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碧瑤附在曉兒耳邊說了一番,回頭卻見曉兒只圓睜着眼睛,並沒有立即照吩咐做事,蕭碧瑤蹙緊眉頭說:“你還愣着做什麼?你若是不願意去,那我便就自己去!”
說着,蕭碧瑤重重拂了下袖子,作勢大跨步離去。
曉兒立即回身拽住蕭碧瑤:“小姐,奴婢去,奴婢願意去。”曉兒微微咬着脣,心裡雖還是有些不忍,但到底不敢拂了蕭碧瑤的意思,只點頭道,“這樣的事情,若是成了,便還好,若是不成,小姐便只將奴婢推出去好了。只是,奴婢不太明白,叫許公子吃了有毒的魚來離間許公子跟安小姐之間的感情……小姐,萬一要是出了人命,小姐要嫁入許家的願望,豈不是落空了?”
蕭碧瑤的手因之前被針刺破,還滴着血,那血順着她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看得曉兒有些發怵。蕭碧瑤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說道:“當然不能讓許公子死了,所以,那毒的分量你無須控制住。我瞧得出來,這許公子雖然沒有想要娶安落梅的意思,不過倒也是真心待她好的。安落梅是武靖侯府二房的嫡出女兒,身份也跟許公子極爲匹配,若是身子骨好了,怕是連許老太太都要鬆口指婚了,到時候,怕是我更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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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所以,小姐便想要主動出擊嗎?可是,就算小姐讓曉兒偷偷將毒落進那河豚魚裡,可就算怪罪下來,也只是會責罰那廚房裡的婆子,怕是不會怪罪到安小姐頭上的,到時候,小姐不還是沒有達到目的麼?”
蕭碧瑤眉梢一跳,漸漸露出一絲笑意來,只伸手摸了摸曉兒腦袋,笑得極爲溫暖:“曉兒,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放心去吧,我會有辦法的。”又囑咐道,“你且記住了,勿要將量放得太多,勿要弄出人命來。”
“是,奴婢知道了。”曉兒點頭應了一聲,又扭頭左右瞧了瞧,見四下沒人,這才跑了出去。
望着曉兒漸漸遠離的背影,蕭碧瑤似乎這才感覺到疼一般,輕輕握了握被銀針刺傷的手,緊緊蹙起眉心,表情頗爲痛苦。
但那純粹的痛苦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睿智的目光,以及滿眼的權勢慾望。
她不想再過那種沒權沒勢的生活,不想再逆來順受,她想要做人上人,想要出人頭地!哪怕是享盡一切辦法,也要出人頭地,要給自己謀個好前程。那種一不小心就被打被罵的日子,她過夠了。
蕭碧瑤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她跟丫鬟曉兒所說的話,都被躲在暗中的人悄悄聽了去。
曉兒按着蕭碧瑤的吩咐,找到了被扔掉的河豚魚的內臟,偷偷塞進了袖子裡,然後往大廚房方向去。
在廚房嬤嬤的指導下,安落梅正在燒着河豚魚,如何放佐料,火候掌握到什麼程度,大概需要紅燒多長時間,廚房裡的掌事嬤嬤都一一親自教給安落梅。曉兒打外面尋了進來,見安落梅魚兒快做好了,便笑着跑了過去。
“安小姐。”曉兒湊到安落梅身邊,嘻嘻笑了幾聲,隨即目光落在那大鍋中的河豚魚上,誇讚道,“安小姐這魚燒得真好,奴婢打老遠就聞見香味了,肯定特好吃。”
安落梅一邊放着佐料,一邊淺淺笑着道:“主意還是嬤嬤教得好,我聞着這味兒口水也要流下來了,表哥一定喜歡吃呢。”
曉兒左右望了望,想要趁機想手中的東西偷偷落進那魚裡,但安落梅一直盯着魚鍋呢,她根本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安落梅轉頭望了曉兒一眼,見她似乎一臉焦急的樣子,蹙眉問道:“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心不在焉的,還有,瑤姐姐呢?她還好吧?”
