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宋鐸沒再多給景颯任何一個眼神,抱着兒子徑直走了。
景颯不甘心,跺跺腳想跟上去,被景羣拉住了衣袖,後者面色已經鐵青:“你跟我來。”
“五哥!”
“閉嘴!”
景羣拉着景颯,回到自己營帳裡。
他重重地拍着桌子:“景颯,我這幾日不是都跟你說了。表哥這裡,你死了那條心,你跟他根本就不可能。”
景颯滴下淚來,卻強忍着不發出抽噎之聲,手裡緊緊攥着她心愛的長鞭道:“五哥,我不甘心。從前那個女人在,他把她寵得如珍似玉,可是現在她都死了,死了!爲什麼我還是沒有機會!”
景羣看着她如此,嘆了口氣,把她拉到桌邊坐下,儘量平心靜氣道:“表哥的樣子,像短時間裡能忘了那顧采薇麼?別的男人,喪妻一年不娶已是深情,可是我看他,三年之後,也未必有心思娶妻,你難道要把大好年華都賭上,最後換一個沒有結果嗎?表哥對你,可曾表現出一絲特別?”
他甚至想說,宋鐸對景颯,簡直是裸的厭惡。當初她爲難顧采薇的那些事情,宋鐸分明記得清楚!
景颯咬牙道:“我等。要是讓我嫁個庸夫,我寧願賭這一把。”
景羣見她執迷不悟,也乾脆不顧她臉面:“我覺得,表哥會娶個承兒喜歡的丫鬟,都不會考慮你。”
景颯淚眼模糊地看着景羣:“五哥,你怎麼能,如此折辱我?”
景羣狠狠心道:“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這次來之前,父親已經說好,只作試探,若是表哥還無意,那就讓你回東南嫁人。今時不同往日,表哥已經起復,三皇子現在風頭無出其右。他們二人,根本是我們得罪不起的。父親當年對三皇子坐視不理,恐怕早就引起了靜妃娘娘和三皇子不滿,我們是來修補關係,不是讓你反覆提醒,我們曾經給表哥帶來的羞辱的!”
“我要嫁給他,就是羞辱他?”景颯一邊流淚一邊幽幽地道,“五哥,你是我親哥哥!”
“正是因爲我是你親哥哥,所以纔不想你陷得太深!”
“是嗎?”景颯冷笑一聲,看着景羣,目光直接,彷彿把他看透一般,“你和表哥不一樣。表哥重情,哪怕是顧采薇那樣的女人,只要他喜歡了,就算放棄一切都要維護她;你和父親,姨娘一樣,只爲了利益而活。你別以爲我不知道,被倭人暗算,成了廢人,你就蠢蠢欲動了。你和姨娘算計什麼,我很清楚,我這個親妹子,也是你算計好的棋子,用我來拉攏底下的心腹,是不是?”
景羣臉上有一瞬間被揭穿的尷尬,隨即他扭頭道:“胡說八道!我是不忍心誤你終生!找個我的心腹,在我身邊這輩子我都能看顧你,讓你不被人欺負,你別不知好歹!”
景颯眼睛失神,笑得異常淒涼:“呵呵,我不知好歹!從前我是想着表哥是個能幹的,夫榮妻貴;可是這次,我只想擺脫被你們擺佈的命運。可惜,我沒那麼好的命……可是,五哥,”她絕望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諷刺,“你不要想象地太美好。沒了,父親還有兩個嫡子,你算什麼!小心你和姨娘,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景羣氣得臉色漲紅,“我和姨娘纔是能給你撐腰的人!過幾們就要走了,你最好給我安分守己,要是敢鬧出什麼幺蛾子,你就給我等着!”
說罷,他一甩袖子,轉身離開!
景颯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世上傷人最深的冰冷,不是來自於敵人猛烈的攻擊,而是來自於最不設防的親人的冷漠和算計。
宋鐸帶着兒子吃完飯後,對於兄妹倆的爭執,外面的侍衛聽了個七七八八,進來回稟。
宋鐸聽完後,點了點頭,揮揮手讓人下去。
“阿媛。”他喊了一聲。
正在陪宋承玩的阿媛,聞言站直身子,屈膝道:“將軍。”
“你做得很好。這些日子,還是要好生看着承兒,別讓景颯靠近。”宋鐸皺眉道,“以後這營帳之中,若有女人來,無論什麼身份,都要打足精神。”
阿媛鄭重點頭稱是。
“還有,”宋鐸淡淡道,“你的那個大兒子,進學了吧,小的就比承兒大不了幾歲,你把他帶來一處看着,以後就陪着承兒吧。”
“多謝將軍。”阿媛跪下,給宋鐸磕了一個頭,心裡卻忍不住想起顧采薇——姑娘,你可知,將軍現在也會體察這些細微之處,多麼像你的做法。
“起來吧。過些日子,就是她的百日祭了,我打算去陪她幾日,你打聽下,有哪些東西需要準備,都妥善地備起來。”宋鐸道。
阿媛站起身來,猶豫一番,卻還是出口勸解道:“我聽說將軍,要捐出大筆銀子興建寺廟、道觀,甚至替不知名的那些流派都出了銀子,姑娘若是知道,恐怕也是不贊成的……”
宋鐸現在有些瘋魔了,除了處理政事,剩下的時間幾乎都讓人在訪查民間“高人”,甚至還動過讓人招魂,和顧采薇對話的念頭。
這些荒謬到極點的事情,鄧博他們也是勸誡過的:“三皇子正是韜光養晦,害怕被皇上抓住小辮子,將軍如此大興土木,恐怕傳到京裡,被有心人利用,會掀起一番風雨……”
可是宋鐸聽不進去,一意孤行。
周路回家抱怨,水沉聽了去,便跟阿媛說了。
“這事情,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宋鐸揮揮手。“城裡的粥棚,四時也都不會斷了施粥……”
無論是誰信奉的何等宗教,宋鐸現在都要信一信。從來不敬鬼神的他,初一十五都要燒香跪拜,四處禱告。
憫敏,爲了你早日歸來,便是散盡家財,便是被天下人責難,我亦在所不惜!
阿媛看他堅決模樣,知道自己勸不動,只能又無奈又欣慰地退了出去。
而想到顧采薇的宋鐸,把宋承交給阿媛幾個,獨自來到顧采薇曾經的營帳裡,舔舐着那些被思念掀起來的鮮血淋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