在龍椅上,一臉邪佞的笑容依舊,哪裡有一點悲憫之意?
皇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根本就沒回答他,而是拖着長長紅色的鳳尾,一步步慢慢優雅的走上高臺,然後就在宮人爲其添加的椅子上坐下。
那種俯覽蒼生的優雅和傲然,絕對襯得起母儀天下這四個字。
“三殿下屍骨還未找到,太子是如何斷定三殿下已故?既然三殿下沒死,太子殿下就這麼着急給他操辦喪禮,這是不是太過司馬昭之心了?”皇后的語氣很緩慢,但是字字句句都透着絕對不可能妥協的堅持。
赫連辭言聞言冷冷一哼,冷笑道:“母后此話差矣!如今已經是三皇弟被埋在皇家園林第三天,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在天塌地陷的大坑裡活下來。人證有七公主,是她親眼看到三皇弟掉進去的。兒臣體諒您再次經歷喪子之痛,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您即便不承認也改變不了。與其耽誤爲三皇弟守靈,超度他早登極樂,倒不如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也好將來落個好結果。母后,您說是不是?”
如今的赫連辭言可是真夠囂張的!
居然敢當着文武羣臣這麼多人的面兒,赤果果的威脅當今皇后?
“太子,你在打什麼算盤,本宮現在不管。本宮只知道,本宮的兒子沒有死,誰也不能做什麼事去詛咒他。所以,你別趁火打劫,這什麼靈堂也不許設。今天不僅不是三殿下的祭日,反而是三殿下再次成親的日子。來人吶!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給本宮扯下去,錦緞綵帶搭好,然後把新人送上來!”
皇后到底是皇后,這些年在宮裡可不是吃乾飯的。
縱使所有人現在都知道,皇后不過是強弩之末,但是臨到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卻還是讓大家不自主的準從。
赫連辭言被皇后的反應氣得眼睛都有些紅了!
估計是就連他都沒想到,原來還有沖喜這一招。
他固然勝券在握什麼都不怕,但是有些罵名他還是在初期承擔不起的,皇后現在的行爲固然有些無理取鬧,但是在沒有找到千城覆的屍體之前,他就是沒有理由不許人家母親這樣做。
暗暗咬了咬牙的時間,赫連辭言就已經看到,莊千落指揮着一衆宮人,纔不過眨幾下眼的工夫,就已經將所有素白都換成喜慶的紅色。
就在這個時候,馬丞相已經開始煽動其他人,一起下去重新更衣,也算是給千城覆祈福了。
赫連辭言本來以爲,馬丞相連遷都之事都沒有附和皇后,應該已經算是徹底死了心,跟隨他了呢!
卻沒想到,人家一家人還是一家人,就算千城覆不在了,這會兒他居然還那麼不識時務的參合區區一個沖喜婚禮。
赫連辭言怒火中燒,突然用力一拍龍書案,爆吼一聲:“誰允許你們這樣做了?本宮是奉父皇之命監國!國家大事什麼時候,輪到區區後宮來干政了?”
“太子,你到底在說什麼?陛下如今只是身體有恙,你就不將本宮這個國母放在眼裡了嗎?”皇后也怒目圓睜站起身,毫不相讓的架勢,與赫連辭言就對上了。
赫連辭言也許是真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根本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這會兒見皇后已經將話挑明,乾脆就直接說道:“國母娘娘啊!本宮自然是要放在眼裡的!不僅要放在眼裡,本宮還要將你放在心裡,放在後宮好好敬仰到您老死!所以,您還是該去哪裡養老,就去哪裡養老吧!德新殿上的國家大事,根本輪不到您來操心!來人吶!給本宮將國母娘娘送回棲鳳殿,好好招待!”
赫連辭言的話已經挑明,根本就已經是無所顧忌,這是在場之人誰都始料未及的。
莊千落見狀立刻衝上去,無論赫連辭言口中的招待是什麼意思,她都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皇后受難。
將皇后護在身後,莊千落一雙慧黠冷冽的眸子裡,倒影的就全是赫連辭言囂張的表情,她冷聲質問:“太子殿下,您這樣做恐怕不合適吧?就算父皇命你監國,卻也沒說現在就讓你繼位做皇帝呢!你現
在就這樣對待母后,就不怕天打雷劈?就不怕父皇找你算賬嗎?”
赫連辭言就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看着莊千落那副用身體護着皇后的模樣,忍不住搖頭失笑:“莊千落,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你覺得,就憑一個區區村姑,你就能保護得了皇后?保護得了你自己?守得住三皇子府?真是天大的笑話!”
莊千落聞言眉頭皺了皺,到現在越來越不明白,赫連辭言爲何突然這樣囂張跋扈。
赫連辭言一雙陰戾的眼睛,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哼道:“你覺得,本宮真的需要你那區區地震救災計劃?還是需要你那已經不存在的銀子?你是不是也太蠢了?如今全天下都是本宮的!本宮要什麼沒有?還會在乎你那點東西?”
越聽這話,莊千落的眉頭就皺的越深,她總覺得,她們婆媳倆的算計還是有紕漏,要不然赫連辭言怎會說出這種話?
如果真的出了紕漏,那麼漏洞到底在哪裡?
突然,莊千落慧黠的眸子張大,連頭都來不及轉,就對皇后搶白道:“母后!不好了!你快去頤和殿,看看父皇怎麼樣了!”
錯錯錯!