“啊?”曉兒剛剛一直在找機會落毒,有些不在狀態,所以有些沒有在注意安落梅說什麼,待回了神時,趕緊點頭道,“小姐她……她許是受了涼,不過已經沒事了,對,沒事了。”
安落梅意味深長望了曉兒一眼,見她言行舉止很是奇怪,秀眉輕輕蹙了起來:“你們家小姐着涼了,莫非你也受了風寒不成?怎生說話都不如之前利索了呢?這樣吧,你幫着看着鍋,我去再加點柴火。”
曉兒正瞅着沒機會落毒呢,此番見安落梅竟然主動給了她一個機會,她趕緊拼命點頭說:“奴婢聽安小姐的差遣!小姐,奴婢幫您看着,您放心,奴婢一定不叫魚給燒糊掉。”
安落梅又往鍋裡望了一眼,見魚煮得香噴噴的,她也很開心。
見安落梅離開後,曉兒立即轉頭左右瞧了瞧,趁沒人在意,趕緊將袖子裡那從外邊撿回來的河豚魚的內臟匆匆放入鍋裡。待昨晚這一切之後,曉兒方纔鬆了口氣似的,深深呼吸一口。
姚善寶揹着藥箱正要出門,恰巧在許府院子裡又見到了蕭碧瑤,當然,蕭碧瑤身邊此時還站着蕭夫人跟蕭碧華。
姚善寶抿脣一笑,幾步迎了過去,笑着道:“蕭小姐,你肚子好些了嗎?”又象徵性地朝着蕭夫人微微笑了笑,表示禮貌。
蕭碧瑤面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只迅速擡眸望了蕭夫人一眼,見蕭夫人並未說什麼話,她方纔說道:“也沒得什麼,不過是受了涼而已,回去喝了杯熱水,已經好得多了,多少姚大夫掛心。”
姚善寶率性地揮了揮手:“蕭小姐不怪我我也就放心了,還謝什麼啊?”
蕭碧瑤故作驚訝地問道:“姚大夫說的哪裡話,碧瑤聽不懂,碧瑤怎生會怪姚大夫呢?”
姚善寶面上依舊保持微笑,只匆匆撓了撓頭,一臉憨憨的樣子:“其實實話跟蕭小姐說吧,你的嗓子,我真的是無能爲力的。還有,我真的覺得蕭小姐目前的嗓音很好聽,真的不必自卑。”
蕭碧瑤面上有幾分尷尬之色,只接着姚善寶的話說道:“多謝姚大夫關心,碧瑤感激不盡。”
姚善寶擡頭望了望天,隨即誇張地拍腿大叫一聲,隨即又有些沮喪起來。
“姚大夫,你這是怎麼了?”蕭碧瑤見姚善寶態度似乎有些反常,好奇地問,“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姚善寶微微垂着腦袋,頗爲無奈地聳肩道:“蕭小姐,你不知道,剛剛路上聽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鬟品萱說,說老太太聽得安小姐親自下廚做菜給許公子吃,可開心了呢。老太太說了,作爲許府將來的孫兒媳婦,就該像安小姐這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才行。我原也是可以有機會在老太太跟前露兩手的,不過,漢王府來人,說是漢王世子命我即刻去一趟惠安堂,便白白失了這個機會。”
蕭碧瑤恍了會兒神,隨即也微微喟嘆一聲:“是啊,姚大夫可惜了。”說着看了她一眼,眼裡露出些許鄙夷之色來,“提起這婚姻,我方纔想得起來,姚大夫原已經是嫁過人的人了,如今可還在孝期呢,若說再嫁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碧瑤聽說姚大夫原先跟張公子夫妻情深,沒道理張公子才一戰死,姚大夫便就另覓良人吧?就算你說你還年輕,也總該等上一段時日的。”
姚善寶表示無所謂地搖了搖手道:“我原就看得開,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又何須還將心放在已經逝去的人身上呢?再說了,我相公是戰死的,是大英雄,我替他高興。就算我即刻再嫁,我相公在天之靈也會祝福我的,你說是不是?”
