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秦氏跟雲葉說過,“以後當着鄉鄰,要脾氣和順些、性子溫柔些……更不要跟雲二家的幾個渾人吵嘴,沒得讓人說你不容人。若是讓人說閒話、指指點點,對你名聲不好不說,還連帶小翠和金娥。”
雲葉點頭都應了。
因爲,雲葉知道,鄉下人無論娶媳婦還是嫁閨女,都要暗中託人到對方村子打聽的,特別是娶媳婦。
女孩子脾氣性子如何、能幹不能幹、孝順不孝順、鄰里關係處得如何,包括家裡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要摸清楚纔好。
俗話說:“娶妻娶賢”,若是女子在孃家便被同村人說“刁鑽、潑辣、忤逆、懶饞……”沒得被人看輕,甚至耽誤了好姻緣。
雲葉雖然從未考慮過在這裡找婆家的事,卻也不忍心忤逆秦氏。
況且,經歷過寧寒這意想不到的一出之後,雲葉也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
因爲,雲葉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卻連婆家尚未定下。
兒女的婚事是父母最大的心病,四個孩子沒有一個定親的,秦氏有些急。
雖說雲氏曾經提過、穆氏也曾說過,秦氏卻都拒絕了,那兩個人能提出什麼好人家來?
雲葉當時是這樣安慰秦氏的,“各人有緣分,且等着吧。”
……
第二日,等工匠們吃完了早飯,又幫着收拾了,雲葉纔到大路上等馬車。
來到福祥居的時候,福祥居剛好開門準備午時的生意。
見雲葉來了,樑有福自然很高興,忙遣人喊來了老賈。
樑有福讓兩人坐下,道:“這次是城南曹記牙行的長子成婚。”
雲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曹記牙行?那家可不是什麼好人家,怎地第一次出來就碰到了他們家?
“曹老闆幹了一輩子牙行,來往的人多,都是有頭有臉的。這次又是長子成婚,聽說有百十桌客人。”
“因爲一下子開不完,開了流水席,要兩天呢。今天是第一天,中午、晚上兩頓。請的都是曹老闆生意上的朋友。明天才是婚禮的正日子,也是中午、晚上各一頓。”
婚禮當日中午觀禮的多是親眷,和生意場上的朋友截然不同。
“你們去了,只管照單做菜。他們找了管事的,食材、菜單都鋪排好了。”
過去,辦紅白喜事都要由主家去請管事的。這管事的便是總負責人,處理紅白喜事上的所有事物,包括指點主家去哪裡請大廚。
當然了,那些廚師們平時各在不同的飯館裡幹活,並沒有固定的團體,是臨時搭起的草臺班子。
請好請壞,全看主家出錢多少和麪子大小。
這永安城裡,自然以第一樓和福祥居兩家的廚師要價最貴、水平也最高。
若是能請了他們其中任何一家的大廚來,說出去自然面子也大,便如上次顧老壽宴那般。
卻不是誰都願意去請的。
這次曹家便過來福祥居請了人。其實第一樓也請了,不過,此時雲葉他們尚不知道。
樑有福拿過一個紅包,從裡面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來。
“這是曹家送來的,雲葉,有你五十兩。”
樑有福是跟雲葉對半分的。
樑有福是這樣安排的,若是隻請一個,便讓老賈去;老賈忙,就讓雲葉去。
主家若是請兩人,便讓老賈和雲葉都去。這樣的話,算是福祥居跟雲葉兩人的生意,雲葉可得一半收入。
雲葉挺滿意的,按照行情,自己是要給福祥居一些中介費的。
而且,晚上走不了,還要在福祥居住一夜。看樣子,這次要住兩夜。
老賈是福祥居的廚師,得不了多少。至於樑有福給老賈多少錢,就不是雲葉該問的了。
雲葉也很乾脆,不願意在老賈面前推讓。只是把銀票推了回去,對樑有福道:“雖說家裡蓋房子等着用錢,也不急在這一會兒。”
“這樣吧,樑老闆,銀子先放在你這裡,等明天晚上見面的時候,你把這五十兩銀子給我換成碎銀子好了。”
樑有福問,“可是要給家裡捎東西?”
“是的。家裡蓋房子呢,吃飯的人多。再說了,冬天的食材也少,有機會便買些回家。”
雲葉是想多買些白菜、蘿蔔、芥菜什麼的,醃製起來好過冬,等開春生意幹起來,也有什麼可賣的。
“好!”樑有福自然痛痛快快地應了。
樑有福招呼小廝過來,“馬車備好了嗎?好了,便送他們倆去城南曹記牙行。”
老賈和雲葉到的時候,曹家已經非常熱鬧了。
雲葉下了馬車,看見曹家大門上紅綢高掛、門房和氣,一下子以爲走錯了地方。
曹記牙行的大門開在一條小衚衕裡沒錯,可是,對於曹家來說,那個只是後門。
曹家大宅的正門是面對大街的,跟後院有院牆相隔,中間開門,卻時時上着鎖的。上次雲葉一家見到的是曹宅的後門。
此時,報上福祥居的大名,門房小廝飛一般地進去稟報,管事的家僕則領着兩人進了院子。
曹宅闊大,院子也有三進,廚房卻是設在二進院的西廂,因爲剛好位於大院正中,上菜倒是方便。無論一進還是三進,距離都不算太遠,穿過月亮門,便也到了。
因爲席面多,三進院子都開了席。每進院子裡十桌,每頓便是三十桌。四頓飯招待下來,可不要有百十桌!工作量算是不小!
