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不知道這個鄭榮嫂子來是幹嘛的,但是她帶來的那孩子就一直瞧着自己手上的那個碗,那樣饞的樣子,就好像多久沒有吃過餛飩一般。
要是在以往的話,她說不定會給幾個,但是現在情況不一般了,她不會忘記自己所處的環境遭遇,她自己都要依靠別人的救濟,也就不要來什麼打腫臉充胖子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再怎樣說,自己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儀仗,那就是自己的年齡。
還是十歲的孩子啊!說起來最最容易將這忘掉的就是自己,實在是因爲這身子中鑽着的一個成年的靈魂。
“鄭榮嬸子……”許寶瞧着,忍不住開口,將那不斷的乾笑聲給打斷。“你說對嗎?”試探着,她繼續開口,之前的悲傷之氣一掃而空,她身上哪還有一點不正常?只是鄭榮嫂子正陷入到她自己的思考之中,根本沒有發現這點異樣。
“我先走了!”被許寶這樣一出聲給打斷,又說了那麼多的話,句句字字裡面都透露着可憐,本來不知道打着什麼主意的鄭榮嫂子一下子也蔫了下去,但是她的精明在此刻還是幫了她一把,讓她能夠及時地喊停。“我想起我們家鄭潔還在家裡等着我們回去……”
說完那句話,許寶也不管不顧自己此刻的形象,突然之間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鄭榮嫂子的手臂,只聽到一句話的倒抽氣之聲,鄭榮嫂子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嫂子,你怎麼能夠這樣就走?”
許寶也知道過猶不及,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稍稍加上一點火,這樣至少能夠使得這個鄭榮嫂子在短時間內安分一點。
“我真的要回去了!”就好像是甩着什麼很骯髒的東西一般,鄭榮嫂子幾乎是一邊甩着一邊抓着自己手上的小不點鄭傑進行了逃奔。
看着一大一小兩人的狂奔,許寶漸漸收斂起自己的悲傷,嘴角扯開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這個時候小蘿蔔頭許貝在這個地方,肯定又會心裡面很是不安,爲什麼每一次許寶露出那樣詭異的笑容的時候看到的都是他呢?難道他的命就這麼不好嗎?
“姐……”
說來也巧,小蘿蔔頭的命就是那麼不佳!
扯了扯許寶的袖子,許貝開口說道,孰不知在這個時候他就有一千個也或許有一萬個不願意跟她進行講話,只要跟她靠近的時候,每一次都會覺得自己身體裡面的寒毛都會跟着豎起來一般。
“嗯?”
“我們是不是該去吃早飯了?”當然重點是她現在手上拿着的一碗餛飩,在外面站那麼久的時間,她手上的那碗餛飩早就已經變冷,要是吃的話還需要用熱水進行簡單的熱燙一番。
“恩呢。我們去吃早飯。”因爲是自己的弟弟,許寶當然確定這孩子不會跟自己陽奉陰違,只一眼瞧着就看到恭敬義站在門口向自己看過來。
或許因爲他難得地起牀比自己晚一點,這一刻他竟然就那麼侷促不安地站在一起,十七歲大的人,竟然就好像孩子一樣站在門口,摸着自己的腦袋,說不出來的可愛。
“走了。吃東西去。”許寶按了下小蘿蔔頭的腦袋,將其扭向了朝着恭敬義的方向。“你們兩個先準備準備去,我先把這幾個餛飩熱一下。”
顯然黃嬸子再將餛飩拿過來的時候充分考慮了他們這一家的情況,在這個碗裡面基本上沒有倒進多少水,只那麼在下面圈了小小一層,上面所蓋着的全部都是混沌。將餛飩都倒出來的時候,許寶也算小小地震驚了一下,若是沒有水,那便只有餛飩,這些餛飩的重量不輕,一個一個擠在一起,倒進了熱水中進行翻騰,就發現三個人的份也是足夠的。
喝着粥,也吃了餛飩,三個人都吃的大飽,坐在那邊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着我,就好像久違的見面會一般。
“今天不是有大戲嗎?我們出去看看吧?”