蕭碧瑤說那番話,原是想要姚善寶臊得紅臉的,卻沒想到,姚善寶不但沒有羞恥之心,反而能將自己說得更加不堪。姚善寶這樣一說,蕭碧瑤倒是有些被說住了,只淡淡望了姚善寶一眼,沒有繼續說話。
旁邊一直靜靜站着的蕭夫人此時卻抿脣慈愛一笑,說道:“善寶丫頭,既然是漢王府的人來差你,你便別再耽誤功夫了,趕緊去吧。去的遲了誤了時間,怕是會怪罪呢。”
姚善寶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只笑着道:“蕭夫人說得是,我這就去。”跑了幾步,又回頭說,“雖然我這次錯過了機會,不過,下次總該有機會的。蕭夫人,您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完,也不等蕭夫人回答,便只揹着藥箱,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這邊雖然蕭碧瑤有些生氣,但是蕭夫人倒是完全沒在意,只望了眼蕭碧瑤道:“既然老太太喜歡會幹活會做菜的女孩子當孫媳婦,你何不抓住這個機會?便是那許公子再喜歡你,可許夫人不同意,你又能如何?可若是能得了老太太的歡心,便就又不一樣了。”
蕭碧瑤自然是沒將吩咐曉兒做的那些事情告訴蕭夫人,她仔細想了想,若是自己做了可口的菜,而安落梅卻做了有毒的菜,兩相一對比的話,必然是更能襯托出自己來。
這樣一想,蕭碧瑤朝着蕭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母親說得對,女兒這就去廚房裡頭看看,也做個菜討老夫人喜歡去。”
旁邊蕭碧華則道:“母親,廚房那地方髒死了,華兒可不願意去。”
蕭夫人笑着嗔了蕭碧華一眼,只伸手戳戳她額頭道:“左右那許公子瞧上的是你姐姐不是你,你便是在老太太跟前玩出花樣來,也是沒有用的。你姐姐去,母親沒叫你去,快別鼓着嘴了。”
蕭碧華這才又高興起來,只撒嬌似的,過去抱住蕭夫人脖子。
蕭夫人笑着斜了她一眼,只嗔怪道:“這可不是在家裡,這纔在許府,華兒往後可不許這樣。”
雖然口中說着嗔怪的話,但是語氣卻是寵溺的,一邊的蕭碧瑤聽了,只覺得心中無限悽楚。只怪她生母早去,只怪她沒有兄弟撐腰,只怪她不是從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
蕭碧瑤走進大廚房的時候,安落梅已經燒好了河豚魚,正將河豚魚盛在盤子裡。
安落梅轉頭見是蕭碧瑤,先是微微一愣,而後方纔笑着道:“瑤姐姐身子好了嗎?你瞧,這魚燒得香不香?我聞着都覺得香呢。”安落梅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兀自歪着腦袋說,“呆會兒等老太太傳晚飯的時候,我就端着過去,這樣表哥就可以吃到我做的魚了。”
蕭碧瑤湊着身子往那盤子燒得香噴噴的河豚魚裡望了眼,又瞥眼看了看一直立在一邊的曉兒,見曉兒朝她點了點頭,蕭碧瑤這才鬆了口氣,笑着說道:“安妹妹親自爲許公子做的菜,許公子一定會喜歡的。既然安妹妹都做了菜了,那碧瑤也獻醜燒個拿手的菜給孝敬老太太。”
安落梅朝着蕭碧瑤吐了下舌頭,很是開心的樣子:“老太太喜歡吃豆腐羹,瑤姐姐便就做豆腐羹吧。”
蕭碧瑤眼睛一亮,隨即打廚房裡找了食材跟佐料來,親手做了豆腐羹。
老太太一覺醒來,聽說今天的晚飯有安小姐跟蕭家大小姐兩人親自下廚做的菜,喜得趕緊命人傳晚飯過來。見丫鬟們忙忙碌碌地擺好了一桌子菜,許老太太眼睛一亮,隨即問道:“老爺可回來了?”
