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珩傷口上的血噴濺到臉上,裴芩看着幾個圍攻他們的黑衣人,心裡止不住的狂怒,抓緊匕首,趁着一人攻擊墨珩,從地上滾過去,一刀子紮在那人襠部。
啊一聲慘叫,那黑衣人僵硬着停手,舉劍就朝裴芩命門刺。
墨珩迅速出劍擋掉。
裴芩知道後面有他,也不管,見那黑衣人陣亡,又轉向襲擊下一個。
幾人都沒想到她一個女子,竟然那麼卑鄙的襲擊他們襠部,想要殺她,又有墨珩攔着。
裴芩的震怒讓局勢稍稍轉向。
盧浩也很快趕過來,加入戰鬥。
常詠麟還有兩個護衛在。
見人多了,他們這邊有傷亡,幾個黑衣人立馬就撤。
封未和盧浩去追,盧海過來看裴芩和墨珩。
裴芩一臉的血點,身上也有不少。
墨珩整個右手鮮血淋淋,背後的傷口猙獰的外翻着,整個背部都被血水浸透了,面色白的嚇人。
“還不快走!要死了!”裴芩抓着他的胳膊,撕了布條把他手腕死死綁住,不讓右手再流血。
墨珩看她神色焦急,彎了彎嘴角,應聲,跟她快步回家。
張庚山打開一看,頓時嚇傻了,“公子…公子…”
“少廢話!快打水來!”裴芩喝了一聲。
張庚山連忙跑去打了熱水,又找了金瘡藥和紗布來。
裴芩看了下他的手,先給他止血。
盧海看她直接把墨珩衣裳扒了,毫不避諱,默默的轉過頭去。
裴芩對上藥包紮這事從小練就的,無比熟練。給墨珩上了藥,把傷處包紮好,就轉戰他的手。
撒了藥血已經止住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
看他的臉色,蒼白無血,裴芩讓他自己動一動手,“你不是懂醫術嗎?看傷到手筋沒有。傷到手筋,你這右手就廢了。”
給墨珩披上棉襖的張庚山臉色一白,“不會的!公子的手還要拿筆寫字,拿劍練武的!”
墨珩兩眼盯着他的手,慢慢抿緊了嘴。
張庚山看他的神色,心裡咯噔一聲。
裴芩的心也往下沉,看了眼張庚山,“去請個大夫來!”
張庚山紅着眼,連忙跑出去請大夫。
不時大夫就被他拉了過來,“大夫!你快給我們公子看看手…”
大夫看着墨珩,臉上閃過驚豔,又看裴芩也在,這麼晚了,她還滿身的血,他眸光閃了下,不多問不多說,去看墨珩的手。仔細檢查過,搖了搖頭,慎重道,“利器穿刺,直接傷斷了手筋,只怕……”這手以後就廢了。
他話沒說完,幾個人也都明白了啥意思。
“傷了哪就把哪接上!仨月復原不了,就一年,兩年!”裴芩皺着眉,有些氣敗道。墨瞎子是給她擋了一劍傷的手,要是他這手以後廢了,是讓她還他個手!?
大夫看她難看的臉色,爲難道,“老朽醫術不精,不如你們到縣城或者府城找名醫瞧瞧?或許別人會有辦法。”
裴芩臉色難看,要這樣說,墨珩這手就真的廢了不成!?還是右手。
“無礙。”墨珩輕聲道。
之前眼睛瞎了,那是中毒,不是致命傷。如今這手,卻是傷斷了手筋,要是廢了,就沒有治好的希望了。
張庚山小聲嗚咽着,“奴才這就出去找大夫!”
“明日吧!”墨珩說完,看向裴芩。想讓大夫給她看看有沒有傷處,又怕大夫把脈把出她懷了身孕,壞了她名聲。
裴芩這次是真的理虧,看着墨珩蒼白無血色的臉龐,手上紗布浸透出一片紅痕,想到他的手可能就此廢了,忍不住心裡愧疚的皺緊眉頭,“明兒個我跟你一塊去。”
墨珩看着她,沒有說拒絕的話。
送了大夫走,沒多久,追趕的盧浩和封未就返回來,“抓住了個活口,卻又讓他咬毒自盡了。這些人應該都是死士。”
能養得起死士的,都不是一般人家。而且這些人,明顯是衝着裴芩來的,和上次一樣,上來就要她的命。
裴芩臉色陰沉,眼底積聚着暴發的怒浪。看來她還真礙了某些人的路,所以才一次次的置她於死地。
墨珩看着她帶盧浩盧海兄妹離開,吩咐封未,“調兩個人手過來,在這之前,你先去保護她安全。”
“公子!?”封未臉色不好,公子身邊就只有他,要是他去保護裴芩了,那公子豈不是沒人保護了!
