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夏風來,烈日驕陽懸上頭。
天氣一下子就變得炎熱起來,曬得田地乾涸,曬得莊稼枯萎,曬得農民看着田地不住地抹眼淚。
對於農民來說,他們本身就是看天吃飯,天公不作美,他們也只能祈禱早日降雨,解了這場的乾旱。
安寧前世好歹也是學這塊的,在五月份的時候,剛嗅到不好的味道,就連忙拿出了一萬兩銀子讓蘇大他們幫忙購買糧食。安寧並沒有在宣州買,一萬兩銀子,若是那種普通的米,至少可以買一百萬斗的米,到時候恐怕會因爲數量太多,引起大家的恐慌——許多發災害財的人說不得就要開始囤積米糧,等饑荒的時候再高價賣出。
從報紙上看來,這次的乾旱不僅僅是宣州,大週一百二十八個州,到目前爲止一共有十個州遭殃——基本都在南方這塊。宣州在這十個州中算還好了,畢竟宣州還臨靠着楚河。
因此蘇大買糧食的時候,是避開了很有可能發生大旱的這十個州。他雖然在讀書上有些不靈,但行事卻很靈活,即使是購買糧食的時候,也不忘分開到各個地方買。
這種方法雖然耗時耗力,但也比較不會容易引發人們的注意,只是這麼一來,等他完成了安寧的任務後,也已經是六月份了。因爲周家現在的宅子足夠大的關係,空出十多間屋子專門騰放米糧倒是不成問題。加上她以前所攢的那些米,單單她家就有一百三十多萬鬥。
安寧環視了滿滿的糧倉,心中才稍微鬆了口氣。這些糧食恐怕都夠整個開原縣的人吃一個月了。
在派遣蘇大出去之前,她也同樣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蔚邵卿,一封給蔚池。想來蔚家也會事先購買一些糧食。以蔚家的財力,能買到的肯定只多不少。
安寧擡頭望着窗外的大太陽,太陽仍然努力散發着灼人的熱度,似乎聽不到大地上人類的哀嚎。對於旱災這種自然災害,即使在現代都無法避免,最多就是減少損害,何況是古代呢。
她心想,恐怕今年所種植的那些土豆都要廢了,畢竟土豆這東西耐寒不耐熱。她應該慶幸的是由於之前一直沒下雨的關係,她讓底下的人多種紅薯,單單紅薯就種了一千畝,即使真的大旱了,紅薯的產量即使受到點影響,也還能搶救一下。
她抿了抿嘴,對玉容說道:“玉容,我們先把我們平時吃的那部分米都給收到地窖裡吧。”
她作爲鄉君,每年都有祿米四十斛,她娘作爲四品夫人也是如此。因爲祿米比市面上的米還要好些,所以他們家基本吃的都是這祿米。另外安寧田地中所出的那些質量好的米也會一起收着,作爲平時的食用。
玉容說道:“倉庫裡這些加起來也有三百多斛,要全部收進去嗎?”
安寧他們當初在買下這四進宅子的時候,就有在下面發現一個大約一百平方米的地窖,這地窖平時都是用來冬天時候存放一些蔬果一類的,陰涼的地方能夠使得蔬果放更久。沒想到現在就要先裝一些米過去了。三百多斛,相當於一萬多斤的糧食。
安寧頷首道:“都放進去吧。”她純粹就是小說看多了,纔想着收一些下去,好歹可以防範於未然。
倘若宣州、平洲、安州等地方真的大旱了,到時候難民只怕也有不少,難民多了,衝突也就多了。萬一像電視上所看到的那樣,發生民難,地窖裡的糧食多少可以作爲最後的保證。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便有點坐不住,又連忙讓人偷偷改造一下地窖,多在裡面放上一些吃食。
做完這一切後,她才鬆了口氣。
剛歇下喝水,她娘便將她喊了過去。
安寧看見周李氏坐在椅子上,眼眶還紅着,顯然剛剛纔掉過一場的眼淚,“娘,誰惹你生氣了?”
周李氏嘆了口氣,“沒什麼,只是剛剛你白大娘過來咱們家裡,說賣牛肉的張大骨死了。”
安寧對於張大骨印象不錯,在記憶中也是個熱心腸的人,當時周李氏他們被除族之前,這張大骨還替她娘說過公道話來着。安寧還沒穿越過來的時候,他也曾給周家送過幾次免費的骨頭熬湯喝。
只是……她印象中,這張大骨的身體明明很康健啊,現在也才三十多歲,怎麼就突然去了?