旁邊大丫鬟品萱回說:“老爺午時已經在府上了,老太太要找老爺嗎?”
許老太太笑着道:“老爺沒多久便要回京述職了,畢竟在這裡也住了三年,一下子離開,也怪是捨不得的。再說了,咱們府上不是還住着兩位舉人老爺嗎?都是年輕有爲之人,一併請了來,都嚐嚐梅兒跟蕭小姐親手做的菜吧。”
品萱得了吩咐,趕緊俯身請禮道:“是,老太太,奴婢這就請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大丫鬟品萱便就將許知州許晁安並許紹清、蕭皓容、卓青文一併請了來。
一直候在一邊的蕭碧瑤見了,眸光裡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來,只想着,呆會兒有好戲瞧了。
見衆人都來了,只是似乎少了一個人,許老太太伸手數了數,皺眉問道:“善寶丫頭呢?怎生沒有見着?”
品萱回道:“老太太,漢王府差人來請姚大夫去了惠安堂,說是世子爺找姚大夫有事。姚大夫去前有來請過老太太的安,只是老太太當時在睡覺,便沒有叫她進來。”
許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說:“那個丫頭就是天生的勞碌命,整天都沒個閒的,倒也是乖巧懂事。”老太太一邊兀自說着話,一邊由丫鬟們扶着坐了下來,然後又吩咐道,“你們也別站着了,都坐下吧,也別拘束着,就當做是一家子人在一起吃個便飯,隨性一些。”
衆人聽得吩咐,都按着身份大小,默默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許夫人聽說今天梅兒去廚房裡做了紹清愛吃的紅燒魚,便笑着問道:“老太太,聽說梅兒今兒下午親自去廚房裡做了菜,這一大桌子菜,也不知道哪道菜是梅兒做的?”
“是啊。”許老太太落座之後,目光一直流轉在一大桌子菜上,她覺得每道菜做得都香,瞧着都喜歡,笑着問道,“哪道菜是梅兒做的?”
安落梅乖巧地低頭笑了一下,隨即伸手輕輕點了點許紹清面前的那盤魚,說道:“聽善寶妹妹說河豚魚肉質鮮美,又極富營養,梅兒便去廚房向掌事嬤嬤學了這道菜。只是,梅兒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表哥胃口。”
安落梅一邊說着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望着許紹清,臉上是純真無害的笑容。
許紹清則似有若無地望了蕭碧瑤幾眼,卻見蕭碧瑤似乎一直不肯看向自己,他也似乎有些賭氣起來,只轉過頭來,溫柔地笑望着安落梅道:“梅兒有心了,既是你親手下廚做的菜,我便都愛吃的。”
許夫人見兒子這般說,趕緊回頭吩咐一邊的丫鬟道:“既然少爺喜歡,快去取了魚肉剃了刺給少爺吃。”
許紹清卻擺了擺手道:“母親,既是安表妹親手做的菜,清兒自然得親手動手夾菜才行,不然的話,豈不是辜負了安小妹的一片苦心。”一邊說着,一邊匆匆瞥了蕭碧瑤一眼,然後撿起筷子便夾了點魚肉往嘴裡塞去。
“許公子!”蕭碧瑤眼見着許紹清似乎要將河豚魚吃進嘴裡去了,她嚇得匆匆叫了一聲,但見許紹清疑惑地望向她的時候,她只搖搖頭說,“你剛剛沒有將刺剔去,小心些吃。”
見這蕭碧瑤當着這麼些人的面關心自己,許紹清心裡跟灌了蜜糖似的,張口就將魚往嘴裡塞去,很是滿足地嚼着。
蕭碧瑤則背後出了汗來,雙手也一直不停地絞着絲帕,緊緊咬着脣,心也撲通撲通直跳。
許紹清吃完了魚,看了蕭碧瑤一眼,問道:“聽說蕭小姐也去廚房做了菜,這邊哪道菜是蕭小姐做的?我也來嘗一嘗看!”