張庚山哭出聲來,“公子爲了救她,受那麼重的傷,連手也很有可能…可能廢了,竟然還……”
封未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兒!?”
張庚山看了眼墨珩,就把他手筋傷斷的事說了,“……我們明兒個就去找名醫。”
看着墨珩,封未臉色難看。公子……爲了裴芩,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又傷斷了手筋,還是最重要的右手,以後……
裴芩回到家,立馬就被裴芫和裴茜,裴文東常詠麟幾個臉色驚慌的小蘿蔔圍了上來,“長姐!”
盧浩讓她們千萬躲好,常詠麟的兩個護衛萬分警戒。知道有上次的刺殺,這一次就發生在家門口,幾人都嚇壞了。
看她滿身的血跡,裴茜急急問,“你哪裡受傷了?”
“我沒事兒,別人的。”裴芩只有胳膊上和腿上一點皮外傷,上點藥就好了,身上的血跡都是殺手的,和墨珩的。
“到底是誰跟我們有這麼大的仇恨,一次次的過來要殺了長姐!?”裴芫擦着眼淚,怒恨的問。錢家再有錢,她也不相信錢家能費那麼多銀錢,請死士來殺長姐。可別的人,她們根本沒有得罪誰。
“我天亮就回家,讓我爺爺再叫幾個護衛過來!”常詠麟心有餘悸道。光憑盧海盧浩根本不行。就算有封未,也不是每次都能碰上的。而且封未也擋不住那些厲害的殺手一輪一輪的殺來。
裴文東緊緊握着長姐的手,小臉緊繃着,暗恨自己不強大,不能保護長姐,反而讓長姐處處爲她們。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用太擔心!我先去洗個澡,換身衣裳!”裴芩揉揉他的小腦袋。
裴芫和裴茜忙去準備熱水。
裴芩換下染血的衣裳,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裳出來,安撫了幾個小蘿蔔回屋睡覺。
躺在炕上,裴芩大半天沒有閤眼,聽見雞叫,就起來了。
盧海是合衣躺下的,聽她起來,也很快起來。
裴芩把家裡交給盧浩看着,帶着盧海出門,過來墨珩住處這邊。
封未沒等她敲門,從裡面把門打開。
裴芩抿着嘴進了屋,見墨珩也起來,直接道,“現在趕過去,天亮正好到縣城!”
墨珩看她慎重的神情,點了頭,“好。”
封未立馬套了車。
張庚山抱着披風和薄被,拿着個包袱裝了各種藥和紗布。
“你留家裡看着。”墨珩吩咐他。
張庚山愣了下,看他和裴芩一塊上了馬車,封未趕車,盧海也沒有準備進馬車裡坐,黑着臉留了下來。公子真的是被這個女人完全迷住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和她獨處。她卻還看不到公子的好!
馬車行駛在夜色裡,外面掛了氣死風燈,有微弱的光透進來。
裴芩擡眼看對面的墨珩,微光裡還能看到他毫無血色的俊臉,睏倦的彷彿睜不開眼,身子也在晃,皺了皺眉,“到縣城至少一個半時辰,要不要睡會?”
墨珩努力睜開眼看她,點頭,“嗯!”換了個位子坐,直接朝她身上靠過來。
裴芩看他自發自覺的靠她身上來睡,嘴角狠狠抽了抽。她是讓他靠着車壁睡一會,沒讓他靠着她……伸手正要叫他換個地兒,他已經安然的睡熟了。遲疑了下,裴芩收回了手。就讓他靠會吧!
墨珩嘴角動了動,隨着馬車晃動,貼着她更緊了。
淡淡的冷香混合着血腥味兒從他身上撲來,裴芩朝車頂翻了翻眼,打個哈欠,閉上眼養神。
等馬車到了城門外,天才剛微微擦亮。
盧海叫了一聲,聽到噤聲的聲音,皺了皺眉。
封未打開車門,就見裴芩大半個身子靠在墨珩懷裡,睡的一臉幸福。
裴芩要知道他這麼想,一定跳起來。哪隻眼睛看到她睡的很幸福了!?明明很難受,睡的很不舒服!
