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莞,你後孃可要生了,趕緊着家去呀!”
正在田裡插秧的陶莞擡頭淡淡瞥了一眼地頭上火急火燎跑來的隔壁張家嬸子,接着又低下頭忙活手裡還剩一把的稻苗。
“你個死丫頭,就你這死樣哪個還敢當你的後孃!”張翠桃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憤憤地罵罵咧咧走開。她“好心好意”跑來告訴這個喪門丫頭片子,沒想到她竟還給起了臉色。
陶莞斜眼看着凡事都愛插一手湊湊熱鬧的張翠桃扭着她的水桶腰笨拙地離去,在後面嗤嗤嘲笑。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世界,她陶媛媛現在哪還用頂着小陶莞的身份對着這些個七大姑六大姨的個個賠笑?來到東塘村已經一年多了,她也認命了,該咋地就咋地吧。
陶莞轉而又低嘆一口氣,她何嘗不想回去看看家裡新添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只是這幾天家裡因爲張細花臨盆的事,已經弄得人仰馬翻,她爹和她奶奶日日守在牀前愣是不敢挪開半步,於是家裡的重活累活一股腦地全推倒了她身上。
這稻苗是剛購進的,若不趁這幾天下了田頭去,就要糟蹋了,那這一年她們家還吃個啥?
她現在忙完手裡的秧子還要按照她爹的吩咐趕着去村頭的王婆婆家買些金銀紙錢與一對大紅燭在自家門前燃上,說是莫讓那些愛作怪的小鬼到家裡來驚擾了剛出生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
陶莞咬咬牙,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不一會便將剩下的稻苗全都插布好了。她直起早已酸得挺不直的腰,用手腕印了印額頭上的汗,對着自家的田頭放眼望去,嫩滴滴的新綠一片,小苗子們個個整整齊齊地排列成行成隊,風吹過時還會泛起小小的碧浪。陶莞看着這樣的情景,舒心地笑了。
舒了口長氣,她就收拾收拾擱在地頭上的物什朝着河邊走去。這清洗完手上和腳上的污泥,她還得趕去買紙錢與紅燭。
“阿莞,你家生了個啥?村頭掛着紅布哩,一準是你家那婆姨生了。”東塘村的習俗是誰家新添了人丁就要到村頭的老柳樹上掛紅布條,等到孩子滿月了才能摘下來。
村南的老李頭操着一杆煙槍一把揪住正急急趕路的陶莞,用他那一口污糟的黃牙在陶莞的臉上噴了一口濁煙。
“咳……咳……”陶莞被劣煙嗆得差點掉下淚來,她連忙蹬腳掙扎:“李爺爺,我正趕去買頭三件驅小鬼呢,也不知我張姨生了個啥。”
“哦哦,那你可得趕緊着。你老陶家可是盼大白孫子盼了這麼多年,這不一晃你都八歲了……唉……我同你說啊,這姑娘家大了潑門了還得倚仗孃家的小舅子,你喲……對這小弟弟可得上足了心!”
陶莞抽了抽嘴角,這生男娃女娃還沒個準,這些雜七雜八的人倒是一個個比誰都還上心,彷彿陶家這一胎定是個男娃子,不然生了個潑門的女娃兒就是天大的笑話一般。這個村子就是這樣,誰家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得村頭村尾傳得個便。
陶莞對老李頭甜甜一笑,道:“嗯哪李爺爺,我先去買頭三兒了,您老請便。”說完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阿莞……喂……阿莞……我還沒說完呢……”
陶莞不理會老李頭在身後的叫喚,笑的沒了形一直往前跑。
她足足小跑了有十來分鐘纔來到了村頭的王婆婆家,誰知王婆婆早就備好了金銀紙錢與一對大紅燭在等着她。
“阿莞啊,你家大爺一早兒就到村頭掛了紅布條,這會子你張姨也該生了吧?”王婆婆拄着柺杖晃晃悠悠地走到氣喘吁吁的陶莞面前,把包好的東西遞給她。
“噯!許是生了,我才下田頭趕着回去看呢。婆婆這些要多少銀錢?”
王婆婆笑眯了兩隻眼睛,只剩下兩條眼縫,“這紅火火的喜事哪能多要,就八文銅錢。我今早叫你家大爺順道提了回去,哪知他一股腦地只知道往家跑去,根本不聽我老婆子在後面叫喚。”
阿莞笑了笑,她爹這幾日可算是被折磨瘋了,如今真要生了那還不被徹底魔怔了進去?她想象着她爹那憨憨傻笑的模樣,自己也跟着傻笑起來。“婆婆,這是八文錢,我先家去了啊!”
王婆婆接過陶莞遞來的八文錢穩妥地收到了自己的帕子裡,纔對她點點頭,“嗯哪,孩子快家去吧,分紅蛋可別忘了我老婆子啊!”
陶莞微笑着點頭,“自然少不了您的。”
陶莞抱着懷裡的金銀紙錢與紅燭一路疾跑,等她跑到自己的土坯房前時,屋裡傳來了一聲洪亮的啼哭聲:“哇——”
生了生了!陶莞喜不勝喜,連忙加緊步伐跑進籬笆門內。
她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張細花住的東屋,卻看見自己的奶奶陶李氏陰着一張森森的黑臉走了出來。老婆子的背已經佝僂,這時候再搭上這慘淡的惡臉,陶莞一下就識趣地頓住了步伐。
陶李氏看着是陶莞回來了,且懷裡還抱着扎眼的頭三件,想想也是花了那麼幾個錢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去就捶了她的背兩下,“又是個賠錢的東西!這叫我老婆子怎麼去見孩兒他爹,叫我怎麼去見老陶家的祖宗喲……”
陶莞被陶李氏一下捶蒙了,一時也忘了痛,直問道:“生了個妹妹?”