蕭碧瑤是親眼看着許紹清吃下那河豚魚的,心裡一直緊張得很,她是既有些怕會鬧出人命來,也怕自己命人在魚中做了手腳這事被其他人查到。所以,一直處於神遊狀態,自然也就沒有聽得許紹清的話。
安落梅見蕭碧瑤久久沒答話,便指着拿到豆腐羹說:“表哥,這道菜是瑤姐姐做的,你是自己吃呢,還是要瑤姐姐親自夾給你吃?”
許紹清沒說話,不過,自己已經用湯勺盛了一小碗來。
聽說是蕭碧瑤親手做的,他將碗放到鼻尖處聞了聞,只覺得香氣撲鼻,真是比天下最美味的佳餚還要可口。
許紹清剛準備要吃,旁邊許知州咳了一聲,虎着臉怒道:“不懂規矩得很!老太太還沒吃呢,這魚是你表妹做的,你吃了便算了,竟還想要越矩,越發放肆無禮起來!”
許老太太一點不在乎的樣子,反倒是怪起自己兒子來,又替孫兒出頭訓斥兒子:“你可別唬他,既是有我在,我都沒說話呢,你倒是先說話。清兒,你喜歡吃便吃,都說了只是一家子吃個飯,哪來那些個規矩不規矩的?你且吃吧。”
許紹清本也不是多守規矩之人,既然老太太都開了口了,他自然是一口便吃了半盤子的豆腐羹。
安落梅眼裡閃過一絲落寞,放在膝蓋上的手也緊緊揪着絲帕,若不是極力忍着,那眼淚珠子能從眼眶裡落下來。
但她還是及時穩住了自己情緒,只想着姚善寶臨走時交代的話,將剩下的半盤子豆腐羹又用小碗盛了起來,遞給蕭碧瑤:“瑤姐姐,你許是不知道,老太太不喜吃豆腐,梅兒見瑤姐姐做菜辛苦,這半碗你便吃了吧。”
蕭碧瑤此時心裡更加緊張,她不知道爲什麼,爲何許紹清吃了魚沒事。若是曉兒弄錯了倒還好,可若是誰暗中發現了什麼而又重新做了手腳,怕是就麻煩了。現在想來,倒也有些悔起來。
心裡一直想着事情,反應也就慢了半拍子,待回過神時見安落梅盛了豆腐羹給她,她不好拒絕,便只站了起來,伸手接過豆腐羹:“謝謝安妹妹。”
安落梅眸中劃過一絲異樣,不過隨即掩飾住了,只微微點頭道:“瑤姐姐客氣了。”然後親眼見着蕭碧瑤吃完那小半碗豆腐羹。
許老太太見自己不叫吃飯,衆人都靜靜坐着,不敢動筷子,她便首先抓起了筷子,笑着道:“瞧着這一桌子菜便就覺得舒服,可別浪費了,大家都拿起筷子吃飯吧。”
衆人見老太太率先動了手,衆人也就吃了起來,可待吃到一半的時候,整個屋子突然臭氣熏天。緊接着,便是一陣巨響,衆人還沒緩過神來呢,另外一個方向又傳來一陣巨響。
然後,整個房間頓時靜了下來,沒一個人敢說話。
許紹清立即跳起來,雙手緊緊捂着肚子,一臉痛苦的表情:“不行了,不知道剛剛吃了什麼東西,肚子疼死了。”一邊說着,一邊趕緊擡腿往外跑去,一邊跑着,一邊還在製造着雜音放着毒氣。
這邊許紹清剛走,那邊蕭碧瑤也趕緊站起身來,她一張明麗的臉紅得似是能滴出血來,雖然極力憋着,可還是止不住肚子裡的那陣驚濤駭浪。蕭碧瑤不敢擡頭望着衆人,也只捂着肚子,撒開腿便往外面跑去。
一屋子的丫鬟可都瞧着呢,都想笑,可都使勁憋着,不敢笑出聲來。
坐在桌邊吃飯的主子們,則是個個都板着臉,沒一個再吃得下去了。
祁州城內,惠安堂裡,姚善寶一邊搗藥,一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只是目光有些呆滯,然後只望向一處傻愣愣地笑。
旁邊陪着一起配藥的蕭衍見了,放下手中的活兒,只屈着手指敲了敲桌案:“打你進了這間屋子,便就一直在笑,你笑什麼?”