封未看着墨珩的臉色,把車門關上。
裴芩也突然驚醒,“到了!?”
“應該到了。”墨珩低聲回她。
裴芩聽他聲音在頭頂響起,這才發現她靠在了他懷裡睡着了,坐起來,見他定眼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尷尬。
墨珩凝視着她,“如果我的手真的廢了,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裴芩無語的看着他。說的好像他的手沒廢的時候,她願意嫁給他一樣。
久久得不到她的答應,墨珩眸光黯然的垂了眼。
裴芩猶豫的張了張嘴,想說啥,卻又說不出啥話來。
墨珩不再跟她說話,直接下了馬車。
裴芩跟在後面也下了車。
醫館還沒開門。
封未上去叫了門。
這麼一大早就有人上門來,掌櫃和夥計開了門,問明情況,就去請了最厲害的坐堂大夫過來。
等了小半天,大夫才揉着眼過來,看裴芩眼熟,又看墨珩實在俊美驚豔,一邊心裡奇怪,一邊給墨珩看了傷。
封未提着心在一旁等着。
裴芩也盯着大夫,“有沒有得治?”
大夫沉吟了半天,嘆口氣,“手筋已經傷斷了,這手啊,沒法治了。”
一句話判了死刑,裴芩的臉色瞬間就陰沉難看了。
大夫被她的瘮人的臉色嚇了一跳,“這手……可惜了!你們就算是去府城,再找別的大夫,也沒人能治好他這手了。”
墨珩低聲道了句‘多謝大夫’,起身出了醫館。
裴芩陰沉着臉擰眉跟出來,讓墨珩先等一會,她帶着盧海去了王家。
“公子?”封未詢問的看着墨珩。
墨珩視線一直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擡起包紮嚴實的手,沉思着沒有說話。
裴芩一向不求人,只是墨珩的手不能真的廢了。王家家大業大,在汝寧府勢力也大,定認識不少醫術高超些的大夫。
王庭還以爲她是來看自己的,沒想到不是,還有些失望。
王老爺聽裴芩來求大夫,讓管事去帶了她去找。
大夫是王家坐堂的大夫,不給外人治病,只看王家的人。裴芩過來說了墨珩的傷情,跟他商量過,請了他出來爲墨珩看手。
盧海知道,裴芩看着很好說話,沒心沒肺的,事實上,她不但有骨氣,更有傲氣。王家的低看,讓她漸漸的和王家來往不那麼親近趨向生意合作。爲了墨珩,想也不想,直接去求王家了。
大夫過來,看到墨珩同樣有些驚豔。王家的姻親中不乏長相俊美之人,章巖就是個中翹楚,幾位小少爺也都上等之姿,沒想到還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裴芩十分無語的看着,怪不得這瞎子眼睛好了也不出門,頂着這樣的一張臉,要是出來晃悠,估計會造成交通堵塞吧!?要是放在開放的現代社會,遇到瘋狂粉絲,還有可能被襲擊。
大夫看了眼裴芩,也有些納悶她的人脈。那沈少爺是沈家的貴公子,這位公子只怕也身份不凡。
裴芩在一旁道,“大夫!你先看看他的手。”
大夫應聲,拆了手上的紗布,仔細檢查過,一臉歉意道,“這傷老夫可以治好,但傷斷的手筋卻是無法銜接如初了。用最好的藥,治好之後,也不能靈活如前了。”
“握筆有影響嗎?”封未忙問。
“這……”大夫摸了下花白的鬍子,搖了搖頭。不僅會影響,影響還不小。
至少他有辦法能治這傷,讓它好的快一點,沒那麼嚴重。裴芩立馬讓他配藥,施針給墨珩治手。
墨珩全程沒有說話,疼的臉上浸汗,面色發白。
裴芩出來揣了三百兩銀票還有些碎銀兩,等大夫治好,直接拿了一錠銀子給他,又去抓藥。
看她忙成了跑腿兒的,封未心裡再氣怨,也不好多表現。
幾人飯還沒吃,裴芩抓了藥,買了一堆早飯,又回了墨珩上次住的小院。
盧海看着這小院,總想起裴芩中了媚藥被墨珩帶到了這裡來。
無聲的吃了早飯,裴芩也把藥煎好了,端了過來,見他不動,示意他,“能喝了。”
墨珩看着她不說話,“舌頭疼。”
裴芩皺眉,他也沒傷到舌頭啊!想了想,臉色難看起來。看他還一臉無辜的樣子,忍不住磨牙,壓低聲音道,“都過去那麼多天了,疼個屁!”
