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江鎮和顧寶瑛想不通的問題,同樣困擾着江鋒。
他專門派人前往那家書館詢問醫書的事情,可書館上下,從掌櫃的到書童,俱是一口咬定,他們這書館從不售賣醫書,更不提是定國公主所著的那本醫書了。
這事實在是太玄妙了。
觀當時顧寶瑛的神情,是完全不似說謊的,更何況,她若說謊,必是知道公主這本醫書的珍貴,又何必拿到他面前讓他一觀?
而且,在這種一問便知的事情上,也沒有必要撒謊。
江鋒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也只得歸結於,或許真是公主上天有靈,選中了顧寶瑛這個鬼精靈的小娘子,並將郎君託付給她照顧……
若是如此,那他也得重新評估顧寶瑛此人的價值了。
不過,現在京中的事更爲緊要,其他的,就只能等處理完要事之後再說了。
……
……
晚飯時,顧羨就擔憂的詢問起知硯的情況:“寶瑛,知硯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受傷?”
“沒什麼大事,是第一次救他時留下來的舊傷,當時沒有解決,現在已經沒事了。”顧寶瑛不想說暗器的事,就這麼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那他怎麼到現在還沒醒來?”顧羨卻放不下心來,他這日日和知硯相處,兩人如今說是志趣相投的知己,也不過分。
“中間醒過的,晌午的時候,我還喂他吃了一些飯,不過,他身上傷口需要癒合,又是在胸口那麼重要的位置,損傷是有些重,就極需要休養,多睡一些,對他也是有好處的,大哥,有我在,你不用擔心。”顧寶瑛自信滿滿,語氣輕鬆。
顧羨一聽,一顆懸着的心,也終於是稍稍放了下來。
這時候,顧寶瑛卻又想到什麼,道:“大哥,最近一段時間,知硯大哥是肯定無法去學堂教書了,如今孩子們都還在讀書識字的階段,要不,你就代替知硯大哥一段時間?先替他教教孩子們讀書?”
顧羨一下愣住。
但隨即,他就連連擺手:“寶瑛,這可不行,我的腿……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了?”
顧寶瑛撇撇嘴,“大哥,教書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若要需要檢查學生的課業,也只需將他們叫到跟前詢問便可,不需要你行動,再說,不還有江潮的嗎?若有什麼事,也可叫他幫忙便是,沒什麼麻煩的地方!”
她這樣極力的勸說,顧羨也自然知道。
開學堂教書,知硯去不了,也不能讓學生們解散回家,否則就是名聲上,便要不好聽了的。
可若是去了……
顧羨擱在腿上的一隻手,撫了撫大腿,神色憂鬱,又有幾分失落。
他這樣一個殘廢,教一羣孩子們讀書,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看不起自己?
“放心,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若有不懂事的孩子們,江潮也會教他們懂事的。”這時候,卻是江鎮語氣淡淡的說道。
“叔……”顧羨被說破心中的那點自卑,不由微微有些臉紅。
“大哥,你就去吧,你也讀了那麼久的書了,而且論起當私塾先生的經驗,你從小在顧家族學讀書,那經驗,肯定比知硯大哥要多不是?”顧寶瑛雙眸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看着他。
“是啊,羨兒,你就去吧,沒事的。”徐氏也在一旁笑盈盈的鼓勵道。
“嗯!既得妹妹、母親和江鎮叔如此信任,那我明日就替知硯去教書!”顧羨有了家人的支持鼓勵,便是心裡還有那麼點惶惶然的自卑,也依然決然的應了下來。
只要家裡人需要,他那點自尊心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他苦讀多年聖賢書,要的,便是做一個於國於家有用之人,倘若現今連做一個對家人有用的人都做不到,日後又如何做到對國家有用?
想清楚這一點,顧羨心中頓時更是堅決了幾分。
顧寶瑛見他這樣,也是感到欣慰。
一個人若要站起來,不僅僅是雙腿站起來,而是要從心裡就是徹底站起來了才行。
晚飯過後,江鎮陪着徐氏說話。
顧寶瑛則先去把知硯叫醒,喂他吃了一些飯,知硯如今身體虛得很,勉強吃了一些清粥,就又睡了過去。
隨後,她則洗了鍋碗瓢盆,又在竈房燒了一鍋熱水,給知硯和顧羨分別煎了藥。
這一整天下來,她幾乎沒停下來過。
上午應付了江鋒,又忙着給知硯做了手術,隨後就是午飯,下午乾脆都沒有在醫館坐診,回來專心照看知硯的情況,同時鑽研了一下瞎子樹毒液的解藥。
一直到這會兒,她才總算是能閒下來了。
爲了方便知硯靜養,她當時就讓知硯住在自己房裡,她則晚上跟徐氏擠一張牀先這麼住着。
此時,她便是待在自己房裡,用清水給知硯清洗好傷口,並換了傷藥重新包紮好,之後,纔是換了一盆乾淨的水,來清洗那些上午用過的、這一天都沒能得空清洗的手術刀子。
這些清水中,加了一些藥粉,可以避免水對刀具的直接腐蝕。
而這種藥粉的配方,則是在那本醫書中看到的。
一想到這本醫書的古怪之處,顧寶瑛就滿心的疑惑,世上真有那麼玄妙的事嗎?
江鎮和江鋒都說,定國公主的醫書,世間僅有一本,並且江鎮十分肯定,她手中的那本,是真跡。
寶瑛心裡胡思亂想着,忽的,身後炕上,知硯口中突然悶聲發出一道痛呼:“唔!”
她聽到聲音,思緒被打斷,心裡一急,一個沒留意,右手食指一下被刀具鋒利的刀刃割破。
一時之間,鮮血直流,她也疼得直抽氣。
可因爲着急知硯的情況,顧不得手指的疼痛,顧寶瑛乾脆在身上隨意的一抹,就趕緊到知硯跟前。
“知硯大哥,你怎麼了?”寶瑛擔憂的詢問道,同時擡手撫了撫他額頭,見並不是發熱,有些鬆了口氣。
“寶瑛……”只見知硯這時候蹙着俊朗的劍眉,徐徐睜開了眼睛,一張俊臉上堆滿了委屈的情緒,就連聲音也是委委屈屈,可憐兮兮的道,“寶瑛,好疼呀……”
這竟是如撒嬌一般?
顧寶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嗯,還好沒什麼事,知硯大哥這是麻醉藥徹底退了藥效,所以知道疼了呢。
一聽到她竟然還笑,知硯只覺得更委屈了:“寶瑛,我好疼,你卻笑話我。”
他說話的語調慢慢吞吞的,且還帶着股埋怨的調子,眉頭緊蹙着,又頗爲幽怨的轉動眼珠,不滿的瞪了顧寶瑛一樣,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沒有笑話你呀,我是高興,你知道疼了,反而說明沒事了,我還怕你萬一又起熱發燒了,那可就不好了,知硯大哥,你忍一忍,等傷口癒合,慢慢的就不疼了。”顧寶瑛柔聲哄着他。
那語氣,大概完全是用來鬨鬧脾氣的三歲小孩子用的。
然而,知硯卻極其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