姚善寶這纔回了神,只搖搖頭,然後一個沒忍住,突然又笑出聲來。
蕭衍說:“好好配藥吧,若是今天晚上活幹不完了,便就別想睡覺。”
姚善寶皺着臉,看着桌上的藥材,有些憤憤地說:“大哥,我以爲你來找我有什麼重要的大事呢,原是找我來做苦力的。”一邊使勁搗藥一邊嘀咕道,“這些活隨便誰來做都可以,再說了,你身子不好,不能熬夜。”
蕭衍一邊聽着她在耳邊絮叨,一邊手上動作沒停,聞言擡眸掃了她一眼,隨即嘴角溢出一絲輕笑來,只搖搖頭說:“我只說活做不完了你別想睡覺,可沒有說我,我一會兒就得走了。”
“什麼?”姚善寶瞬間炸毛,將搗藥的棒槌往桌上一丟,有些罷工的意思,“大哥,可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原來你收了我做妹妹,就是想要這樣奴役我的?我的時間寶貴的很,可不幹這些!”
蕭衍不慌不忙,只擡眸望着她,目光清清淺淺的,忽而眉心微微蹙起,說道:“我剛剛是在跟你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你若是覺得累了,我便差人先送你回去歇息,你明兒再來。”
“那你呢?”姚善寶望了望外面的天,見天色不早了,她嘟囔道,“大哥,你身子不好,別太累着了。你已經爲了救村民而傷了自己的腿,這個倒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當時迫在眉睫。可是,現在這樣的活又不重要,爲什麼你也要陪着來熬夜呢?”
蕭衍輕輕喟嘆一聲,只道:“善寶,還記得我們曾經說過的楚王蕭晝嗎?”
“嗯?”聽他忽然提到君深,姚善寶猛地一驚,手上動作立即停了下來,只睜圓了眼睛望着蕭衍,似乎在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蕭衍見姚善寶行爲頗爲怪異,只蹙了蹙眉心,方說:“原你說喜歡上了阿晝,我以爲你不過是孩子脾性隨便說了玩玩的呢,現在看來,莫非是真的?”他目光淡淡落在姚善寶臉上,見姚善寶只是低頭笑了笑,他眉心蹙得更緊,只道,“你既不說,我便也不問了,只不過,今天突然收到阿晝來的密函,說是他中了毒,想讓你回京替他解毒去。”
他一番話雖然說得語氣很輕,但目光卻是一直落在姚善寶身上的,只是想看出一些他瞧不懂的端倪來。
阿晝是大梁親王,而她,不過是一個鄉村裡來的丫頭,該是不會有什麼交集的。莫非當初與南翎國一戰發生了什麼事情?蕭衍不敢確定……
聽說君深又毒發了,姚善寶手有些抖了起來,目光也有些飄忽,微微愣了一會兒方說:“那大哥,你可以解毒嗎?你打算什麼時候啓程回去?你找我來,既然跟我說了這事,應該也是會帶着我一起去的吧?”