“好。”恭敬義點了點頭,給了一個肯定的迴應,但是回答完之後他又反悔地說道,“但是現在還不行,現在是白天,大戲的話要晚上纔好看,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再出去……”
“那好吧。”許寶稍稍想了想,那也好,她只是想要瞧瞧這邊的風俗而已。雖然自己的腦子裡面有着記憶,但是到底隔岸觀火的記憶跟真正身臨其境是不一樣的,她接收前主的記憶,時刻都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好一點的,感覺強烈一點,若是感情不好的,那就瞧着就是走馬觀花。“那我先去揉點麪粉做點糰子,吃嬸子家那麼多的餛飩,到時候也能夠給嬸子家送點去……”
“喲!寶兒啊,你這可就不對了!”許寶的話還沒有說完,之前停歇了好一鎮子的二伯孃跟大伯孃相約而來,而且是不請自來。“你是眼睛裡沒有我們兩伯孃是不是?有好吃的都不想着給你兩個伯孃家留一口,就知道便宜那些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許寶向來是知道二伯孃那張嘴的厲害,黑的也能夠描成白的,而且無賴起來根本無人能敵。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許寶自比爲那個有力無處去說的秀才,此刻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邊,冷着眼也是繃着臉瞧着那兩個渾然未覺的人。
至於她們是真的沒有察覺到許寶此刻的不歡迎還是假裝沒有察覺到,那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這些完全不在許寶的思考範圍之內,若這些事情都要她去思考,那不是想要將自己給煩死?
“二位伯孃,你們二位來我們家是有什麼事情嗎?”瞧着許寶的表情,許貝頓時察言觀色地開了口,脆生生的聲音,一下子帶動起周邊莫名的環境氛圍。
聽到許貝的聲音,大伯孃跟二伯孃頓時就朝他看了過去,在看到他那張精緻的小臉之後頓時變得眉開眼笑,就好像見到了稀世珍寶一樣。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稀世珍寶,最後都沒有銀錢來的實在。
許寶完全沒有忽略掉兩人的表情,不嚴肅地說,那就像是蒼蠅見到屎一樣的表情,她太熟悉了!
看着各種讓人倒胃口!
各種厭惡!
“許貝,過來。”
“好。”
許貝往後一退,許寶往前一跨,兩個人就那樣交錯,半邊身體稍稍撞了一下,但是此刻兩個人都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
“二位伯孃,所來爲何事?”一樣的話語,一樣的意思,從相差了六歲的兩人嘴裡面說出來完全就是兩種感覺。“我自認爲這裡的小廟無法將兩人裝下……”一來還來了兩,當他們這邊是什麼地方?門檻踩壞了不要錢嗎?
“沒事沒事……”
“沒事就不能夠來看看你們了嗎?”
“不能。”許寶好不給面子地說道,眼神朝着外方示意幾下,“如果兩位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請先離開吧,我們也要走了。”
“你們走就走好了,我們坐在這邊給你你們看家……”
“二伯孃,我們家沒值錢的東西……”許寶絲毫不讓,其實她就是這樣的人,一旦遇到自己見不慣的人,那人做什麼她都看不見,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會百分之一百地排斥那樣接近自己,走進自己圈定的範圍。
“小丫頭片子,你以爲你的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我門這些做長輩的放在眼裡了是吧?”
“就是……”大伯孃突然之間發難,等她的話說完,二伯孃又緊接着跟上,那樣子說她們不熟就是自欺欺人,而且在這裡更加暴露出一個問題,這兩個人似乎在蓄謀着什麼,而且還是蓄謀已久。“這丫頭在守孝期間就能夠自己做主嫁人,這是我們許家的家風所不能夠容忍的!”
發難來了?
爲什麼?
聽着兩人的說話內容以及說話聲音,許寶的眼睛忍不住跟着收縮起來,這是爲什麼?
“兩位伯孃這是在做什麼?”許寶自覺現在不能夠有任何的退縮,一旦後退,將代表着自己沒有一點點存在的優勢。“我母親早去,我爹也走了,就算有問題,就算許家的列祖列宗要怪罪,怪罪的也不會是我許寶,更加不會是我的爹孃!”頓了頓,眼神萬分嚴肅地也是萬分凜冽地瞧向兩個人。“我成親之前沒有通知到兩位伯孃,沒有通知到兩位伯伯嗎?既然知道這些不好,你們早幹嘛去了?爲何要在這個時候來興師問罪?”
不科學的地方,被刻意忽略的地方,存有疑點的地方,一一被許寶這樣扒拉出來,一時之間,兩位伯孃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血色全消。
看來她們並非什麼都聽不懂!
既然送客都送不走,那就不要怪她要再次出口給她們這些難堪,說穿了,這些都是她們自己送上來的!
怨得了誰?