周李氏說道:“你是知道的,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天,除了一個月前的那場小雨,就沒再下過半滴了。你白大娘說田地裡有不少的苗都被曬死了,張大骨前幾日便每天辛苦從河那邊挑水去澆禾苗。只是這種天氣,一天澆三次也不頂用啊。他是累過頭了,又中暑。結果前天發高燒,今天就去了。”
她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都是鄉親父老,一轉眼就死了,讓人不由感嘆世事的無常。
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神色哀慼,“也幸好安寧你將那醬油送給了村裡,有醬油的收益,張家一個月也有五兩銀子,不然沒了這大骨,剩下的一家老小要如何活呢?”
張大骨上頭還有兩個年邁的父母,下面有二子二女。他雖然成親早,但第一胎卻來得慢,最大的兒子今年才也九歲,根本撐不起一個家庭。
安寧安慰她娘道:“娘,不然咱們家奠儀多送幾兩銀子吧。”
周李氏抹了臉上的眼淚,“這還用得着你說,我已經給了十兩銀子和一匹的棉布,讓你白大娘送過去。”
安寧點點頭,說道:“娘,我也打算去村裡走走。”
周李氏道:“這麼大的太陽,你別出去,萬一曬着了怎麼辦?”
雖然張大骨是累死的,但平時他又是殺牛又是種田,勞動力度可不小,早應該習慣了。之所以會累倒,也有一部分天氣的緣故。加上自己的女兒去年也因爲天氣而昏迷不醒好幾天,周李氏自然產生了所謂的心理陰影。
安寧道:“娘,正是因爲這種天氣,我才需要去田地裡看看情況如何。”她咬了咬下脣,說道:“我們恐怕得做好迎接一場大旱的準備吧。”
周李氏臉上閃過一絲的惶恐,“咱們宣州也有將近二十年沒大旱過了,應該不至於吧。前幾天縣太爺不是還說了嗎?要請幾個得道高人來祈雨。”
現在的縣太爺可不是安寧熟悉的吳知縣,吳知縣三年任滿後便已經調走。因爲他三年內的考評不錯的緣故,還升了一級,吳若希這位她所熟悉的朋友自然也一起離開了,讓安寧分外的惆悵。年後上任的縣令名叫沈洪才,水平比起吳知縣要差得多了。而且還是個超級大男人主義的人,在他的觀念之中,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就應該要乖乖地呆在後院中守拙本分。
安寧好歹是個鄉君,那縣令在等級上還比不過她,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是眼中的不以爲然那是怎麼也藏不住。同這人打過一次交道後,安寧就不想再打第二次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反正三年後還可以再換一個。
安寧冷笑一聲,“倘若請了高人來做法,就可以祈雨的話,古往今來就不會有那麼多旱災了。”不過就是心理安慰罷了。
周李氏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揮揮手讓安寧去了。
安寧直接換了一套吸汗的細棉布做成的衣裳,淡綠色的衣裳上只是繡着幾株的竹子,看上去便清爽許多。
因爲太陽大的關係,玉容特地帶上了幾把傘,好歹可以遮擋一下烈日。
坐上馬車,很快就來到了玉山村。
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中,大家都懶得出門,因此一路走來,村子裡還是頗爲安靜的。
安寧走了幾步,便聽到嗚嗚的哭聲,她腳步頓了頓,還是擡腳往哭聲的方向前進。桂圓撐着傘爲她擋住頭頂的陽光,生怕自家姑娘出門一趟便曬黑了一層皮膚。
發出這哭聲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張家。
張家頂樑柱張大骨的死亡對於這個家庭來說,打擊還是挺大的,幸好玉山村的民風很淳樸,無論是村長還是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話語權都挺大的,有他們看着,倒不至於出現孤兒寡母被欺負的事情。
現在的玉山村同安寧剛穿越過來完全不一樣,放眼望去,大家所住的屋子要麼是翻新的,要麼就是新蓋的,草屋基本不存在了。大家手頭有銀子了,給張家的奠儀也就多了一些。如果說以前的奠儀是一文兩文,現在基本都是十文二十文,關係同張家更好的則是直接給了五六十文。
有了這筆的錢,外加每個月的醬油收益,張大骨的喪禮還是挺像模像樣的。只是再多的銀錢也買不回人命,張家一邊哭,一邊罵着這不開眼的老天爺。
張大骨在村裡的口碑不錯,平時也常常幫大家點小忙,大家說着說着就開始哭了起來,哭聲連綿一片。直到張家的人看到安寧的到來,才停了下來。
張家的人一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了,不然怎麼會看到安寧來了?要知道自從搬到城裡後,安寧這位讓他們玉山村引以爲榮的鄉君就鮮少過來了。難道她是特地因爲張大骨的死亡而過來祭拜的嗎?
