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夫妻二人猶自說着,陶莞抱着團褥子坐在牀上眼神空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何花端了碗薑湯來陶莞的房裡,見她表情呆愣,心中便按下喜悅,微正臉色道:“你爹從鎮子上回來了。”
陶莞點了點頭,眼神空空地看着何花。
何花舀了舀薑湯:“你舅母他們的意思也定下來了,這月二十五趕在臘八前接你過門,旁的你不用擔心,我跟你爹早就爲你置辦好了,你舅母那邊就更不用說了,巴巴等了你一年。何姊也沒什麼能給你的,不過從孃家帶來的半兩金鍊子本就是拿來給閨女當嫁妝的,現在家裡雖勻不出更多的錢了,但能給的一定全給你。”
陶莞眼眶微溼,她自己還有一筆私房錢是平時做女紅攢下來的,留作小寶跟牛牛的讀書錢。何花跟陶大友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出身自然不能深切領會讀書的好處,陶莞卻是下了狠心怎麼也要供兩個弟弟讀書。長姐如母,雖然這副身軀的主人早就不知去了何處,但骨肉血親,血液的力量作祟,陶媛媛與家裡幾個孩子是真的親。
昨天晚上她想了一整夜,若說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麼點情了,可是人這一生哪裡有那麼多放不下的事,唯能做的就是成全家人成全自己,一家子過得幸福美滿就再好不過強上藩王世子全文閱讀。
陶莞拾起袖子擦了擦眼淚:“何姊,這嫁妝先前爹備下的那些就夠了,若我什麼都帶走家裡還吃什麼喝什麼,江南人家嫁女兒雖是十里紅妝傾盡家財,但我不是那愛講排場的人,我只願咱們一家過得順順當當,其餘的我也在乎不了那麼多,況且我嫁過去舅舅舅母必定厚待我,表……表哥他,也是個極溫厚的人,我不會吃虧的。”
何花摸着她的頭笑道:“你這傻孩子,這哪裡是讓你講排場。嫁妝是讓你在婆家有骨氣說得上話,不管婆家富或窮,你有嫁妝傍身說話底氣也足,更何況你舅舅他們家養了十餘個奴僕,那些奴僕還不得用銀子一一安撫買通?新媳婦去人家家裡頭兩手空空總不好看,奴僕的討喜錢總得備上一份。”
陶莞臉色一紅,她還以爲是現代的平等婚姻呢,卻忘了還有家奴這一茬兒,於是就默着不說話讓何花給自己安排。
陶莞接過何花手裡的湯碗,舀了一口飲下:“除了這些旁的我就真的不需要了,再說***病只是拖着時日,到時候辦後事還得添上一大筆銀子,我在這件事上對不起她老人家,怎麼也得爲後事盡上一份心力。”
擱下湯碗,陶莞掀開褥子起身,走到梳妝檯前彎□,拉出來個紅漆的木頭小箱子,擦了擦上面落的灰塵拿去給何花。
“這是我往日攢下的,何姊別怪我私心,我這筆錢原是打算供小寶和上學用,他們兩個孩子讀書的時日還長,我便早早做了打算,已經攢了兩年多,也不是什麼大錢,不過撐個三四載不成問題。眼下我把這裡的錢分成三分,小寶牛牛各人一份,奶奶辦後事一份,至於以後我自然還會尋一些生錢的法子供他們哥兒倆。”
何花目瞪口呆,這箱子分量不小,陶莞竟然私下裡攢了這麼多。也不是她怪陶莞存私心攢私房錢,只是覺得這錢好歹是她辛辛苦苦攢的,姑娘家想着補貼孃家不假,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呀。
何花把箱子的鎖擰開,裡面的碎銀子加銅錢柱子加起怎麼也得有上七八兩,都抵得上今年家裡掙得一半多了。裡面還有些釵環首飾,金釵是馮氏給的她知道,裡面的二兩小金鍊子是陶李氏打的,另外還有些精緻的珠玉樣式,倒是有一根碎銀的點花簪子她從沒見過,於是特意挑出來看了看。
陶莞臉驟然變紅,這簪子還是當初她第一次去李府的時候李昀給她的。她從來沒有戴過,只擱在箱子裡,眼下那銀簪卻有點氧化的發黑了。
何花看出她臉上的變化,於是把銀簪拿起來給她:“這裡面的釵環你都拿走,這些是大家的心意,就是再窮也不能把心意抵出去。”
陶莞紅着麪點了點頭把東西給挑了出來,又拿出一方自己繡的海棠春山帕子給包了起來。
母女二人幾乎商量了一夜,到天矇矇亮的時候何花才意尤未止地起身去燒火做飯。
日子轉眼過了半個月,離陶莞出閣的日子只剩五天了,李家又命人送來整整三十二臺的嫁妝,這些嫁妝的來歷一部分是馮氏跟李德仁補貼的,另一部分是李昀自己貼的,怕她嫁的委屈了。擡嫁妝的人馬從村頭一路擺到了陶家,村裡轟動得炸開了鍋。