墨珩默默的端起藥碗,等着快涼了才一口喝完。
見她把藥喝了,裴芩抿着嘴道,“這小院是你們的?還是租的?”印筆劃字典的銀子也沒多少,遠遠不夠買一個小院的。說租,他們八百年不來住一趟,租這麼個小院行善積德的!?
“買的聘禮。”墨珩回她。
裴芩臉色一僵,乾脆起了身,“那你就暫時在這養傷吧!我跟王家說好了,讓那大夫給你治傷,他以後三天過來一次,就來這吧!省的你們回了鎮上,還要往縣城裡跑。”
見她要走,墨珩站起來伸手拉住她。
裴芩回頭看他,“還有啥事兒?”問完就後悔了,指望他能有啥事兒!?
果然,墨珩下一句就是,“我們成親吧!廢了一隻手,我也能做別的,能養家餬口。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委屈!”
裴芩嘆了口氣,認真道,“墨珩!”第一次這麼鄭重認真的叫他名字。
墨珩頓時預感不好,“你……要把孩子打掉嗎?”
裴芩搖頭,“孩子我留着,會生下來。”
墨珩立馬道,“那他需要一個爹。”
“墨珩!”裴芩抿了抿嘴,“我不適合婚姻,所以,我不準備和任何人成親。”
墨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臉色更白了,有些固執的拉着她不鬆手,“是不是因爲我的手廢了?還是因爲我的家世?”
“都不是!無論任何人,任何條件,我都不會考慮。”裴芩搖頭。
墨珩久久盯着她,見她絲毫不鬆懈不動容,黯然絕望的慢慢鬆開手。
“你好好養傷。”裴芩叮囑一句,就帶盧海離開了。
看着她走遠,墨珩喘息着跌坐在椅子上。
“公子!公子!屬下去攔住她!”封未從沒見過墨珩這樣,只有一次,他們從墨家被逐出族的那一次。那時的公子,絕望到連死都不會了。他現在的樣子,讓封未害怕。
墨珩喘着氣,說不出話。
封未咬着牙快步追出來。
裴芩還沒走遠,剛到巷子口。
“站住!”封未怒喝一聲,快步追上來。
裴芩疑惑的回頭,“怎了?”
封未兩眼都有些紅了,咬着後槽牙過來質問,“我們公子到底哪一點不好,你如此傷他!?”
裴芩微愣,搖頭,“都很好。”
“放屁!我們公子那麼好,爲你默默付出了那麼多,你卻看不到他的好!那個沈頌鳴有什麼?他有我們公子情意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公子爲你做了多少,就只會狠心對他,傷害他!”封未忍不住想學她罵人。
裴芩皺着眉沒有接他話。
封未怒哼一聲,“你被帶去府衙按個番邦奸細的罪名,我們公子連夜讓我去求了永安王救你。把保命的礦山都送給了永安王,孟定倫從此再不敢對你下手!沈家不願讓沈頌鳴娶你,把封賞給了裴家的人,是我們公子求了人,搬了紀大人出來說服了皇上,給你們一個更重的封賞。就爲了你那點小恩小惠,公子教了你弟弟,還教常詠麟,連你表弟都一塊教。錢家,樑三小姐,都幫你查了,幫你防範着。如今更爲了救你,連手都廢了,你就如此回報他的!?”
裴芩震動的睜大眼看着他。
“公子之前對所有女子都冷顏冷對,就只有你。現在你都懷了他的孩子,看他手廢了,就一腳把他蹬了,轉眼就不認人了!?不是你中了藥,強他的時候了!?”封未憤怒難忍,要不是男女授受不親,他立馬就把她拖到公子的面前,讓她認錯請罪,求着公子,嫁給公子!
盧海沒想到墨珩……竟然默默的做了那麼多。她看向裴芩,這下,裴芩該考慮嫁給墨珩了吧?
裴芩臉色變了幾變,一直沒有開口,心裡說不出是個啥滋味,非常複雜。
“我們公子犯病!你剛走他就病了!”封未冷冷說完,怒眼瞪着她。
裴芩一聽墨珩犯病,忙快步往回走,“什麼病?”