見她眼神躲閃,很是慌張的樣子,蕭衍只覺得心裡某處微微有些不好受起來。
他自懷疑姚善寶的身份後,便就暗中着人去查詢過的,當初的那些事情,他也查詢的一清二楚!眼前這丫頭,確實是小舅舅的女兒,也就是說,她確實是自己的親表妹。
蕭衍打心眼裡,是將姚善寶當成是親人的,又或許,隱約的,他對她的感情,超出了親情之外。總之,就是想要對她好,有些時候,他覺得無條件地對一個人好,也是一件很甜蜜很幸福的事情。
因爲想得多了,想要得多了,便也漸漸起了一絲不該有的佔有慾,乍一見姚善寶如此關心起旁人來,蕭衍只覺得心裡莫名的不好受。原來……她曾經那麼關心自己的身體,或許也是出於一個大夫的責任心,又或許,她本就是一個善良的姑娘,本就對誰都是好的。
蕭衍只覺得心裡有些酸楚,那種孤獨寂寞感,又漸漸涌上心頭來,只覺無限淒涼。
輕輕喟嘆一聲,蕭衍點點頭說:“你既有事情瞞着我,你不說,我便也不問。只是,我原就沒想過要帶着你去的,但你既說了出來,我便就帶着你去。”他極力抑制出心中那抹哀傷,頓了一會兒,目光輕輕劃過姚善寶的臉,只道,“善寶,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去了京城後發生了許多你預料之外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會讓你變得不再快樂開心,你會怎麼做?”
姚善寶現在只一心撲在蕭晝身上,也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經到了不解不行的地步了,所以就算京城裡有再大的災難危險等着她,她也義無反顧。
便只道:“我從來不去想那些沒有發生的事情,我這個人只注重眼下,只會老老實實解決眼下問題。”她手上動作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搗着藥材,目光有些虛,只是說,“就算你不帶着我去,我也會一個人去京城的,總之,許知州已經上報了朝廷,祁州城的醫術大賽初賽,是我贏了。”
蕭衍沒再說話,只是微微垂着腦袋,做着手上的活兒。
姚善寶見他不再言語了,便也沒再說話,只是按着之前蕭衍交代的,將藥材一一分類好。
這些藥材,都是蕭衍覺得會對解毒有幫助的藥材。阿晝在密函上說,所中之毒叫如意郎君,那種毒他雖聽說過,但卻從來沒有遇到過,而且查詢所有醫書,都沒有得到相關資料,不由有些棘手起來。
總之,不論如何,凡事一切進京再說。
第二天一早,姚善寶打着哈欠回了許府。安落梅等了姚善寶一整夜了,早上還穿戴好衣裳,丫鬟青梅便進屋說姚善寶回來了。
安落梅又想到昨兒晚飯桌上的事情,心裡越發佩服感激起姚善寶來,只覺得她是真心待自己好的。昨天若不是姚善寶急匆匆去找自己,她原來不知道,原來有人爲了能夠嫁給表哥會做出那種骯髒的事情呢。
好在有善寶妹妹在,不但替自己解決了難題,且還叫那蕭碧瑤當衆出了醜。
安落梅不是個會挑事、會害人的人,不過,若是別人無故陷害了她,她自是不會無動於衷的。
蕭碧瑤這一記仇,她且先記在心上,待回了京城再說。
領着青梅青竹進了姚善寶的院子,卻見姚善寶在收拾行禮,奇道:“就算姨父一家回京去,也還得有一個月呢,善寶妹妹,你收拾東西作甚?”
姚善寶一邊手上動作沒停,一邊回道:“昨兒世子爺找我過去,便就是說京城裡有人生病了,世子爺想讓我跟着先進京。哦,對了,昨兒的事情後來怎樣了?是我預想的那般嗎?”
說到這個,安落梅沒忍住又笑出聲來,只是因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
“跟善寶妹妹想的一樣,善寶妹妹不說我還不覺得,善寶妹妹一說,我便越看那蕭碧瑤越覺得她不對勁。”安落梅索性於一旁坐了下來,將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一詳細說與姚善寶聽,完了悄悄湊到她耳邊,“善寶妹妹你當時沒在,連老太太的臉都青了,想必她是丟了大人了。”
姚善寶倒是不在意這個,只說道:“你往後也自己長點心眼,雖然說不能總將人往壞了想去,但也不能太單純了。我也勸你一句,既然許公子並非想要娶你爲妻,你也就別將大好的年華盡耗在他身上了,你年輕漂亮家世又好,往後還愁嫁不出去麼?”