隔壁張翠桃原先知道李家有些家底,卻不成想那麼闊,且聽說這還不是聘禮呢,是新郎家拿來補貼陶家作嫁妝用的,張翠桃回頭再看看自己家那一窩的小子,想着將來要娶那麼多個媳婦,這錢可得從哪裡來,不由得雙腿一軟,站不穩了。
村裡的人聽着吹吹打打的聲音都出來看熱鬧,男女老少都睜大眼睛,嘴邊笑得熱鬧開花。都說女兒是賠錢貨,這下一看,哪裡是賠錢的,要是得了個上道又富裕的婆家,只怕是搖錢樹往家裡招呢。
原先村南的老李頭並不看好陶莞這個丫頭,只說她模樣俏了些,但下面那麼多弟妹拖累,但凡是好一點的人家哪個願意與陶家結親,卻沒想到近兩年來上陶家說親的人絡繹不絕,到最後竟嫁了個這麼得意的夫婿,當真是他看走了眼一個電影帝國的誕生全文閱讀。
於是一臺臺補貼嫁妝擡進陶家的時候,老李頭是羞得沒臉看了,還是陶大友喊了他一聲“叔”他才恬着臉叫了一聲進去看熱鬧。
因着時間湊得緊,第二天緊跟着來的就是五十二臺的聘禮,更是看得村子裡的人眼珠子都要裂開了,這大聘可是比昨日的吹吹打打不知隆重多少倍。但衆人也看出來了,陶家時間這麼緊湊地把女兒嫁出去,必定是有什麼內隱,於是衆人的八卦注意力又從陶莞的嫁妝和聘禮上轉移到討論隱情上。
陶李氏這樣的病是下不了牀的,有心的人第一天擡嫁妝的時候就發現了沒見到陶李氏,第二天陶李氏又沒出面,這下揣測就更清晰了。衆人心知肚明地來陶家道喜,卻也佩服陶大友與何花夫妻二人好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安排得那麼風光。
陶莞出嫁的那天,鞭炮聲響透了整個村子。
陶莞坐在圓面黃銅鏡前由喜婆幫着梳妝打扮,高高的髮髻固在頭頂,又挑了兩縷髮絲垂在臉頰邊,櫻桃紅的口脂像團火似的,額上又描了朵金粉芙蓉意寓富富貴貴,兩顆圓潤的東海大珍珠綴在耳垂上,頭上的珠翠滿目璀璨。描好了妝梳好了頭,喜婆與何花幫着陶莞換上了大紅色海棠瓔珞喜服,又幫她穿上大紅嵌紫寶石的厚底繡鞋,蓋頭一蓋就等着迎親的隊伍趕早把陶莞給接過去。
陶莞低着頭坐着,只能從蓋頭旁邊的空隙看見四周人的動靜。沒出嫁時,她心裡忐忑,可到了這一天的時候,她的心倒也死絕平靜了。她等了那麼多天,那個人若有心,怎麼會不來見她一面。
此刻的心情說不上失落也說不上激動,只是真的淡然了。
陶莞一人坐在紅色鴛鴦繡被上,屋內只留她一人,幾個表姐妹幫她守着門,何花則與陶大友二人在前面張羅事宜,接待道喜的客人。
何花在擁擠的人羣裡一眼看見了周繼,心中雖疑惑卻也驚喜,於是擠上前搭着周繼的肩問:“周兄弟也來道喜,實在是客氣了。”
周繼苦笑了下,與何花聊了幾句,何花實在抽不開身就先走開了。
陶莞坐久了想起來走動,可頭上又有紅蓋頭蓋着,於是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掀起一角蓋頭走到查桌邊。倒了盞茶卻聽門外似乎有爭吵聲。陶莞一邊喝茶一邊豎起耳朵聽是爲了什麼事。
可沒想到,這一聽來茶杯都拿不穩,哐當地灑了滿桌子水。
她脣角含着譏笑,若他不甘心爲什麼不早來,非得等着自己出嫁這一日,他要是真的成全她又何必偏偏現在這個時候來。一個成年男人來闖新娘的閨房難道說出去好聽麼?
見外面實在是吵得不行了,幾個表姐妹甚至要與周繼幹起架來,陶莞就隔着門往外喊了句:“門外聽好了,都靜下來罷,來的人是我的故友,不過是來道別罷了,別爲難他。”
陶莞的大表姐冷哼了一聲,往地上吐了口痰:“這是哪門子的朋友,莽莽撞撞,也不怕衝撞了姑娘的閨房,再說今兒個是什麼日子,說出去也不怕被笑話,就是阿莞的夫婿忍得下我也忍不下!”大表姐已經嫁作人婦,說話難免衝撞,但也在理。
大表姐話一出,一衆的表姐妹也跟着應和,紛紛攬着周繼。
周繼也是被逼絕了,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己心愛的女人要在今天嫁給他人作妻,心中已是懊惱萬分自己前幾日賭着氣不來,來時便知道今日要見上她一面不容易,但還是千難萬難地強忍着過來了,他來就只問一句話,若她真的心意早決,他救徹底放手;若她心裡還有哪怕一絲念想,他就是驚世駭俗日後被鄉人恥笑,他今天也要帶她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事情耽擱了所以更得晚點,好在沒過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