雲葉跟老賈進來的時候,廚師們正帶着小廝和僕婦們收拾食材、蒸饃和麪,忙得不亦樂乎。
院中也搭了棚子,新砌成的幾個鍋竈正冒着濃濃的白煙。
大鍋沒蓋鍋蓋,鍋裡的肉正“咕嘟咕嘟”地翻滾着,整個院子裡都飄着肉香,讓人饞涎欲滴。
旁邊的大鍋裡燒着開水,不停地冒着大泡,供廚師和幫工們隨時取用。或汆燙蔬菜、或清洗骨肉、或刷鍋洗碗……
曹老闆笑着迎了上來。
曹老闆五十歲左右年紀,眉眼和善、長袍寬帶,看起來竟十分儒雅!
讓雲葉頗有些吃驚。本想着做人口買賣的傢伙,必定面目猙獰、窮兇極惡……
其實,古代人口買賣是合法的,那麼人家做的也算是正當生意,只是雲葉因爲小翠之事,心中發堵罷了。
聽小廝們稟報了以後,曹老闆忙從三進院裡迎出來,與雲葉和老賈正好在二進院碰面!
聽家僕說了是福祥居的兩位大廚,曹老闆十分高興,“相必便是賈兄和雲姑娘了?”
老賈笑道:“不敢。”
雲葉略點頭,並不說話。
曹老闆看着雲葉,心中很有些吃驚,“這女子眉目如畫、氣度沉穩,不啻於官宦千金,可惜竟是個廚娘!”
曹老闆客氣了兩句,交待給了管事的,便回去招待貴客去了。
管事的忙拿過菜單來,“這便是曹府席面。今日所需食材均已備齊,該收拾的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第一樓的師傅尚未到,兩位先辛苦些纔好。”
老賈一看便知,“這菜單必是第一樓定的。”
老賈浸潤這行多年,一看菜單便很熟悉。
其實各家辦事之前,都是要多方打聽的。以前在誰家吃過什麼席面,都留着心,特別是剛辦過事兒不久的,弄來他們席面的菜單,原不是難事。
見老賈邊看邊點頭,雲葉看了一眼菜單,問老賈:“賈師傅,這張菜單可是你做過的?”
“沒錯,倆月前七裡大街開古董店的周老闆嫁女,便是這張菜單了。不過,倒是換了兩三個菜。”
老賈手指點着菜名,有些皺眉,“這清燉甲魚、蔥燒海蔘原是沒有的。”
這兩樣東西,平原地區可少見,就算有,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吃得起的。跟別說一下子百桌宴席的備料了,曹家的實力可見一斑!
雲葉磨牙。
小翠被他們一百兩銀子買進、養了幾天便一百二十兩銀子賣出,賺的都是黑心錢!
心中發堵,卻也奈何不得,只得忍了。
老賈看看周圍,果然有幾個幫工正在處理甲魚,便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先開始幹吧。等第一樓的人來了恐怕也晚了。”
有好些菜是需要提前做的。
雲葉點點頭,打開包袱,拿出圍裙來。
昨天雲葉讓虎子娘給自己新做了兩套圍裙倒褂,一套粉紅色、一套牙白色。圍裙下過膝、上帶袖,背後繫帶、上面掛脖。
今天是喜事,便穿粉紅色這套;以後若是碰到喪事席面,便穿白色這件。
雲葉還準備了同色的口罩。一來遮擋油煙辣嗆、二來雲葉知道自己長相美,後廚多是男人,避免些麻煩也是應該的。
衣服、口罩一上身,衆人的眼睛便被吸引了過來。
老賈見怪不怪了,因爲在福祥居幫廚的一個月,雲葉便是如此打扮。
衆人卻未見過,不免有些好奇。
雲葉也不說話,從包袱裡翻出自己的刀具,洗了手,抓起一塊洗淨的南瓜,便開始挖球。
這裡恐怕只有自己和第一樓的廚師會做海蔘了。看剛纔老賈有些皺眉的樣子,恐怕於海蔘一味還有些手生。
在福祥居一個月,也未見館子裡上過海蔘這料。
老賈拿起手邊的蘿蔔,一邊切一邊嘀咕:“不知道第一樓會派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