一些愛多想的人便認爲這是安寧表示對張家的支持,張家的人也忍不住往這個方向想去,原本因爲兒子去世孫子年幼而哀傷的張老婆子也感覺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心中安定了許多。
張老婆子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安寧你是過來祭拜的嗎?”
安寧點點頭,“給他上一炷香。”
她身邊的玉容也奉上了奠儀——因爲她娘出了十兩銀子一匹布的緣故,安寧不好越過她娘,便也給了十兩銀子。
張大骨的妻子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子,相貌尋常,老實少言,屬於村裡最常見的類型,她點好了一把香,抽出三根給安寧。
Www ✿тт kдn ✿c○ 安寧接過香,拜了拜。
因爲她的這個舉動,大家對她的好感更甚——覺得安寧即使發家了成爲貴人,即使離開了玉山村,住在城裡,也仍然當自己是玉山村。不忘本的人在哪裡都是受歡迎的。
在祭拜過張大骨後,安寧也問了一下這些天田地的情況。
說到田地這事,大家都忍不住搖頭嘆氣,一個個發表言論。
“這種天氣,田裡的苗都被曬死了,之前雖然搶收了一些,但連三分之一都沒搶下來。”
“我家要好多了,我家今年種了十畝的地瓜,地瓜這東西,抗旱能力還是可以的。”
“我家種的是玉米,簡直要虧死了!”玉米所需要的水量可不少,種玉米的家庭無疑都要虧上一筆。
“都怪那敗家娘們說想吃玉米麪。”
安寧頓了頓,問道:“城裡的蓄水池呢?應該還有水吧。”
“村裡那兩個蓄水池的水都已經下降了一半多了。若是再繼續不下雨這樣曬下去的話,恐怕沒半個月水池裡的水就都幹了。”開口說話的是村長李富貴,他聽聞安寧過來後,便也從家裡出來了。他的眉頭緊緊皺着,神色無一不顯示着他也在爲這天氣深深地擔憂着。
安寧一路走來,自然也看到了田地那種裂成了一塊塊的場景。在那種情況下,莊稼還能生長才奇怪呢。
“要不,再多打幾口井吧?”
安寧之前爲了以防萬一,他們家在城裡的每一座宅子都打了幾口的井水,即使天氣真的惡劣到連井水都幹了,那麼多口的井,總有好的可以使用的幾口。
在古代挖井也是需要銀子的,就不知道他們捨得出這個錢嗎?
李富貴的眉毛微展,“在十天之前,我們就一口氣挖了十口的井,這筆錢,都是從那筆的建設費裡出的。”田地在井水附近的人家多少也就便宜了他們。
安寧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意,“還是村長你們想的周全。”
這裡人多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點,她又道:“我聽說村長上個月多了一個孫女,長得很是可人,我可以去看看嗎?”