封未不說話。相思病!神經病!爲了這麼個狠心無情的女人,公子簡直……病的不輕了!
裴芩快步進來,就見墨珩趴在桌子上,正平復着喘氣,臉色白的嚇人,“墨珩!?”
墨珩急忙扭頭,見她又回來,收回趴在桌子上的胳膊,坐端正了,聲音沙啞的開口,“我不會強迫你的。”
裴芩看着他。
墨珩兩眼有些不易察覺的溼潤髮紅,見她盯着他看,垂了眼,“我本以爲,你跟我有了夫妻之實,就會嫁給我。”
裴芩苦笑着自嘲,“我也沒想到,我竟然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的那種人。”
“我算計的已經夠多了,不會再強迫你。你走吧!”墨珩轉過臉,不再看她。
裴芩緘默。
院門口的封未,遠遠看着,見她到現在了,都還不答應,臉色鐵青發紫。
“謝謝你!欠你的人情我記着,用得着我幫你賣命的時候,只管說一聲,我絕對不會有二話。”裴芩開口。
墨珩抿緊了脣。
“另外,我該跟你說一句,對不起!”裴芩道完了謝,又道歉。她是欠墨珩一聲感謝,一聲抱歉。
墨珩從來都不需要她的感謝,她的道歉。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只是她!
聽着她再次離開的腳步聲,她勸解的那些話他一句不記得,只有她依然的狠心拒絕。緊緊握着手,傷口很快撕裂,鮮血涌出,浸透了包紮的紗布。
封未手中的劍都出鞘了,這一刻,突然很恨她。公子天人之姿,天之驕子,要多少女人沒有,就只有她,膽敢如此傷害公子,不拿公子當一回事兒!恨不得直接殺了她,讓她再沒辦法傷公子一分一毫!
裴芩默默的走在路上,一直走出了城,走上回鎮的路,沒有搭車。
盧海無聲的跟在後面。
走了快一半路程,盧海拉住了她,“你還懷着孕呢!”
裴芩愣了下,擡起茫然的眼看她。
盧海呼吸一窒,“……裴芩?”她從沒見過她這樣茫然不知處,彷彿對整個人生都茫然無路了。
“嗯…”裴芩應聲,雙眼依舊無神。
盧海抿了抿嘴,道,“嫁給他吧!你要嫌麻煩,反正他被逐出的家族了,孤身一人,讓他入贅!你就當家裡多一個人幹活兒了。”
能是……那麼想的嗎?有那麼簡單!?
裴芩生平第一次那麼強烈的迷茫,只要想到墨珩那雙黯然絕望的眼睛,她就像被扼住了心跳一樣。
見她又繼續往前走,看着有目標的往家走,實際上卻是漫無目的,茫然不知路。盧海拉住她,站在路邊等着過路的驢車,給了錢,捎她們回鎮上。
家裡的幾個小蘿蔔都很關心墨珩的手。之前救了長姐,就讓長姐以身相許嫁給他,還卑鄙的讓長姐把補藥當成避子湯,懷上了他的娃兒。他的手要是因爲救長姐廢了,肯定又會提出啥要求來的。
盧海衝幾人搖搖頭,讓都先不要打擾裴芩,又讓裴芩回屋歇會。
幾人看裴芩的樣子,以爲墨珩又提了啥要求,都擔心的不行,拉着盧海問他啥情況。
“墨珩的手廢了,以後不能握筆拿劍了。”盧海直接道。
裴茜忙問,“那他又讓長姐幹啥了!?長姐咋變成了這樣!”
盧海頓了下,“啥都沒讓做。”猶豫了下,把封未的話轉給她們幾個。
幾人都很是驚疑,不相信墨珩竟然做了那麼多。
看幾人都不說話,盧海讓裴芫和裴茜準備點吃的,裴芩懷着身孕,經不得餓。
裴芩是沒有胃口,油腥的聞見就反胃,清炒的小菜也不能吃,甚至連煮的清粥吃了都胃裡翻滾。彷彿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一樣,裴芩吃啥吐啥。最後乾脆不吃了,只喝些清水,躺在炕上歇着。
她這樣,讓幾個小蘿蔔提心吊膽,又擔心的不行。這麼明顯的孕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而且,墨珩那邊……長姐真的不準備嫁嗎?