陶李氏剜了她一眼,恨恨道:“可不是個沒把兒的!進門三年愣是一個屁都沒有,這會懷上好吃好喝供得跟祖宗似的,誰知生的竟還是個潑門的貨。”
陶李氏罵的難聽,還故意放大了聲音也要讓屋裡的人聽見。
陶莞皺起眉,這娃娃無論是男是女,好歹也是條人命啊!女娃又怎麼了?照舊可以下田,還可以幫襯着家裡養雞做飯洗衣,哪裡比不上這下面只多了根小藤瓜的男娃兒了?
這時屋裡又響起了張細花的慘叫聲:“啊——”
接着又一聲洪亮的啼哭聲掀動了陶家的屋頂。
產婆急急忙忙跌跑出來,四處張望了一下見陶李氏還站着跟孫女嘮嗑,一把年紀了也不知怎麼就飛奔到了陶李氏面前,大呼:“陶家嫂子,大喜啊!大喜啊!生了個龍鳳胎,前頭是個姐兒,後頭是個哥兒!”
陶李氏一下子怔喜得跌退了一步,又死命拽住產婆急問:“真是個男娃?”
“嗯哪!塊頭小了些,掂量掂量似不足七斤。”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開眼菩薩開眼呀!我的孫子,我的寶貝孫子喂——”她一邊癡癡呢喃一邊掙扎着要進屋看孫子。
“我的乖孫,我的乖孫呢?”
“娘,擱我手上呢!”陶大友一臉憨憨的癡笑,左手抱着女娃,右手掂着男娃,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
“去去,你個大老粗老爺們兒的,瞎鬧騰個啥,這剛生的孩子你也抱得來?”陶李氏停頓打量了下,硬是把陶大友左手上的娃娃搶抱了過來,“哎喲——我的心肝兒孫子欸——”
她一掀包住孩子的棉布一下就白了臉色,這才發現自己抱錯了,兒子手上現在抱着的那個纔是男孫孫。於是她張口大喊:“阿莞阿莞!快來接着這個潑門貨!”
陶莞進屋看了自己的奶奶這重男輕女的厲害模樣,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物什就走過去輕柔地接過寶寶,砸吧着嘴逗弄起小娃娃來。
隨即陶李氏又眉笑顏開地接過陶大友手中的娃娃,掀布看了下,定心地舒了口氣,一個低頭在小孫子的身上吻了個便,那看着孫子小藤瓜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似的。
“咱老陶家有後啦!”
“嗯哪,娘,咱以後挺直腰板做人,甭管外面人瞎說個啥!”
陶李氏喜得落下了淚來,直應:“噯!”
這個家自從陶莞她娘死了之後就沒快活過。陶莞的娘在陶莞四歲的時候生崽死了,那還是個男崽,沒出孃胎就被憋死了,老太太的心就跟剜了一塊似的。老太太倒是不心疼媳婦,就是對自己的長孫可惜的厲害,要是擱現在,她孫子都可以滿口叫奶奶繞着院子瞎跑了。
自陶莞的娘李氏死了以後,沒隔幾個月張細花便進門了。她那時在十里八鄉是個潑辣的閨女,名聲在外面傳的可勁難聽,這麼一年年耽擱下來也沒人家上來說個親,呆在家裡日日受嫂嫂的白眼,就連她爹孃也日日鬧心女兒嫁不出去。聽說東塘村的陶家有意思想給家裡的老大續個弦,雖然老陶家家境忒差了點,連個蓋土坯房的六兩銀債都沒還清,但老陶家嫁了五個女兒,家中就只有陶大友這麼一個獨苗,張細花嫁過去放遠了看也是享福的,那些個小姑還不存着心眼多幫襯自己的大兄弟?
張細花的爹孃當年是存着這樣的心思把女兒嫁到了老陶家,就連彩禮也沒敢多要。反倒在張細花回門時給老陶家帶回了兩隻大白鵝、四十個熱乎乎的大雞蛋、二匹印花藍布、三斤紅糖,這樣的手筆頂的上東塘村較好的人家了。
原先陶李氏對這後娶的媳婦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到了後來滿了一年張細花的肚子也沒個信兒她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處處爲難使絆,張細花又是個厲害的媳婦,這婆媳二人撕破了臉面就經常是大打出手,招的鄰里鄰外的沒少看了笑話去。
這也難怪張細花懷上以後就到處挺着個大肚子到處漏婆婆的不是,聽她說話的人也是半聽半打發就過去了,有哪個做媳婦的這麼在背後說婆婆的?這張細花也不是好貨,倒是她們二人這麼鬧來鬧去,苦了小陶莞夾在中間受盡虐待,大冬天還得給後孃去河邊洗衣襪,凍得麻木了一個跟頭栽進河裡差點沒了命。
這老陶家就真的跟搭戲臺唱戲似的,今日婆婆一出,明日媳婦兒來一出,永遠沒個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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