“儘管過來,若到時候我家小玉能夠沾點安寧你的本事便是她的福氣了。”
小玉想來就是李富貴孫女的名字。
安寧同李富貴一起走到李家。李家的房子也是新蓋的,李富貴這一房的人口不少,所以當初蓋房子的時候直接蓋成四進的宅子。
李富貴的媳婦還在坐月子,將這小玉抱出來的是李家的一個丫鬟,身上的衣服布料雖然不算好,但也整齊乾淨。
安寧逗了一下小姑娘後,丫鬟又將小玉給抱回去。
安寧直接對李富貴說道:“村長,我看我們村裡是不是得買一些糧食屯着,在這種天氣。”
李富貴點點頭,“事實上,我同大家也商量過了,之前便拿了一千兩銀子買了米回來,即使到時候發生旱災,那些米也夠村裡熬過半年。”
安寧眉毛舒展開來,“那我就放心了。”
這世界的聰明人可不止是她一個。
李富貴又道:“幸虧這紅薯玉米的產量不少,去年大家在你的帶動下也種了好些,即使今年有旱災,家中也有足夠的糧食熬過。”
安寧見李富貴他們將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心中不由也感到十分欣慰。她同他說了一些話後便回去了。
……
在她從玉山村回來後沒幾天,那幾個沈洪才請來的高人也來了。
在進行了三天的法會後,這天不但沒有下雨的趨勢,反而越發的炎熱了起來。六月中旬,即使百姓們還懷抱着僥倖的心理,一場大旱仍然浩浩蕩蕩地降臨,帶走了河裡的水流,帶走了蓄水池的水源,帶走了田地裡的莊稼。
老百姓的哭聲和悲慟絲毫無法使得老天爺動容幾分,依舊冷酷地將這難得一見的大旱帶來了大周這一片的土地。
不同於安寧所以爲的十個州,到了六月中旬,確定大旱的足足有十三個州。
短短三天之內,城裡的糧價便從十文一斗上升到了二十文一斗的地步。安寧皺了皺眉,直接一一拜訪了城裡那些擁有大糧店的商戶。
安寧曾經在前世看過一句話來着,大概意思如下,百分之兩百的利潤就足夠讓一個資本家鋌而走險了。更何況是這種一翻就數倍的利潤。即使安寧作爲鄉君,在利益面前,他們仍然選擇左耳進右耳出。
到了第五天,一斗的米一斤漲到了三十文的地步。
安寧冷笑一聲,默默將那些商家的名字記錄在冊。
又聯繫了沈家、蔚家、楊家等交好的人家,才一天過後,一個臨時組成的商鋪就此成立。這年頭,有遠見的可不僅僅是安寧,之前安寧默默買糧食的時候,不少的大戶人家也防範於未然地囤積了一些,一些人在這個時候將糧食拿出來發災難錢,一部分人則是更有遠見地打算利用這旱災好好打響一下名聲。在這些人眼中,現在的旱情不算嚴重,即使要賑災要平價賣出糧食,也應該再等等,等到老百姓們陷入絕望之境再出手,效果自然比平時要好許多。懷抱着這種思想的人,在安寧上門之前,只是委婉地表示家中的存糧暫時不夠,得等手下外出購買糧食後才能加入賑災的隊伍。無非就是想以最小的利益來獲取最大化的成果。
對於這種人,安寧也沒有再繼續勸。她也曾勸縣令沈洪纔開義倉——開原縣前幾年的收成一向不錯,加上上一任的吳知縣又是個好官,開原縣的義倉中的糧食一直都是裝的滿滿的。倘若沈洪才願意開義倉的話,不僅城裡的糧食價格會跌落,那些商家看見朝廷出面,也沒有那個膽子哄擡物價。偏偏在安寧上門的時候,這位沈縣令拿捏着腔調錶示開義倉這種必須得等待上頭的命令——即使不是皇帝的命令,至少也要是知府的。在命令下來之前,他沒法做主。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把安寧給噁心得夠嗆。
安寧懶得做他的說服工作,直接走人。即使要同他秋後算賬也不急在這一時。
她現在所成立的臨時商鋪大概有沈家、蔚家、楊家、周家、還有一個城南李家。李家本身就是做糧店生意的,安寧之前對李家小姐李明珠不是特別有好感,覺得這位李家嫡長女愛炫耀又虛榮。但是在她上門的時候,這位大小姐在聽聞了她的來意後,卻扭扭捏捏地拿出了自己積攢的六百兩銀子,表示也要加入。這倒是讓安寧對她刮目相看,並且有點後悔自己以前對她的態度。從這件事來看,李明珠本質上還是一個挺不錯的女孩子的。安寧並非那種做錯事因爲面子緣故就拉不下臉道歉的人,她直接向李明珠爲自己以前的言行道歉。
