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兩個口是心非的女人送走,許寶緩緩地站起來,將袖子中的六張地契拿出來,因爲六畝地沒有連在一起,所以六張地契恰恰也被分了開來。二位伯孃到這裡來,還不就是爲那六畝地?
雖說這裡南山村是臨山的村莊,但卻依然有着世俗的市儈,就兩位伯孃前一秒還笑意盈盈,後一秒卻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只爲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油水可撈。
她已經跟兩個伯孃說了,六畝地的地契已經隨着家裡東西一起被誤賣掉,那麼現在這六畝地放在自己的手上也不適合,再者說她跟許貝兩個人也種不了六畝地,索性去看看每畝地的價錢,視情況賣掉一兩畝,雖然這些是不動產,不可輕易動了基礎,但若是生活下去都成爲困難,還有嬸嬸伯伯在一邊耽耽而視,那還不如什麼都沒有,破釜沉舟來得瀟灑一點。
“許貝!起牀!”決定了自己所想要過的日子,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生活,雖然現在依然什麼都沒有,許寶卻依然感覺充滿了希望。
許寶,許貝,這兩個名字,顯然充滿了父母的愛意與期待,“寶貝”“寶貝”,這般珍惜的東西會有廉價的次品?
“快點!”見賴在牀上的那個小傢伙根本不聽自己的話,許寶也不多想,直接走到他的面前,將罩在他頭上的被子給拽走。生活艱難困苦是一回事,有手有腳還是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但前提自然是家裡面沒有拖自己後腿的人,即使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也不能夠有絲毫的放任。“起牀了!”
“姐!你好凶!”許貝在許寶的瞪視之下不得不乖乖起牀,都說孩子是最真實的,一邊穿着自己的衣服,他一邊發表着自己的感慨。“比以前兇好多!”
“你以爲我願意?”許寶沒好氣地將一個白眼丟過去,她從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特別是對小孩子而言,有什麼她就會說什麼,對孩子對大人都完完全全一視同仁。“你已經三歲了,不是三個月,所以從今天起我做什麼你就要跟着我做什麼!”
窮人家的孩子兩三歲就能夠當家,她家現在是窮人中的窮人,她沒有義務一個人辛辛苦苦養活自己還要養活小蘿蔔頭,大家各自勞動。時時刻刻拴在褲腰帶上,減少需要的啓蒙時間。許寶自認爲自己的行爲品質是沒有問題的,那麼潛移默化之下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
“姐,我好餓。”許貝抓着許寶的衣服下襬,睜大着一雙大眼睛瞧着她,現在是冬季時節,穿着厚厚的衣服,卻還是顯示出這個孩子身材的瘦弱,想當然瘦弱的不是他一個人,此刻的自己也是瘦弱如竹竿,更何況是大病初癒。
“哦。”許寶淡淡應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衣服下襬從那兩隻黑乎乎的小手中拽出來。“我們現在就去廚房看看……”
“恩。”忙不迭地點着頭,小蘿蔔頭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小小的廚房,狹窄而顯得萬分溼冷,鍋碗瓢盆就好像垃圾一樣丟棄在一邊,或大或小或長或短的柴火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面上,整一個就是蝗蟲過境一般的蕭條。
許寶皺了皺眉頭,鍋碗瓢盆外面也有,但也是這樣一個德行,瞧着竈臺上厚厚的一層積灰,頭情不自禁搖得就好像撥浪鼓一樣,這樣一個情況,也不知道這個家已經多久沒有開過火了。
“許貝,我們先把廚房整理一下……”不似鄉親們或者叔叔嬸嬸們那樣喊“寶兒”“貝兒”,許寶向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喊人,因爲“寶兒”“貝兒”對她來說實在是彆扭無比。
“姐姐……”
“去!”
“好。”似乎意識到在許寶面前耍賴無用,許貝乖乖地蹲下身子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柴火,短短的手臂抱上兩三根,邁着步子就來到牆角,將柴火堆在那邊,期間還不忘偷偷覷上她兩眼,得到她贊同的眼神之後幹起來更加賣力。
“就這樣,好好幹。”
許寶不覺得自己是虐待孩子的惡毒後母,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教一個孩子提前懂事而已。
想着,許寶也加入到勞動之中,抱起橫放在地面中央的柴,抱到牆角壘起來。
兩個人勞動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纔將整個廚房給整理好,自此以後,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爲命,生活馬虎不得。
“我們先燒點水吧。”看了眼堆得老高的柴火,許寶最終開口決定道,柴火那麼多,沒看到多少可以做出吃食的東西,先點水將兩個人洗淨纔是。
“姐,過來!”許貝的小黑手對着許寶招呼兩下,在竈膛邊上站着,臉上愣是帶着一抹欣喜。
“怎麼了?”嘴裡開口問着,許寶還是邁開了步子朝他走了過去,那神神秘秘的樣子,使得整張小臉都明媚起來。“咦?”才走了三步路,猛然感覺腳下發出一聲“咯噔”的聲響。
什麼東西?
許寶奇怪地退後兩步,隨即蹲下身子,從原先腳下的位置上掏出了一個銅板。
“銅板。”將銅板舉起來,吹淨上面沾染的灰塵,沒有鮮豔光亮的色澤,卻給人一種由衷的欣慰感覺。
一個銅板已經有了,十個銅板還會遠嗎?那一百個?一千個呢?
銅板真是好東西!許寶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用到孔方兄。
“姐。”小蘿蔔頭定定地看着許寶手上的銅板,眼睛裡面那是一個金光閃閃,就好像是那瞧到了獵物的豹子一樣,給人心中一抹不安,就好像他隨時都會撲上來一般。
許寶看了看許貝,猛地將銅板收攏到自己的拳頭之中,眼中精光一閃,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徑自來到小蘿蔔頭的面前,許寶蹲下身子,使得自己與其保持齊平的一個狀態,在他的注視之下緩緩攤開自己的手掌,“有獎有罰……”這麼小已經知道錢,還真是孺子可教也!不管怎麼樣,她會努力爲其建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作奸犯科是自己所不能夠容忍。
“給我嗎?”
“對!給你!”許寶看着他想伸手又不敢伸手,伸了手又倏地收回去,忍不住鼓勵地說道。“因爲你今天很認真很聽話,所以這個就是獎勵。”四目相對,許寶難得給了他一點點笑意,這樣的環境也能夠笑得出來,看來她並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脆弱,在逆境中一樣可以堅強無比。
想了想,許寶從自己袖口的破洞之處扯出一根線,穿過銅板方孔,將其掛到許貝的脖子裡面。
“這是我們現在的錢,不管怎麼樣辛苦,最終我們還有一文錢在……”許寶很認真很認真地說着,不管許貝此刻能不能聽懂。“以後我們還會有錢,還會有更多更多的錢!更多更多!過更好的日子。”
許寶的話說的很直白,爲了讓許貝聽懂,也是在自己的心中放下一個信念。
屬於他們的日子,相依爲命的日子,以後會很辛苦,但是終究相信,苦盡會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