到傍晚,張庚山過來送東西,都是墨珩默下來的手抄本和學習策劃,厚厚的一沓制藝方法,給裴文東和常詠麟,能讓他們一直受益到參加會試。還有給方留明的一份策論。
另有一個手刻的木匣子,裡面裝着一支飛鳥向日葵的黃楊木簪子,“這是我們公子親自刻的,第一次刻,也是最後一次了。本來要送給裴大小姐做聘禮的。”
裴芩目光落在那近乎金黃的木簪上,有些晃神。
“還有這兩張房地契。我們要走了,離開汝寧府,這兩處院子留給裴大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張庚山說完,見裴芩沒有表示,想到墨珩吩咐送了東西就立馬回來,轉身離開。
“長姐……”裴芫幾個都看着她。
裴芩默默無聲,眼神久久的看着那支簪子。
次一天,天還不亮,墨珩主僕就收拾了行禮,直接坐馬車,離開了太平鎮。
習慣了早起練武的裴文東和常詠麟跑出來看。
封未趕着車,遠遠離開了太平鎮,直至絕塵。
“長姐怎麼辦?”裴文東紅了眼。
“我讓人去追!?”常詠麟握緊了拳頭。
追回來之後呢?長姐不嫁,墨珩也不願意再娶了,他還爲了救長姐廢了最重要的右手,以後再也不能握筆,連筷子都拿不了了。
裴文東轉身跑回家,一口氣跑到裴芩面前,抓着她,哽咽道,“長姐!墨夫子走了!你…你嫁給他吧!不然你…懷着身孕,你怎麼辦!?”
裴芩愣了下,摸摸他稚嫩的小臉,“去洗把臉,等會該吃飯了。”
裴芫也揪着心,“長姐!你是不是爲了我們纔不嫁人的!?墨夫子…他…長姐就不能考慮一下嗎!?”
“長姐!我不會耽誤你嫁人的!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會給你拖後腿,成爲你的拖油瓶的!”裴文東說着,忍不住哭起來。他不想看長姐一個人孤獨終老!
“墨夫子走了,晚了真的追不上了!”
裴芩心中窒住,嗐的笑了聲,“走了就走了唄!他本來也不是這的人。人和人之間,都是看緣分的,有緣的千里相會,無緣的對面不相識!”
“你們都有娃兒了,哪會沒有緣分!?”裴茜抿着嘴問。
裴芩愣了。追嗎?追回來又意味着什麼!?
幾個人都等着她開口。
裴芩面無表情的回了屋。她不願意結婚,不單單因爲她不適合婚姻。她的職業,保密性,高強度性,高危險性,都不適合讓她去結婚組建個家庭。她一直跟老裴說,讓他和老媽再生一個,老裴說他老了,生了她就再也生不出了。現在妥了,她到這破地兒來了,倆人這下可以攜手孤老了。
聽着門外幾個小蘿蔔的聲音,她有些恍惚。裴芩,一直都還抱着能夠穿越回去的妄想。
沈頌鳴趕到的時候,滿院子氣氛低迷,壓抑,“怎麼了?出啥事兒了!?”只見幾個小蘿蔔,沒見到裴芩,他心裡頓時一慌,“裴芩呢?”
“在屋裡。”盧浩回他一句。
沈頌鳴看了眼幾人的神色,大步衝過去,直接把門推開,“裴芩!?裴……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裴芩一個人端直的坐在小板凳上,臉色迷茫悽寂。
沈頌鳴看得心裡一痛,快步過來,蹲在地上,扶着她的肩膀,“怎麼了?”她是裴芩,是榮都一霸,從來都是她囂張桀驁,什麼時候會這樣。出了什麼事了!?
裴芩緩緩看着他,“沈頌鳴,我要是在這落地生了根,穿不回去了,你說,誰給老裴和我媽養老啊!?”
沈頌鳴呼吸窒住,他有個姐姐,和渣男離了婚,她帶着外甥回了孃家,以後估計不會再嫁人了。裴芩是獨生女,只她自己。
兩行眼淚順着臉頰落下來,裴芩自嘲的笑,“哪還有什麼希望。”
“裴芩……不…不會的!說不定哪天,我們就能穿回去了!”沈頌鳴受不了她這樣,一膝跪在地上,伸手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你說,我要不要去試試自殺?”裴芩問。
“不!不要!我不允許!”沈頌鳴攥緊胳膊,“你家老頭子還有頭銜在,國家一定會給他們養老的!你不準試!不準試!”