李明珠只是擡了擡下巴,“我只是覺得外頭的那些哭聲煩人罷了。用一千兩銀子買我清清靜靜的睡眠還是很值得的。”
安寧前世看多了所謂的傲嬌系女主,自然很懂得如何順毛,“是是,我一定會努力讓李大小姐儘快有良好清靜的睡眠環境的。”
五個家庭裡,安寧所代表的周家準備了兩百萬斗的糧食——周李氏、周慧、周青梅、李南對她的做法都十分支持,多少捐出了一些銀錢買支持安寧的大業,加上她自己所買的糧食,周家便有了兩百萬鬥米。這不免讓其他幾家都刮目相看。倘若周家有一百萬兩拿出一萬兩做善事也就算了,明顯這次周家拿出了至少兩萬兩銀子的物資——在周家家產加起來可能都不到十萬兩的情況下。沈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真正賬面上能動用的銀子也不到一萬。其中至少得留下三千兩作爲沈周兩家成親的耗資。因此沈家拿出了大概七千兩的物資。楊蕊家是皇商,錢雖然比不過蔚家,但在宣州也是數一數二的,直接貢獻了五萬兩。李家則是拿了五千兩,這五千兩也包括了李明珠的六百兩。至於蔚家,蔚池拿出了一萬兩。蔚家雖然錢多,但架不住蔚家要救助的地方也不多,安寧他們作爲開原縣的人,自然賑災先從開原縣開始。但蔚家就不一樣了,直接受災的十三個州一起幫,這就導致蔚池只能拿出一萬兩支持安寧了。
這些銀子加起來也是一筆大數額,給了安寧很大的底氣,在大旱到來之際,五家聯盟的糧店便開張了。
五家聯盟所販賣的糧食仍然同大旱之前一個價格——皆是十文一斗。爲了防止有人惡意購買大數量的糧食來倒賣出去,每個人限量購買十鬥。因爲擔心蜂擁而來的客人太多,容易造成踩踏事件,這五家聯盟直接在城裡開設了十個分店。每個分店都有十個護衛,外加十個活計忙活,因此不至於會手忙腳亂。
十文錢和三十文錢,就連傻子都知道要怎麼選擇。一時之間,大家都排着長隊購買平價糧食,甚至其他縣的人聽聞開原縣這邊有這麼便宜的米糧,寧可坐馬車也要趕來一起排隊。原先那幾家高家賣糧食的店鋪瞬間就門可羅雀,好不淒涼的樣子。偏偏這五家中沒有一家是他們得罪得起的,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蔚家,這些人即使內心深恨安寧他們擋了財路,也不敢跟着作對,只能詛咒安寧他們撐不住,最好是第二天就全部賣完沒糧食。
其中一陳姓人家,居然因此昏了頭腦,打算收買一個夥計,在米里下毒。只要有人買了糧食回去後出了人命,恐怕這店也開不下去。
只可惜安寧他們店裡所用的夥計皆是各家的心腹下人——誰也不想做好事還惹得一身騷,自然得派信得過的人來。那夥計前腳收了銀子,後腳直接就出賣了這陳家。一個下毒的罪名下來,陳家不死也脫層皮。即使陳家花了大錢打點也沒用,蔚池深恨陳家的做法,直接一封信告狀了上去。
沈家也去找沈知縣喝茶。幾天過後,陳家便被殺雞儆猴了一把,當家的那一房直接判處了流放,家產也被抄了一半。剩餘的幾房則是圍繞着家主的位置和剩餘的財產打得好不熱鬧。有了陳家的下場在前頭,一時之間蠢蠢欲動的一些人也收斂了爪子,生怕一不小心伸出去就被人直接剁了。
在旱情越發嚴重的時候,五家聯盟的出現無疑像是定海神針一樣,讓原本躁動的開原縣平靜了許多。即使因爲大旱收成不少,有了十斗的糧食,好歹可以勉強捱了過去。
在安寧他們的糧店開得越來越久的情況下,他們五家的名聲也越發響亮了起來,一些受益的老百姓更是因此在家中給他們點了長生燈。
“聽說這米店是周鄉君安排的呢。周鄉君果然是大好人啊。”
“是啊,周鄉君以前也是農戶出身,當然能夠體驗我們底層老百姓的痛苦了。”
“這楊家、李家、沈家、蔚家也是好的,據說楊家可是足足出了五萬兩呢,可見不是每個大戶人家都是冷血的。”
“哼,只可惜也就這幾家好的,其他的,不提也罷。”
“可恨那陳家、蘇家,之前居然趁這段時間擡糧價。我當時害怕後面的米會越來越貴,足足買了一百斤啊!我的銀子啊!”
