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娘也得跟着進宮?姚善寶倒是有些詫異起來,這雲姨娘一則是罪臣之女根本不宜進宮,二則,不過是秦家二房一個小小的姨娘,根本是沒有資格進宮的,這皇宮突然將旨宣自己跟雲姨娘進宮,到底是何事?
姚善寶仔細想了想,又想到那日父親眸光中露出來的陰狠,不由望向秦二爺。
秦二爺摸了摸下巴,大手一揮,便將立在一邊的小丫鬟給揮走了,只對着姚善寶說道:“你姨娘雖則是罪臣之女,但那到底也是先帝在位時候的事情了,再說,當初雲氏父親可是爲了今聖才得罪的先帝,按理說,今聖在位的時候應該是功臣纔對。”
秦二爺只說過這裡,姚善寶心下已經是明白了:“那爹爹是怎麼辦到的?”
“這個暫且先不說,榕姐兒趕緊換身乾淨的衣裳去,可別叫宮裡頭的貴人等咱們。你要是想知道,爹爹呆會兒在車上跟你說,走吧,你姨娘已經差不多了。”一邊說,秦二爺一邊攬過女兒的肩頭,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滿眼的慈愛溫柔道,“往後你們母子的日子,怕是要好過得多了,你姨娘也再不必委屈了。”
姚善寶衣裙纔將將換好,那邊老太太又着人來催了,說是宮裡頭來傳旨的公公已經喝了好幾杯茶水了,連茅房都跑了幾趟。那丫鬟又說,雖則只是一位傳旨的公公,但到底是皇宮裡頭的人,傳出去怕是不好。
秦二爺也知道此事對於杉兒母子的重要性,聽了丫鬟的催促,也頗爲急躁地朝她揮了揮手,只應道:“先去回老太太,馬上就到。”
丫鬟走後,雲姨娘緊張起來,她秀氣的眉毛擰成一團,有些磨磨蹭蹭的不太願意進宮去。她向來是個軟弱性子的人,縱是知道此事是二郎籌劃的、縱是知道這事對她好,可她一向是習慣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乍一叫她入宮,她到底是會緊張的。
秦二爺瞧着便笑道:“杉兒越發像個孩子了,你瞧榕姐兒跟楓哥兒,都是自己忙自己的,淡定得很呢。你放心好了,呆會兒進了宮裡,你只需跟在我後面就行,聖人問你話了你再如實做答,旁的有我在呢,別怕。”
雲姨娘一雙纖長素手緊緊抓着帕子,帕子窩在心口處,聽了秦二爺的話,她方纔點頭說:“都聽你的。”
“那麼,差不多了我們就走吧。”秦二爺一邊摟着雲姨娘,一邊牽着一雙兒女的手,又吩咐了丫鬟婆子們好生照顧桂姐兒,這才熱熱鬧鬧地大跨步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秦二爺的院子,張氏住的是主院,跟雲氏住的偏院靠得近,偏院這邊但凡有些動靜,張氏那邊是不會不知道的。聽得大晚上的有丫鬟總是進進出出的,正坐在房內抄寫佛經的張氏有些疑惑,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張氏擱下筆,只轉頭問一邊伺候着的丫鬟道:“你出去問問看,這麼晚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問完回來稟報於我。”
那小丫鬟應着聲就出去了,沒一會兒又回來了,只是低頭回話道:“回二夫人的話,剛剛奴婢去打聽了,聽說是宮裡突然來了人,老太太叫二爺跟雲姨娘過去呢。”
“爲的什麼事?”張氏只覺得這事會對自己不利,立馬站了起來,一雙眼睛也立即變得猩紅起來。
那小丫鬟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奴婢聽說……奴婢聽說……說是要宣雲姨娘跟二少爺三小姐進宮去,至於爲什麼突然降旨宣他們進宮,奴婢也沒有打聽得到,奴婢也不清楚。”
張氏只朝那小丫鬟揮了揮手,有些蔫蔫地說道:“算了吧,他們秦家人此時已經是將我當成外人了,連宮裡來了聖旨,竟然我都不知道。呵,怕是過不多久,這秦府二夫人的位子也就要換人了……秦淳!秦淳!你真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方纔還是幽怨的語氣抱怨着,說到恨處,張氏一下子激動起來,將滿桌子的筆墨紙硯都給摔扔在地上,然後只是使勁扯着自己頭髮咆哮,嚇得一邊的丫鬟都不敢上前去。