“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是誰慣出來的?”二伯孃頓時惱了,她是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鬥不過許寶這麼一個營養不良加發育不良的死丫頭。
“這不是慣出來的,是被逼出來的!”
“這不是慣出來的,是被逼出來的!”
許寶鎮定的聲音,那般擲地有聲,一聲落下,足以驚起幾灘鷗鷺。
“我們不能夠將貝兒再留在這個死丫頭的身邊!”大伯孃倏地朝許貝撲去,伸手就抓許貝的手臂,只是許貝在許寶的薰陶之下早就已經學會了十足的察言觀色,溜起來估計一個人都不能夠比得過他。
在大伯孃出手的瞬間,整個人就宛如泥鰍一般地竄了出去。
躲到恭敬義的身後,探着兩烏黑而骨碌的大眼睛朝着這邊的情況瞧了過去。許寶伸出手,也沒看,卻正好按住了許貝的頭,將他整個腦袋給推回到恭敬義的身邊。“大義哥,瞧好了他。”
說完這些,她便再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兩位伯孃的身上,眼神之中射出駭人的射線。
辱人者,人必辱之,害人者,人恆害之!
“二位伯孃直說吧,此番前來是不是爲許貝而來?”許寶人小,卻有着不亞於兩位伯孃的氣勢,相反,在氣勢上她完全就將兩人給穩穩壓制住,這並非是簡單的事情,但許寶憑藉着自己的小身體做到了。“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吧!我們明人不說暗話!”
許寶挑着好看的眉眼,瞧着兩人的樣子那叫做一個氣定神閒,就好像是已經站在了不敗的基礎上,一副“我已經將你們給看穿”的表情,使得兩位伯孃頓時心裡發虛。
到底,她們的確帶着目的而來,也到底,兩人居心不良。
其實許寶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其實對於兩位伯孃來說意義根本就不是很大,就這兩位來說的話是什麼明人,他們要什麼所謂的明人不說暗話?
但是這些只是尚且在許寶自己的考慮之中,給時間她們的話她們自己也能夠思考地出來,但若是不給時間她們,一時之間也不會反應過來。許寶心中這樣想着,立馬便又開始了開口,將兩位伯孃可能的“清醒反應”給扼殺在搖籃裡面。
“大伯孃跟二伯孃,你們是我的長輩,所以我還給你們一點面子,但是也請你們……不要將我潛在的暴力給激發出來……”
都說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她現在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到時候急了會做出點什麼事情出來她也不知道。
“大伯孃!”許寶說完這三個字,又看向了二伯孃。“二伯孃。”聲音清清冷冷地那般喊道。“你們不要以爲我跟許貝年紀小就可以爲所欲爲,也不要以爲我會不知道你們在我們兩姐弟身後做的腌臢事情……”
“我們做什麼事情了?”
“要我直說嘛?”許寶顯得有恃無恐,兩人看着她一時之間就不知道到底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但她那個樣子放在那邊實實在在很是唬着人。“你們看一下這個東西就知道了!”
伴隨着許寶的話音落下,一張紅色的絹布便從許貝的手裡飛了出去,定定地就落在了兩位伯孃的腳邊。兩位伯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臉上也滿懷着疑惑,最終,還是大伯孃彎下腰,將那東西從地上撿了起來。
“大伯孃能夠識文斷字嗎?”
沒等大伯孃做出迴應,許寶又轉向了二伯孃,開口緩緩說道,“二伯孃能夠識文斷字嗎?”
瞧着兩人的樣子,許寶頓時也知道,兩人應該都是不識字的主。但是不識字這不是藉口,有些事情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絕對不能夠姑息養奸!這樣的放任最終害的終將是自己。
“這是一張賣身契,是之前兩位伯孃在我生病期間探病的時候偶然留下的……”許寶心下做出了判斷,絲毫不做猶豫,直接將話說了出來。“這賣的是我唯一的血親,我最親最親的親人!兩位伯孃,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呢?”
她?
還是她!
有什麼資格!
許寶的眼神之中自始至終都是滿含着一股子涼意,讓人瞧着有一種透徹心涼的感覺。
“我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兩位伯孃爲何這般苦苦相逼,我們姐弟兩,現在再加上一個大義哥,只想好好過日子而已……”
一頓大棒,再加上眼淚,苦難,委屈,齊聚,在任何一個人瞧來,不應該的不對的都是許寶大伯孃跟二伯孃這兩個成年女子,這兩個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