安落梅有些落寞起來:“我打小是跟表哥一處長大的,嫁給表哥爲妻,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原本小的時候,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只是後面父母雙亡,家族裡的伯叔兄弟又打起了我的主意,我一時覺得世態炎涼甚至有過追隨亡父亡母而去的念頭。關鍵時刻,還是表哥一家子救了我,那個時候我心情不好,表哥便一直陪在我身邊,也不再跟我吵嘴了,只天天逗着我笑。那個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很幸福,也一心想要嫁他爲妻。表哥待我一直都很好,總是對我很溫柔,如果不是善寶妹妹你說,我根本就不會覺得表哥喜歡的是別人。”
見安落梅有些落寞,甚至有些哽咽哭了起來,姚善寶停了手上動作,只坐在一邊:“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是,以我的角度來看,許公子完全是將你當成親妹妹的。有時候你反過去想想,即便不能結爲夫妻,他不還是你的哥哥不是?你們間的那縷血緣關係,是誰都替代不了的。”
安落梅微微點了點頭說:“善寶妹妹,你不必安慰我了,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總之我現在身子骨也好了,在姨母家裡住了三年,也該是回家的時候了。你放心,我會記住你的話,我會堅強的。”
姚善寶這才放下心來,只深深呼吸一口氣說:“我今天就要走了,呆會兒就去向老太太跟太太道別,梅兒,我們京城再見。”
安落梅點頭:“好,京城再見。”
姚善寶簡單收拾了行禮,拜別了老太太,又向蕭皓容跟卓青文道了別,這才隨着漢王府的馬車,一路浩蕩進京去。
也是在路上,聽得采星說了幾嘴,姚善寶才知道,原來蕭衍除了暗中收到蕭晝的密函外,明着,還有一道皇帝宣他進京的聖旨。這道聖旨是下到漢王府的,皇帝不但命蕭衍進京,且也宣漢王府秦氏一併進京。
姚善寶既是聽說漢王妃也在,自然是想要去行個禮請個安好纔是,奈何蕭衍只道無須這樣繁文縟節。姚善寶本也不喜這些禮節,既然世子都說了無須行禮,她便也沒再堅持。
只不過,蕭衍似乎是低估了自己母親的眼線,隨行大軍中突然多了一個人,作爲王妃娘娘,不會不知道。
既然蕭衍沒說,漢王妃那邊也沒有做出什麼舉動來,只是,當隨行大軍快要抵達京都時,突然遇上了山匪。突然一大波人從天而降,都穿着夜行衣,手持兵器跟隨行大軍對打了起來。
姚善寶坐在馬車裡,聽得外邊動靜,伸手便想要撩開車簾,卻在手剛剛觸及到車簾的時候,整個人被蕭衍攬到了一邊,然後一支箭蹭着她頭髮直直插在馬車木板上。
蕭衍坐着沒動,只不過身子微微傾斜,見已經躲過一箭,他拍了拍姚善寶肩膀道:“別怕,已經沒事了。”
姚善寶確實有些怕的,不過更爲好奇:“大哥,到底是什麼人,膽敢暗殺漢王府的人?”
很顯然,她也是不相信會是什麼山匪山賊的,因爲隨行大軍舉着的是漢王府的牌子。
蕭衍微微側了側身子,只撩開一點點馬車側邊的簾子,觀察了一會兒,方回過頭來。
姚善寶見他微微蹙着眉心,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蕭衍說:“有三路人馬,其它兩路暫且還不清楚,不過,能確定的是,其中一路人馬是保護我們的。”說着微微擡眸望了姚善寶一眼,淡淡道,“或者說,是一直暗中保護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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