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說今上鎮子去,何花與陶莞是要買醬料來醃漬的魚乾的,可走了在鎮子上逛了一圈居然碰見了馮氏,起初陶莞還不信前面鋪子裡站着的婦人是馮氏,只當她養在家裡,有什麼要打點的都是傭人出來,不料走了上去仔細一瞧還真是馮氏。
馮氏今兒穿的是一件蜜色鑲金絲流花大繡坎肩配着翠芽綠的定裙,頭上的朱釵也是別出心裁,挑了個金牡丹黏南海小珍珠的釵子別在髮髻後頭,雙臂上的兩個金釧子也是頗下了功夫。陶莞擡頭望了下鋪子的名號,原來她是來買首飾來了,怪不得要親自出來。
何花按了按陶莞的手,用眼神問她可要上去打聲招呼,畢竟也是嫡親的親戚,這麼偷偷摸摸擦肩而過了多少也是不好。陶莞會意地點點頭,攙着何花走進了鋪子。
站在櫃檯前的掌櫃擡眼瞥了下剛走進鋪子的兩個人,見是衣着平平的一對母女也就不打算怎麼招呼,準備由着她們去自己好招呼着馮氏這個老主顧。
“舅母。”陶莞上前輕笑着招呼馮氏。
馮氏手裡拿着的一柄玉釵抖了抖,定定轉過,一見是陶莞頓時眉開眼笑地對旁邊的姆媽說道:“這可不是應了那句說曹曹到了?”
姆媽轉頭看了下陶莞與何花母女,也笑着回道:“當真是表小姐。”
陶莞擰起眉,難道馮氏方纔在討論她?她的眼神大致掃過馮氏手裡的那柄玉釵,是塊碧翡翠,水頭不錯,光是這麼握在手裡就剔透晶瑩的。“今天色晴好,難得舅母出一趟門來挑點朱釵首飾。”
原先不怎麼搭理何花母女的掌櫃一聽她們幾人的對話便會意過來方纔進來的兩個人是馮氏的親戚,光是瞧着馮氏面上的歡喜便知是常走動的親人,頓時緩和下臉色,討好地說:“姑娘這是進來挑點什麼?”就算不買點什麼,有馮氏在也得給些臉面不是。
陶莞覷了眼掌櫃的,雖然心裡有些不大喜歡這樣的牆頭草,但還是喜笑盈盈地與馮氏說道:“舅母手中的釵子顏色好,襯舅母的肌色再好不過,我瞅着還需配上一方小二兩金打造的素釵,與這玉釵一起別在頭上倒應了這金玉雙輝之名。”
馮氏轉動手裡的玉釵,原先頭看了半晌就只中意了這釵子,但瞅着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現在陶莞一提醒便猛然間悟出了什麼,直笑着說:“不錯,是該配個亮色的釵子,不然單別一個是單薄了些。”
何花心裡頭有些古怪,這陶莞怎麼平裡足不出戶的,居然能與馮氏侃侃而談起這珠釵首飾,且聽着也是頭頭是道,只怪她一個鄉間婦人平也不懂怎麼打扮自己,於是這會子馮氏挑首飾的功夫她只能在旁邊乾笑着陪襯。
掌櫃的眼疾手快,又從珠寶匣子挑出了一方金造的素釵,樣式簡簡單單並無甚花樣。
“夫人瞧瞧可中意這方釵子?”
馮氏接過掌櫃的遞過來的素金釵,拿着與手裡的玉釵一道擺着,左看看又看看,衝陶莞招招手道:“你的發挪過來些,我將這兩根釵子扶上你的頭試試。”
陶莞心裡也沒多想,便將自己的頭挪過去了些供馮氏做模特用。
發間涌入一絲冰涼,兩根釵子並排別在了陶莞的發間,只聽馮氏喜笑着道:“嗯,果然不錯,金玉雙輝確是比單單一柄玉釵來的飽滿。”
旁邊的姆媽見了也應道:“表小姐的髮質恁也太好,烏溜溜的,配上着二根釵子別提多俊了。”
掌櫃的拿來一面雕花銅鏡雙手扶正擺在陶莞的面前,陶莞微微一側頭便看見了別在發後的兩根釵子,她道:“舅母,這樣配着可還如意?”
馮氏握住陶莞的一雙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都快把陶莞看出雞皮疙瘩來了,口裡直樂道:“如意,怎麼不如意。”
陶莞“哦”了一聲,要將頭上的釵子拔下來,卻見馮氏的手趕忙搭上了她的手。
“莫要拆下來,就這樣戴着。”
陶莞一驚,馮氏這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是要她收下這兩根釵子。陶莞多少有些難堪,自己原是進來幫馮氏挑首飾的,不料她卻給自己買起東西,這不是活生生的進來揩油麼?陶莞不願做這樣不明不白的人,趁馮氏一不注意就把頭上的兩根釵子卸了下來。
她淡淡道:“這兩根釵子與舅母再相襯不過。”
馮氏見她動作麻利地已經把釵子卸下,心裡不答應,口氣嚴厲了些道:“我給我的外甥女買些首飾便買不得了?”