小丫鬟站在一邊愣了一會兒,方纔回神來,趕緊跑出去叫人去。
一時之間,秦家二房院子裡都炸開了鍋,任誰來勸來拉,二夫人手下都毫不留情,見人就打罵。見着小廝說他是秦二爺是個沒心肝的,見着丫鬟說她是雲氏,是個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到最後,根本就沒人敢上前去了。
那邊老太太的院子裡,老太太領着秦二爺並雲氏及楓哥兒榕姐兒才接着旨意送走了傳旨的公公,剛準備着馬車準備進宮面聖的時候,那邊二房院子裡來了丫鬟,哭着說道二夫人瘋了。
老太太一驚,倒是不憐惜她瘋不瘋的,就怕這張氏又暗中耍什麼幺蛾子來,到時候害了秦府一大家子。
一邊萬氏倒是冷靜一點,趕緊說道:“老太太,宮裡頭比較重要,您先帶着二弟跟雲氏進宮去吧,家裡這邊交給媳婦就行。”
老太太對這個生長在江南的長媳很是滿意,聽話點了點頭說:“那這裡就交給你了,千萬別鬧出什麼事情來,我這一去,怕也是好事,這個節骨眼上,萬不能出一點差池,明白嗎?”
“媳婦明白。”萬氏一雙靈動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姚善寶臉上,想了想,便只說道,“呆會兒媳婦就再去叫杭哥兒到謝家跑一趟,請那年輕的小謝大夫來給張氏瞧瞧,小謝大夫跟杭哥兒交情好,想必有些事情是不難辦的。”
萬氏說這樣的話,在場的有幾個是明白人,立馬知道了萬氏言語中的意思來。
旁的人沒有說話,只秦二爺高興得很,立馬朝着萬氏深深鞠躬作揖道:“如此,便就勞煩大嫂子了,二弟在此謝過大嫂子費心。”
萬氏見老太太沒有說話,倒是也不敢立馬應承下來,只是笑着扶起秦二爺,揣着明白裝糊塗道:“二弟這說的哪裡話,嫂子是秦家長媳,這弟媳婦出了事情,做嫂子的,當然是要盡心盡力照顧着的。這話被二弟這樣一說,這知道的,說是二弟知禮節,不知道的,還以爲嫂子平日裡是慣會拿捏架子的人呢,以至於這麼一點小事都需要二弟親口來謝。”
要說萬氏這個人是個聰明的,剛剛那一番話雖說是含蓄地道出了自己的意思,但到底同不同意,還得老太太做決定。但見老太太沒說話,秦二爺倒是巴望着來謝了,萬氏自然不會立馬應承下來。
在秦家,老太太是公主,身份自然是比身爲鎮國公的老爺子還來得尊貴些的。而且,老太太行事想來雷厲風行,不愧是打小在皇宮中長大的女子,有些時候,做事手段很叫身爲長媳的萬氏佩服,因此,有些時候萬氏也會在關鍵時刻說出一些公主其實心裡明白但是卻沒有說出的話來,讓這個婆婆公主知道,她這個嫡長媳的想法跟她老人家是一樣的。
剛剛那一道旨意,聖旨上雖說只是宣二爺跟雲氏母子進宮,但哪有皇帝親自擬聖旨宣一位姨娘入宮的,必然是大事。萬氏也知道這雲姨娘的身份,再則,前不久也聽自己丈夫說過幾口,說是如今朝廷大臣的動向,便就明白幾分了。
如今皇帝身子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可儲君卻還沒有立,因此朝中各臣子便都漸漸站了隊伍。
這張氏的孃家哥哥侄子原一直都是處於中立的,近來似乎漸漸有些傾向於靜妃所出的趙王蕭昂,而這跟秦家自然不對盤,所以,最好能夠藉此機會徹底劃清跟張家的界線也好。
張氏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但只要在外人眼裡她是瘋了,這二爺便就可以再娶一門妻室,或者說,將這雲氏扶爲正室也未嘗不可,這大梁王朝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事關整個家族的興亡,老太太不敢立馬下決定,只對着萬氏道:“你叫杭哥兒去請小謝大夫來,那小謝大夫我老太婆是見過的,跟杭哥兒私下交情甚是好。只是,他們謝家跟我們秦家倒是還沒有好到那一步,我記得,枚姐兒沒幾天就要從她外祖家回來了?”