“我也就問問。”裴芩嘆道,她是個任何時候都不會自殺的人,那太懦弱了。
沈頌鳴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讓她如此,看她打哈欠睏倦了,兩眼都有血絲,明顯沒睡,就安置她先睡一會。出來問裴芫幾個,“到底出了什麼事?”裴芩肩負了她們幾個的成長責任,付出了那麼多,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她絕不會如此的。
裴芫不知道該咋跟他說。
裴茜繃着小臉看着裴芩的屋門,突然上來抓住沈頌鳴,“你說過不介意長姐,你現在還願不願意娶她?”
沈頌鳴微微怔了下,“自然願意!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娶她!我這次來,就爲了這事。”
“那好!我再問你……”裴茜抿了抿嘴,“你不介意長姐那個,是不是也不介意她肚子的娃兒!?”
沈頌鳴大驚,反手抓住她,“她懷孕了?是誰的?”
看他兩眼瞪的像要吃人,裴茜瘮了下,“你管他是誰的,你還願不願意娶她?”這話問出來,她自己都忐忑的不行。
沈頌鳴陰沉着臉,滿眼戾氣,“孩子是不是墨珩的!?她被下藥那次……”不對,剛纔抱她,她並沒有顯懷,那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不可能現在還沒顯懷。那就是剛剛不久……
裴茜被他抓的吃痛,皺起小臉,恨恨道,“墨珩已經走了!”要不是他害的,長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頌鳴臉色瘮人,鬆開她,陰冷的看向盧浩和盧海。
盧浩歉疚的低頭,他一直都以爲裴芩會嫁給沈少爺的,誰知道這中間會出這樣的差錯。
盧海冷聲跟他解釋了一遍。
沈頌鳴聽完整個過程,臉色難看了又難看,轉身進了廳堂,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
裴茜一直盯着他,等着他說話。只要他說一句不願意娶長姐,就立馬把他攆出去!
裴芫覺得裴茜說的這事根本就行不通。沈家不同意長姐進門,如今長姐又懷着墨珩的娃兒,更不容易進。而且,也沒有哪個再比頌鳴哥哥更豁達的,不計較介意長姐跟過墨珩。可又哪能連別的男人的娃兒都不介意的!?再說,長姐也……
沈頌鳴一坐就是兩個時辰,聽到裴芩屋裡門響,一直在外面的裴芫叫長姐,他這才起身走出來。
深吸了一口氣,沈頌鳴出來,看着已經恢復常態的裴芩,握了握拳,大步朝她走過去。
裴芩疑惑的挑眉。
沈頌鳴神色慎重,鄭重,大步走來,直接抓住她的手,單膝跪地,“裴芩!嫁給我吧!你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能力微薄,也一樣能給你撐起一片天,盡我畢生所能讓你自由的過你想要的生活!”
裴芩看着他,漸漸抿起了嘴。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我們穿越了一個世紀相識相知,上天已經註定,我們的緣分!裴芩!嫁給我吧!我們一起!”沈頌鳴之前把妹泡妞,花言巧語的說了不少,可到裴芩面前,他就說不出那些虛假的華麗辭藻了。
“沈頌鳴!別抽風了!再抽下去,你腦子就抽沒了!”裴芩抽出手,照着他頭上拍了下,沒好氣道。叫了裴芫,“餓死了,有沒有吃的?”
“…有。有面,有粥,長姐想吃啥?”裴芫忙不迭的點頭,又看了看沈頌鳴。
“都要!再給我弄一碟鹹菜!看有沒有壓板牛肉,弄個涼拌的。”裴芩說着,就去洗手洗臉。
“裴芩!”沈頌鳴站起來,怒吼。
掏了掏耳朵,裴芩翻他一眼,“正常點啊!”
“我很正常,不正常是你!”沈頌鳴怒道,“我在求婚!你就不能認真考慮考慮我!?”
裴芩皺着眉嫌棄道,“考慮你啥?和你一塊賣腦子!?趕緊過來洗洗吃飯吧!我這幾天不能吃油腥,飯都吃不多,都快餓死了!”
沈頌鳴咬牙,簡直氣的要冒煙了。直接過來抓着她質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墨珩了?”