在一旁的姆媽也曉得這個表小姐的骨氣比不得家裡那些一心只想着攀富貴的親戚,於是上前勸道:“表小姐誤會了,這釵子原本就是夫人要給你買的,方纔在這挑了好半晌也挑不下來,正猶豫着要不要買這玉釵,結果沒想到這麼巧就碰上了你。”
給她買的?陶莞心裡疑怪,怎麼無端給她買起了首飾,雖說馮氏待她不薄,但到底也不是自己的血骨,哪裡能真真切切疼得跟親閨女一般。不過見姆媽的樣子倒也不像說場面話,於是回憶起她方纔進來的時候馮氏與姆媽說什麼曹不曹的,難道真是一早就想給她買?
馮氏幫着陶莞順了順粗長的辮子,又與何花說道:“妹子,你瞧這丫頭,倒與我生分了,我這個做舅母買些東西與她便大張旗鼓地推辭起來。”
何花曉得馮氏的家境富足,平裡常欣來自家玩耍時穿戴得可不是個俏的小姐,粉氣的很?但這兩根釵子也是價格不菲,可馮氏說是買給陶莞的,她這個做後孃的若是推辭了卻顯得她小心眼要與女兒過不去了,何花思量了一番才道:“舅母擡了,阿莞平裡只是在家幫手,也不用穿戴得精貴,這樣的東西她就算拿着也用不着。”她又望了眼陶莞,想起她方纔戴釵子的模樣,確實是好看,兩頰生香的,金玉的簪子襯得她一張臉越發水靈,於是何花又道:“阿莞模樣好,戴着是好看。”
這樣的話也就何花會週轉,既沒明確推辭了馮氏,又誇讚了一番自家閨女的俊俏。
馮氏瞭然一笑,也就不再爲難何花,轉就對掌櫃道:“替我記下了這兩根釵子的帳。”
掌櫃的忙笑應道:“噯。”
陶莞一臉難爲之色,前幾天才收過舅舅送來探病的錢不久,這會子又收了舅母的釵,她又不是處處喜歡佔便宜的人,這兩根釵子拿在手上別提有多燙手了。但她哪裡想到馮氏在心裡樂着想:什麼你的我的,到頭來娶進門的媳婦不都是一家人。
“你們娘倆今怎麼上鎮子上來了,可是要買些什麼?”
何花見陶莞還未回過神,就接應回道:“我與阿莞上鎮子來買些醬料回去。”
“哦。”馮氏若有所思地應道,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昨晚昀兒在你家沒少添亂吧?”馮氏這說的可是客話,家裡的幾個孩子就數李昀沉穩,況且他早已成年,哪裡還會添什麼亂子,不過想旁敲側擊聽聽何花對李昀的看法罷了。
何花忙連連擺手道:“哪裡說得上添亂,侄子來家裡教小寶,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粗茶淡飯的不嫌棄就好。”
馮氏點點頭,知道何花向來是對他們家這方親戚感激不盡的,說話行事都要在他們面前低上一等才心安,這樣老實的婦人哪裡會挑什麼刺,要是她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與何花說說,何花沒準一口一個答應。想到這馮氏心裡快活極了,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瞥一旁仍神色猶豫的陶莞,清嗓道:“你們難得上一趟鎮子,我領你們去前面的茶樓坐坐,裡面的糕點做的十里八鄉都是有名兒的。”
“舅母,使不得,我與何姐還得去買醬料,哪裡好叨擾你的時間。”這去一趟館子都夠得上陶家一個星期的花銷了,陶莞哪裡捨得讓馮氏破費,處處撈人家的好處,她現在又沒什麼能力回報,這麼生生受着心裡很是膈應。
馮氏一皺眉,沉下臉佯裝不高興:“我都有閒工夫,你說這話可是編排起舅母成遊手好閒了?”
陶莞一急,雖然知道馮氏是與自己開玩笑,但還是服了軟,半推半就地應了下來:“那便去坐坐罷。”何花也是無奈地望了一眼陶莞,心想方纔不進來打招呼就好了,現在想脫都脫不得了。
馮氏領着何花與陶莞到了前面不遠處的一處茶樓,點了一個雅間,幾個人便到了雅間裡坐着。
姆媽幫着幾人佈置了茶水,又點了幾道樓裡的招牌點心才候在一旁。
馮氏揀了一塊蓮花糕遞與陶莞道:“這蓮花糕是用蓮花曬乾後的花乾製成的,清新上口,你可嚐嚐?”
陶莞接過蓮花糕,謝過馮氏放在口中嚐了一口讚道:“這花幹夾在在其中真是妙不可言,與糯糕融爲一體,若不仔細吃還真吃不出來是花瓣,且蓮花的香氣也是清芳怡人。”
馮氏給姆媽使了個眼色,姆媽立即會意過來,只聽姆媽笑着對陶莞道:“表小姐若是喜歡,可願與我一道下樓再看看樓裡的特色點心?”
陶莞搖手道:“哪裡吃得下那麼多,這裡已經夠多了。”
馮氏道:“莫要推辭,你上次讓你舅舅帶回來金桔,這會子還不讓你多帶些糕點回去,姆媽你帶她下樓儘管點那好吃的讓阿莞帶回去。”
姆媽順勢攙起陶莞,半扯半拉地把她拉到了門外,雅間裡一時之間只剩馮氏與何花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