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的,那我先走了啊。”吳伢子在屋內小坐了一番,把王家大奶奶的話捎給了張細花也就急着走了,她還得接着往下一家去。
“嗯哪,太太慢走,下月十五前一定把阿莞送過去。”張細花出門相送。
陶莞正在竈房裡切白菜,聽見前屋有了動靜,也就停下手中的切刀,仔細聽了起來。這王家大奶奶的意思原來是要趕在下月十五前讓她進府,以免衝撞了十五日頭。這大家府邸初一十五去廟裡燒香還願,最見不得血光錢贓等物什。
聽聞着張細花把吳伢子送出了自家的院子,陶莞又繼續切起切了一半的白菜。
“咳……阿莞啊……”
陶莞擡頭一瞅,原來是張細花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竈房門邊上,正一臉笑意的看着她。
“張姨。”
張細花點了點頭,看了眼她手裡的白菜和竈臺上碼好的一碟豆腐,隨口說:“又吃白菜豆腐哪,你喲,是個好命的,這去了王家日後便吃香喝辣的,到時候可別忘了家裡的弟弟妹妹,多捎帶着點啊。”
陶莞切菜的手微微地頓了頓,想:真是後孃的心,千年的冰。攤上這麼一個死乞白賴的後媽,這陶莞命也真苦。先是臘月十二地給張細花去河邊洗衣服一頭栽進水裡,半死間也不知怎麼就讓陶媛媛給頂上了;後是日日看她跟馬蜂窩一樣不順眼的親奶奶,恨不得一把火焚了個乾淨。
不過這陶莞雖然年紀小小,卻已經擔起家裡大小的活,陶李氏身子雖說強健,但畢竟一把年紀了,年輕時太過勞累早損了腰肌,而張細花又是個好吃懶做的,現在家裡又添上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傢伙,虧她們也想的出把陶莞給賣了頂些現錢。她這一走,家裡的活誰幹去?說到底最後還是要連累兩個弟弟妹妹。
陶莞是真心疼這兩個小傢伙,所以她得千方百計讓自己留下。只不過看樣子張細花是鐵了心要把她賣了?
她稍稍擡眼定定看了一眼張細花,沒說什麼又低下頭去切菜,“還有半個來鐘頭才能吃飯,姨你先去屋裡等着吧。”她一邊切着菜一邊在心裡盤算着要怎麼應對這場危機,最壞的打算不過是逃跑,最簡單也最無奈。這年頭每個瓦片遮頭上,沒一口熱飯,按照她現在丫頭片子的身體,說不定就這麼餓死凍死了。
“嗯哪,趕明兒我叫你爹去陳屠戶家裡割二斤豬肉給你打打牙祭,大奶奶說喜歡臀肥的丫頭,說是好生養,你呀這段時間就把自己往死裡吃,咱家不缺你那幾口。”
陶莞顫抖着手都想一菜刀揮到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脖子上了。這嘴可真臭!這麼些年把陶莞養成個啥樣不說,連給口飽飯的都沒有,這會子見了錢財就開起眼要她儘管吃了,哪個稀罕!
她低頭咬着牙,又擡起頭燦燦對她一笑:“好咧,我一定把自己吃的圓圓潤潤的讓大奶奶歡喜!”
張細花的臉僵了僵。她也只是興頭上這麼隨口一說,沒想到陶莞還當起真來。這二斤豬肉在老陶家頂得上一星期的口糧了,但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還能不應上了?張細花暗裡罵這丫頭鬼機靈,明上又笑着回說:“嗯,你先做着飯,我回屋裡去。”
待張細花走出了竈房,陶莞狠狠地往地虛啐了一口,“什麼玩意!”