裴芩翻了他一眼。
“你想嫁給他,所以才一直不同意我!?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沈頌鳴風塵僕僕趕過來,想了幾個可行的主意,還列成了策劃案,就爲了要娶她。不介意她和墨珩有過一夜,她卻從沒想過嫁給他,還懷了墨珩的孩子。
“別抽成不?”裴芩瞪他,不想因爲這個,就和他從此關係疏遠了。
“我沒有抽!沒有!”沈頌鳴怒喊。氣的要抓狂,看她還一副他腦抽了的樣子,咬着牙,轉了兩圈,怒罵,“我他媽是抽了!我腦子有病了!”
裴芩皺眉。
沈頌鳴抓狂的咬着牙,怒瞪着她,“你中了藥和墨珩過夜,我不計較你。你假意答應嫁給我,拿我拒絕墨珩,我也不計較你。到現在,你懷了他的種,我他媽的還是想娶你!我的確是有病了!”
裴芩沉默了會,“沈頌鳴,我希望我們兩個是這個世界裡最鐵的兄弟。”
沈頌鳴昂天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他不想當她的兄弟!他想娶她,想上她!不是兄弟!
裴芫端着熱好的飯,不知道該咋辦。
裴芩伸手接過來,端到屋裡吃。
壓板牛肉切的薄片,還特意拌了蒜汁。
裴芩吃着餄烙面,就着牛肉,剛兩塊下肚,就又吐了個昏天黑地。
“長姐!”裴芫過來給她順氣,裴茜端了水來給她漱口。
沈頌鳴氣恨的看她吐的臉都發白了,不死心,還是不死心。轉身大步離開。
雙喜急忙無聲的跟上去。
看他也走了,裴茜氣紅了眼,咬着牙,緊繃着臉,朝裴芩怒吼,“你到底想找個啥樣的!?”頌鳴哥哥連她懷着別人的娃兒都不介意,要娶她,她還不同意。
裴芩漱了口,灌了半碗茶,“他還會回來的。”
“誰?墨珩都已經走遠了!”裴茜簡直想打她了,她真的相中那個只有皮相的墨珩了。頌鳴哥哥這麼好的,她非得不同意。
裴芩翻她一眼,端着茶坐下慢慢的喝。她說的是沈頌鳴,這傢伙雖然抽,但腦子也有清醒的時候。等抽過去,就又回來了。
沈頌鳴直接坐馬車離開了太平鎮。
孫秀謹回婆家拿衣裳,過來時,正看到沈頌鳴怒火萬丈的坐了馬車,絕塵離開太平鎮。
她眼神轉了轉,忍不住冷笑。看來沈少爺已經知道了裴芩懷孕的事,這是不準備要她,直接離開了!裴芩完了!她想嫁給沈少爺做官家少奶奶的美夢,徹底破碎了!
解氣的笑完,孫秀謹忙又去了墨珩的住處。
斜對門的老翁看到,直接跟她道,“走了!一大早就收拾了行禮走了!”
孫秀謹臉上的笑忍都忍不住了,見還有人看着她,急忙忍住,臉上彷彿痙攣了一樣。心裡哈哈哈狂笑。好啊!真是太好了!腳踏兩隻船,長的一般,心比天高的想要進大戶人家做官家少奶奶,這下兩邊都撈不着了!
可她有懷了身孕,這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要麼找個男人頂上,要麼……可就只能打掉了!
找人頂上這麼大個綠帽子,怕是隻有她那個白吃白喝很久的表弟方留明瞭。就算肚子裡的野種打掉了,她也不容易嫁人了。一個失貞的賤貨,還想嫁個多好的人!?那個方留明肯收她,都吃了大虧了!
孫秀謹冷哼連連,扶着腰,撫着高聳的肚子暗想。趙俊超不是正和裴文麗退親嗎?他要是不介意,倒是把裴芩這破鞋拎回家去!還有張世千,不是偷盜坐牢之後,不能唸書考功名了,親事也說不成了嗎?他要是願意也可以。
雖然裴芩已經失貞了,好歹臉長的還能看,又能掙錢,還會勾引男人。娶了她,能得一筆家產,說不定以後她還能勾搭個當官的,給他們弄個前程呢!
就是這綠帽子,怕是得戴一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秀謹簡直太開心太興奮了。恨不得立馬就把消息告訴張世千,告訴趙俊超。
不過在這之前,先讓她去看看,那個賤貨現在咋樣了。那個俊美的公子玩過之後走了,連沈少爺也走了,她還懷了孽種,只怕生不如死呢正!
笑眯眯的就喊了孫婷玉跟她一塊,“我們去看看裴芩……咋樣了!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