萬氏明白婆婆言語中的意思,她倒是也挺喜歡那小謝大夫的,便應着道:“媳婦方纔得的信,說是枚姐兒此番已經上了船了,差不離能趕得上榕姐兒的及笄禮。”
老太太點了點頭,方纔又道:“你做事情我放心得很,便去吧。”跟長媳說完話後,又來看着自己小兒子,虎着臉道,“你方纔那樣的話我不喜歡,再怎麼樣,那張氏也是你的髮妻,你縱是再不喜歡,也不能說出那樣的話來。這裡沒有外人你一時糊塗說說也就罷了,呆會兒進了宮,在聖人跟前,可是半句提不得,可記清楚了?”
秦二爺不是個粗笨的,自己母親幾句話一提醒,他自然明白過來,只是笑着道:“兒子自然不是那種寵妾滅妻之人,該有的尊重,還是有的,母親放心好了,兒子明白。”
老太太帶着二爺一房的人走後,站在原處的萬氏細細思忖一番,命自己近身婆子去二房院子看看張氏情況後,她便先回大房院子去了。
才一回來,便直接去了兒子杭哥兒那裡,萬氏去的時候,杭哥兒坐在炕頭上伏案抄書。桌案的另一邊,杭哥兒媳婦蘇氏正哄着一雙兒女睡覺,兒子年歲還小,是哄得睡着了,可是女兒屏姐兒還沒睡。
於是蘇氏母女倆又靜靜坐着,一言不發地望着杭哥兒,仿若只要這般瞧着就很幸福的樣子。
站在門邊的萬氏好生瞧了一會兒,雖然也覺得兒子兒媳能這般也算不錯了,但總覺得哪裡差了那麼一點。要說這杭哥兒,也算是出息了,走的也是科舉,並沒有承祖蔭,三年前考中的進士,後來一直在翰林院供職,從事起草、撰寫、編修書稿的工作。
杭哥兒今年也才二十出頭的年歲,要說在京城貴胄公子中已經算得很不錯的了,但萬氏瞭解兒子,兒子打小酷愛書籍,常常一整天都能悶在屋子裡看書一句話都不說,若不是丫鬟們端着飯菜茶水進去,他是連飯都會忘記吃的人。
這個兒子,有些過於愛書了,反倒失了一些靈氣與活力,不比二房的楓哥兒來得靈活。
前些日子發生的那起事情,其實那楓哥兒到底是不是秦家的人,萬氏心裡不是不明白,只不過,老太太明擺着是想要楓哥兒的,她這個做伯母的又能說什麼?楓哥兒出息又聰慧,萬氏也喜歡,可若是楓哥兒奪了自己兒子杭哥兒的風頭、甚至說是爵位,那麼萬氏便不會喜歡了。
沉沉嘆息一聲,萬氏方纔奪門而入,只是頗爲疲憊地道:“外面都快吵得炸開鍋了,你們小兩口倒是好,只躲在這裡不出去。”
蘇氏見婆婆來了,趕緊抱着屏姐兒下炕頭來給婆婆請安,那邊杭哥兒也擱下了筆,只揉了揉眉心,向着萬氏道聲安好,便問道:“外面出了什麼事情了?”
萬氏將孫女兒屏姐兒抱在懷裡,又坐了剛剛蘇氏做的地方,方纔道:“剛剛宮裡頭來的聖旨,是宣你二叔叔跟二房的雲姨娘母女進宮的,你說會是什麼事情?”