燒好了飯菜,她和陶李氏與張細花吃過了中午,又急急趕去田頭給她爹送飯。莊稼人體力消耗大,可不能這麼幹餓着,一大家子也就看陶大友的勞力多做點蠻活,這一年到頭的也沒啥盼頭了。
轉眼過了大半月,這離十五之期的日期越來越近,陶莞倒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其實她也沒什麼打算,不過這段時間她還是讓張細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家少了她陶莞,這粗活累活往後了去可得一股腦地全堆到她張細花身上了。
這些天吃多做少,倒真是圓潤了不少。陶莞坐在鏡子前捏了捏自己稍有肉感的臉頰,露齒一笑。這陶莞原是承了她親孃的姿色,眉清目秀的,但常年這麼在田頭暴曬的,膚色稍黑了些,且有幾顆雀斑在鼻頭兩頰,可不細看還是看不出來的。
膚黑就是好啊,想她前世在現代肌膚玉白,臉上稍稍長了點斑就分外顯烏糟老態,這黑也有黑的好處,看着健康充實。
“阿莞,今兒豬食煮了沒?”張細花的破鑼嗓子從門外傳來。
陶莞撲哧一笑,這些天張細花叫她做活她都有些不愛搭理了,反正她頂着個“準奶奶”的身份,張細花想她這是在陶家最後的一段日子,怎麼着也得好好表現一番,別讓她往後富貴了覺着她這後孃刻薄怠慢了她。於是這段時間張細花處處忍氣吞聲,愣是把原該陶莞做的一應接了下來。
陶莞懶懶淡淡地對屋外喊:“張姨,我今兒心有些悶的慌,堵氣兒,許是昨兒晚上吃多了沒消好食,您先幫着煮吧。”
門外沒了聲響,料是那張細花也暗地裡罵罵咧咧去了,陶莞在高凳上晃悠着兩條小細腿撲哧一笑,爽快極了。
雖然張細花有些怨氣,但到底還是願意爲了那幾個錢舍了她去,看來這怨氣還不夠,她還需發狠了往死裡偷懶,讓張細花的覺悟更高些。陶莞伸了個懶腰,決定出去走走,順帶去找村南與自己彷彿年紀的陳筱眉講究講究針線去,她想給弟弟妹妹做兩個虎頭帽。陳筱眉她娘可是村裡一等一的繡娘,就連鎮上大府裡的太太小姐找她給繡個花式什麼的也是常有,陳筱眉年紀雖不大,但三歲起就跟着她娘鼓搗針線了,這針法走線比她好多了去,都頂得上一般的師傅了。
陶莞跳下高凳,去木櫃裡揀了件桃紅色的小襖裹在外面就準備出門。
她一開門見奶奶陶李氏正抱着小弟弟坐在院子裡逗弄着正興濃,於是隨口打了聲招呼:“奶奶,我出去了。”
等了半晌也不見陶李氏迴應。果然是沒有反應,自從得了男孫孫,這陶李氏是整日只知與孫兒嬉戲,就連旁人叫她出去嗑嗑瓜子嘮會嗑什麼的她都一應回絕了去,口說:“啥事能頂得上我的大孫子要緊,他要是尿了哭了我不在身旁,這小人巴巴委屈的模樣便是剜了我的心肝也補不起的!”
這會陶莞叫她,她正專心着與小寶說話,自然是沒聽見。陶莞無奈地聳了下肩也就走了出去。
近來日頭漸漸暖起來了,路邊紅的白的黃的野花也奼紫嫣紅起來。只消走了一小會陶莞便覺得渾身燥熱起來,看來是穿多了。這一過芒種時節,氣溫上升的便分外快,她這麼走着走着還沒走到村南便在路邊擦汗吹風起來。
一輛載着滿滿貨物的牛車從陶莞面前軲轆了過去,沒多久又折了回來。
上面坐着個模樣俊逸的中年男子,身材均勻,雖然身上是粗布麻衣,但一看便知不是個常年在田間勞作的莊稼漢,且從來沒在村裡見過,定是個外村人。他折回車對在路邊乘涼的陶莞問道:“小丫頭,你可知這村裡的陶大友家在哪?”
陶莞一下瞪大了眼,這人要找我爹?她打量了一下他,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態度也是謙謙有禮,於是走上前對他點點頭:“陶大友是我爹,你找他有啥事?他現在在田裡刨土呢。”
牛車上的人聽了她的話立刻從牛車上翻了下來,那模樣慌亂驚喜的叫陶莞大爲不解。中年男子跳下牛車一下子就抓住了陶莞單薄的雙肩,按住她訝異狂喜道:“你就是阿莞?!”
陶莞茫然地點點頭,下一刻一下就被他摟到了懷裡,“阿莞、阿莞,我是你舅舅,你娘李巧兒的弟弟曉得不?”
陶莞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又多冒出一個親戚來,還是“她”親媽李巧兒的胞弟。感覺到抱住她的人情緒已經亢奮到了極點隱隱顫抖,甚至已經是潸然落淚,陶莞乾站着由他親熱,也不好推開他。
被摟得實在透不過氣了,她才微弱張口:“孃舅、孃舅,我要背過氣兒去啦!”
聽見陶莞童稚般奶聲奶氣地叫他孃舅,李德仁稍稍放開她又是一陣傷心慟哭。
這李德仁是李家堡的村民,常年在外走生意,已經有六七個年頭不曾回來了,這段時間回來卻是衣錦還鄉,在鎮上買了大宅子,又修了在李家堡的老房子接了李老太太去鎮上住,一時之間算是個小暴發戶,羨煞了旁人。他剛安置好家中的老母親便想來看看自己的姐姐,不料卻被她娘攔下說李巧兒早在四年前就難產死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李德仁這會子淚灑東塘村,只因李家的孩子多,李巧兒又是個長女,自然這小弟弟也是她一手拉扯大,就連潑了門去了婆家也是常常挖了婆家的牆角來補貼他些梯己錢。他當初下海經商的第一筆錢也是李巧兒發狠日夜織布磨爛了一雙手才掙下的,李德仁拿着姐姐三個月的血汗錢自然明白其中有多少難處。這麼維護孃家的小舅子,那婆家人還多碎嘴多了去?況且他姐姐向來是個心氣兒高的,從來不對他說婆家的不是,只說自己過得好叫他放心。李德仁當年便是揣着李巧兒的二兩銀子下了不做出一番事業絕不回家的決心背井離鄉,其中掙下如今家業的艱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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