她們一直都以爲,赫連辭言會在遷都的途中,對皇上下毒手。
卻是忘記了,只要皇上死,赫連辭言就可以順利繼位。
所以這場什麼喪禮,根本都不是真正用意,赫連辭言就是想支開寸步不離的皇后,以毒害皇上。
卻沒想到,幾乎是和莊千落的話音同時出現的,還有原本就應該守在頤和殿的李公公。
他本來就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人,再加上身體零件不全,根本就比正常人還容易衰老。
但就是這麼一個身體不好的人,此時卻跑得臉色煞白,氣喘吁吁的衝上殿來,連氣都來不及喘,就跪倒在地大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有一夥兒人闖入頤和殿,陛下、陛下他……”
“陛下到底怎麼樣了?”皇后聞言差點沒暈過去,轉身面對李公公的時候,一顆心都已經沒了知覺。
“陛下受了很大的驚嚇,已經、已經沒有呼吸了!”李公公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泣不成聲。
下一秒,皇后就晃了晃,隨後就暈倒在宮女的懷裡。
赫連辭言得意的望着莊千落,耳畔幾乎全是一衆大臣跪倒山呼的聲音。
那一聲接一聲哭泣,先是給已經歸天的皇上哭喪,隨後就是恭請赫連辭言等位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在耳畔,就如一聲聲從遠及近的雷聲響在遠端一般。
莊千落就那麼定定的望着赫連辭言,不聲不響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的模樣,就彷彿被嚇傻了一般。
赫連辭言勾起脣角邪佞一笑,挑眉問道:“現在明白了?皇位本就是朕的,這天下也是朕的。只要朕想得到,就沒有得不到的。天下亦是如此,你也不例外。”
“所以呢?昨天夜裡,你與我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吃飽了撐的,故意戲耍我那麼簡單!”莊千落的回答倒是很及時,就如一個臨死前,只糾結原因的被害人。
赫連辭言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將她的雙手手腕都拉住,狠狠的怒道:“別想死個明白!本宮說過,就連你也是本宮的,所以沒有本宮的允許,你別想死!”
莊千落試了好幾次,都無法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心裡拉出來,無奈之下只好放棄,平靜的回答:“我從來都沒過要死!從前不會,以後更不會。你放手!我只是想清楚的明白,你到底打了什麼主意!你不是說,天下都是你的了嗎?難道你還會在乎,讓我多知道一點,你過去耍的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呵呵!本宮從來都不屑耍那種東西,不過是一些手段罷了。如果你真的想聽,過來坐在朕的懷裡,朕一點點講給你聽,聽個明白!”赫連辭言突然有些不正經,拉着莊千落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就向後坐,然後當真就當着所有人的面兒,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一同坐在龍椅之上。
莊千落最開始還是掙扎的,可是當她的理智迴歸,在她用力的扭動掙扎之時,她卻是不經意的碰上一個東西。
於是,她的掙扎停止了。
赫連辭言垂眸望着她冷冷一笑:“知道是什麼了?那好!你乖乖坐好!只要你配合本宮,本宮保證絕對不傷害你。”
莊千落擡起慧黠清冷的眸子,望着赫連辭言晦暗不明的眼睛,淡淡的問:“你不是已經勝券在握了嗎?既然連皇上都除掉了,天下已經歸你了。那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做?你到底在防備誰?”
沒錯!
赫連辭言突然不顧廉恥的,拉着莊千落坐在皇位上,根本就是拿她當擋箭牌。
而剛纔莊千落在扭動間碰到的硬物,也是一個暗器之類的東西。
既然赫連辭言裝備了這些,那麼肯定是已經有了準備對付的人。
“防備誰?呵呵!你也太小瞧本宮了!本宮不是在防備誰,那是用在弱者身上的詞彙,別拿來形容本宮。本宮是在準備對付誰!而那個人,就是一個本來就應該死的人。噓!別說話!你只要乖乖坐在這裡就行,否則的話,本宮可不敢保證,這東西會不會一個不老實,刺穿錯了別人的胸口。”
赫連辭言笑嘻嘻的警告,但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根本就不是開玩笑。
他的懷裡到底有什麼,莊千落根本就不知道,但是憑藉觸感可以肯定,那東西尖銳的很,殺個人什麼的根本不可能費力。
莊千落突然鬆開一直緊擰的眉頭,好像已經釋懷的放棄抵抗,就那麼坐在赫連辭言的腿上,耳朵也恢復正常工作,聽到下面羣臣響起的抽氣聲,以及罵罵咧咧指責她婦德有虧的聲音。
羣臣說什麼,莊千落根本就不在乎,她現在只想知道,那個該死的赫連辭睿到底是哪裡了?
說好的保護皇上,他讓赫連辭言的人得了手。
說好的過來逼供奪位,如今也不見個人。
這個混賬如此不可靠,那她應該怎麼辦?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下面的文武羣臣,已經由罵她,變成了互相對罵,原因無他,自然是因爲派別之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赫連辭睿的勢力,一點一點的顯露了出來。
於是順理成章的,赫連辭睿就被人從後面請了上來,那一身紫黃色的錦袍,氣宇軒昂中透着明顯的自信,哪裡還有往日逍遙王爺的一點痕跡?
“呀!九皇弟啊!你終於上來了?如果你再不來,朕都要睡着了,以爲你會臨陣退縮,不敢來見朕了呢!”赫連辭言冷笑着諷刺,語氣裡明顯是沒把赫連辭睿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