杭哥兒眉心凸起,皺眉道:“哪裡有放着正式夫人不宣,卻只叫姨娘入宮的道理,必是出了什麼事情。”
萬氏點頭道:“到底是何事,老太太沒回來之前,你我都是不清楚的。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得麻煩杭哥兒,你嬸母也不知是怎麼了,剛剛伺候你嬸母的丫鬟突然來說,你嬸母瘋了般地打人,現兒天色也晚了,還須得杭哥兒你跑一趟,去請小謝大夫來府上一趟。”
“嬸母前些日子不還是好好的麼?怎生說瘋就瘋了?”杭哥兒垂眸想了想,倒也悟得過來了,便趕緊下炕頭穿鞋子道,“那事不宜遲,兒子這就去。”
見兒子只簡單穿着薄衣就往外頭跑去了,萬氏喚道:“外面天冷,你穿厚些再出去,免得受了凍,不值當!”
丈夫穿得少,蘇氏自然是早早便準備的狐皮大襖子了,此時就追了出去。
萬氏只抱着屏姐兒哄着她,待得蘇氏回來之後,便叫她坐下,問道:“今兒這事,你可看得明白。”
蘇氏生性較爲靦腆,婆婆叫她坐,她也只敢在炕頭上搭了半個屁股,唯唯諾諾地回答道:“媳婦只知道伺候公婆丈夫帶孩子,外頭的事情,媳婦不知道的。”說完就低垂着眸子,只去給婆婆萬氏倒茶水。
當着蘇氏的面,萬氏倒是沒有說什麼,只不過心裡有些悔起來,當初怎生就讓杭哥兒娶了這樣性子的媳婦了呢?
當然,作爲媳婦作爲母親,這蘇氏自然是好的,可是作爲秦家嫡長媳,蘇氏明顯不合格。
秦家嫡長媳,將來可是要做當家主母的,這般柔弱的性子,能成什麼事?
萬氏在蘇氏這裡略坐了會兒,只囑咐着蘇氏好生照顧着哥兒姐兒,她自己則帶着婆子去了張氏那裡。萬氏趕去的時候,那小謝大夫謝遜顏已經來了,年輕男子正坐在牀外面用絲線給張氏把脈。
張氏睡在牀上,有帷幔隔着,安安靜靜得很,顯然是這小謝大夫給施了針的。
小謝大夫見萬氏來了,趕緊起身行了個禮,萬氏免了他的禮,問道:“情況如何了?”
“只是受了些刺激,已經紮了針,一時倒是沒什麼。”小謝大夫身形頎長,眉目如畫,長得十分俊俏,才得二十的年歲,就已經供職太醫院了,那一手的醫術也是了得的,不論行事還是說話,都十分溫和,萬氏喜歡得很,趕緊招呼着丫鬟們給小謝大夫奉茶。
小謝大夫謝過後,坐在一邊繼續回萬氏的話道:“幾個時辰後,二夫人就會醒了,晚輩已經寫了方子給屋裡頭的丫鬟婆子,將藥先熬着,待二夫人醒了,喂她喝點藥,也就差不多了。”
萬氏心裡琢磨了一下,問道:“小謝大夫可吃了晚飯?”
小謝大夫幾分不好意思地道:“將才從太醫局回來,還沒進門呢,就被秦兄給叫過來,倒是還沒有吃飯。”小謝大夫很是恭敬的樣子,話說的既輕又柔,但是隻要秦杭知道,這只是小謝在長輩們面前的態度。
杭哥兒笑着說:“既如此,謝兄便就隨我去吃個便飯吧?”
小謝大夫趕緊起身道:“如此,也就謝過秦兄了。”
萬氏笑着說:“今兒老太太還沒吃飯就進宮去了,你們先去前廳歇着,我去廚房瞧瞧看去,呆會兒命丫鬟們給你們上菜。”又轉身叮囑張氏身邊的丫鬟,“方纔謝大夫所交代的可都聽到了?往後好好伺候着主子,若是再出現今晚上這樣的情況,傳出去叫人聽到了,可仔細你們的皮!”
萬氏行事向來雷厲風行,秦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怕的,得了命,趕緊都應承着。
萬氏去了廚房,杭哥兒則帶着小謝大夫去了前廳等着,喝了幾杯茶後,小謝大夫那顆腦袋開始左轉來右轉過,再回頭望着杭哥兒的時候,頗爲不滿地說:“你那三妹妹什麼意思?借了我的書都好幾天了,怎生還賴着不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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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晚上還有一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