其他同樣買了前頭的高價米的人也感同身受,和那人一起痛罵起了那些黑了心腸的人家。
於是安寧他們越是光芒閃亮,那些投機分子就越是被襯托成了地上的泥土。
楊家老爺子在聽聞了市井流言後,不住地撫着自己的鬍子,笑眯眯對着孫女楊蕊道:“可見咱們楊家這五萬兩銀子花的值,五萬兩,嘿,若在平時恐怕買不回來這麼好的名聲。”
楊蕊道:“安寧的確是很有魄力的人。”旱災剛開始,她的這位好友便雷厲風行地聯繫他們,定下計劃,半點猶豫都沒有。
她頓了頓,說道:“爺爺,不過我們和安寧這樣做,會不會讓上頭以爲我們這是在趁機收買民心?”
楊老爺子仍然是笑得慈祥,“領頭的可是這位安寧姑娘,她作爲一個女孩子,名氣再大,上頭也不會擔心。這也是她能夠放手去做的原因。”
而他們幾個,在上面的官員沒有旨意下來的情況下,哪裡敢出頭做這種事?
……
等到了七月份的時候,十三個州大旱的消息也通過大周月報流傳得到處都是。天子凌青恆直接下令各地開放義倉,並且派遣了蔚邵卿帶着五十萬兩的救濟物資到各個受災的州賑災,並且直接減免了受災地區三年的輕搖賦稅。在這種大災害面前,常常容易引發所謂的民難——南夏和草原可不會放過這個煽風點火的好機會。因此蔚邵卿這次出發,在天子的授意之下,可是直接帶了五千的兵馬。他這一趟出行以賑災爲主,剿匪爲輔。不僅如此,凌青恆還效仿前朝,使用了移民就食的政策。在古代交通運輸能力有限,救災物質無法快速運到災區的情況下,當地地方官組織受災民衆到條件相對較好的地區就食。
領頭的蔚邵卿也因此暫時擔任了欽差的職責。這欽差可稱得上是一個肥差,手頭只要稍微漏出一點,便可以揩一層油水下來。還可以以欽差的名義往隊伍裡安插自己的心腹,若是做得好了,這趟公差等於是給自己的心腹鍍金,還可以趁這個機會名正言順地結交一下當地的官員。因此當時二皇子和三皇子天天到皇帝面前表決心示孝意,試圖將這肥差握在自己手中。後頭還有一個四皇子和年歲漸起的五皇子攪混水,坐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打算。
凌青恆本來就因爲這旱災一個頭兩個大了,一看兒子這時候不但不懂什麼叫做憂百姓之苦,還想趁災難增加自己籌碼,氣得差點頭頂冒黑煙,直接把二三四皇子關禁閉,省的在自己面前晃悠讓他頭疼。五皇子因爲插手比較晚又比較少的緣故,所以運氣好沒被發現,躲過了這一劫。
凌青恆經此事後,越發不信任那些官員,一轉頭就把這任務交給了蔚邵卿——蔚邵卿是純粹的保皇黨,同幾個皇子都十分冷淡,因此比其他的官員更讓凌青恆信服。
蔚邵卿就這樣帶着大批的物資和軍隊從京城裡出發了。
……
在凌青恆下令後,沈從文也只能乖乖地開放了義倉。只可惜義倉開了不到十天,鑑於領糧食的人太多,很快就已經發完了。
有了安寧他們的臨時米店,有了這義倉,即使旱災嚴重,開原縣的老百姓們也暫時沒有餓死的危險。
只是……前來買米的人卻依舊絡繹不絕的。
蔚池直接找上了安寧,說道:“有好幾個人家,每天派遣不同的僕人來店裡買米,早上還被我們抓住一個蘇家的,當場丟到蘇家門口。你打算怎麼做?”
安寧聞言,眉毛忍不住皺起——看來她還是低估了有些人的道德下限。這些人使用這個招數,一方面是爲了儘快消耗掉他們店裡的米糧,另一方面恐怕就是爲了噁心他們吧。
她思索了一下,說道:“現在在我們店裡買米的都是開原縣的人吧?”
蔚池想了想,“還有一些是從外地過來的。”
安寧抿脣淺笑,“既然是外地來的,肯定有戶籍一類的東西。特地從外地逃過來的基本都是貨真價實的難民,對於他們來說,糧食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所以不用擔心外地的難民們會被蘇家他們收買。我們只需要着重檢查開原縣裡的人就可以了。”
她停頓了一下,神色依舊平靜,“整個開原縣一共有六個村,你等下派人去尋這六個村的村長和村民等人,以後每個村都有自己固定的買米地點。讓他們本地的村長幫忙一起看米,若是有人冒充的話,想必他們可以認出,若是有人罔顧限額,想要多買幾份的話,恐怕這些村民們頭一個不會肯的。”
蔚池撫掌而笑,“果然是好方法!”
於是立刻下令底下的人按照安寧的方法去行動。
這方法一出,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立刻少了不少,秩序也井然有序的。同這附近的幾個縣城相比,開原縣除了最初幾天的混亂後,後來的米價一直都很穩定。老百姓們手頭有糧,心裡不慌,精神氣自然也就好了不少。雖然今年受災慘重——但想到等蔚侯爺過來後便有了銀錢米糧,之後三年還免稅,他們便又覺得這日子咬咬牙還是可以挺過來的。街道雖然沒有完全恢復去年的元氣,但也多少也恢復了一些。
從外面看來,竟還有幾分欣欣向榮的跡象。那沈洪才只認爲是因爲他的英明神武,才能夠讓治下如此的安寧平靜,還尋思着到時候是不是得請幾個好友上摺子給自己請功一下,增加一下政績。幸虧安寧並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恐怕都要噁心地將昨夜的飯菜給吐了出來。
在開原縣的人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時,安寧可不像其他人一樣只要吃飽飯就滿足了。旱極必蝗,蝗災往往同嚴重的旱災相伴而生。雖然開原縣現在很穩定,但是也經不起一場蝗災的打擊啊。
蝗因爲同皇同音的緣故,一旦出現了蝗災,一般都被認爲是老天對於皇帝的不滿,皇帝通常還得磨牙下罪己書。
不過在來自現代的安寧眼中,蝗蟲……不過就是一種食物罷了。而且營養價值還挺高的,炸了後更是十分美味。她小時候不懂事,還曾經被鄰居哥哥給哄騙吃了幾個,印象十分深刻。
她眼珠微微一轉,便有了主意。作爲紅文西遊記的“作者”,她在大周也算是家戶喻曉的人物了。所寫出來的東西也具有一定的公信力,她這回可是要好好利用一把她的影響力。
安寧拿出紙筆,磨墨後便開始揮斥方遒。
——蝗蟲:單用或配伍使用能治療多種疾病,如破傷風……
在洋洋灑灑寫完了蝗蟲的藥用價值和高營養成分後,她更是用舌尖上的中國那種描述方式,鮮活地描繪了蝗蟲的美味,還將炸蝗蟲、蝗蟲包子、酥炸蝗蟲、紅燒蝗蟲、天雞蝦排的做法詳詳細細地寫了下來。寫到後面,她自己都嘴饞了。
最後則是寫了蝗蟲的天敵——鴨子、蟾蜍、雞、鳥類。要知道兩千只鴨便可以將四千畝的土地的蝗蟲吃得乾乾淨淨的,戰鬥力槓槓的。
就連桂圓看了後都躍躍欲試的,“姑娘,咱們去抓幾個蝗蟲來烤吧!我也想吃香酥可口的炸蝗蟲!”
安寧嘴角抽了抽,直接一紙抽了過去,“吃不到蝗蟲纔是好的,你就那麼想要鬧蝗災啊?”
桂圓這才清醒了過來,連連道歉,“我錯了,姑娘。”她停頓了一下,說道:“要不,我們用蚱蜢來代替?”
安寧徹底被這個吃貨給打敗了。桂圓若是以後投胎轉世,一定是啥都吃的廣東人!
她寫好文章後,連忙趕緊讓田碩發出去,因爲提早發的緣故,宣州月報許多文章還沒選好,田碩索性這個月直接登了六回的西遊記,剩餘的兩個版面中,一個是刊登安寧這篇蝗蟲記,還有一個則是客觀描述了旱災的情況。
安寧這篇蝗蟲記隨着一份份報紙的賣出,很快在大周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爲西遊記的緣故,宣州月報現在基本全大周每個州都有販賣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