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何端並沒有和路遙提起許弘文來找她的事,因爲路遙下午還要上班,她怕影響到路遙的心情。晚上兩個人去醫院看何佩瑜,何佩瑜已經轉移了醫院,現在所在的是一傢俬立醫院,路家持有醫院的股份,路遙就是股東之一,何佩瑜在這裡可以得到更爲盡心的照顧,並且這家醫院的保密性非常強,許弘文輕易查不到這裡。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路遙,一開始沒有替何佩瑜轉院,是因爲那家公立醫院治療設備很充分,又有章主任的幫忙照看,加上何端沒有要給何佩瑜轉院的意思,她就沒有提起。後來經過許弘文的那件事,加上何佩瑜有醒來的跡象,路遙提起轉院的事時,何端不過沉吟片刻就答應了。於是兩天後,何佩瑜就轉移到了這傢俬立醫院裡。
私立醫院的環境很優美,比起一般的療養院也不遑多讓。何佩瑜依舊沒有徹底清醒,但是各項生命體徵都在逐漸轉好,有的時候會動一動手指,每到這種時候,何端就會懷着無比虔誠的心情握住她的手,想象着是何佩瑜主動牽她的手。令人感到驚喜的是,何佩瑜每次有一點小動靜,似乎都是何端在場的時候,這個沉睡的女人像是能感知到何端的到來,竭盡全力地想要給何端一點安慰。今晚也是如此,何端坐在病牀邊沒多久,何佩瑜的手指就微微地動了動,何端驚喜地握住她的手,儘管已經經歷過許多次,卻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這種時候,路遙總是沉默寡言的,靜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何端和何佩瑜交流,雖然這交流永遠只有何端自己一個的聲音。母親和女兒的角色像是調換了過去,曾經母親在睡前講故事哄女兒睡覺,如今是女兒是睡前叫故事喚醒母親。
路遙靜靜地看着何端,視線在她的臉上游移,上帝造人的時候,會給每一個人創造另一個與她契合的人,當人發現自己很孤獨的時候,上帝就會讓她愛上另一個人。她想,何端一定就是上帝特別爲她創造的那一個人,要不然爲什麼就是這樣看着何端,她的心就漲得滿滿的。她喜歡何端的眉毛,喜歡何端的樣子,喜歡何端的鼻子,喜歡何端偶爾的黑眼圈和小痘痘,何端的每一處都讓她滿意無比。她輕笑出聲,何端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有所覺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含着些許疑惑。
路遙擺了擺手,嘴角含笑,眼神寵溺:“我沒事,你接着給媽媽講吧。”
何端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認真地看了路遙兩眼,確認她真的沒事之後,纔回頭凝視着何佩瑜蒼白的臉,繼續給她講自己生活裡細枝末節的小事。
路遙被何端那關懷的兩眼看得渾身舒坦心情愉悅,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腦子裡開始回想今天開會的時候那那幾只老狐狸不同尋常的表情。每一家公司,都有那麼
一羣仗着資質倚老賣老的老董事老員工,饒是路父年輕的時候殺戮果決對着父親打江山時候留下來的人手也得手下留三分情面,於是這些人留着留着,就留到了路遙接手的時候,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偏偏就是愛在公司裡瞎攪和。路遙看在他們是祖父那一輩的人,做事說話也會給他們留幾分情面,只要他們不要太過分,她不介意容忍他們幾分。結果忍着忍着,就忍出一羣得寸進尺的老傢伙。她最近在公司的動作比較大,路家的產業結構比較複雜,幾乎各行各業都有涉獵,但並不是每一個行業都能替路達創造利益。路達想要更進一步,首要任務就是精簡產業結構,那麼有些雞肋就勢必要剔除出去,路遙最近在忙的就是這件事,結果她這麼忙得腳不沾地,那羣老傢伙又閒着沒事做給她添堵,話裡話外都在指責她肆意妄爲,竟然要將路達資歷最老的幾個產業結構剔除出去。哪些產業,到底是在爲那些人謀利,路遙心裡門兒清,要不然也不會她剛有點動作那些老傢伙就輪番上陣。她倒是不怕他們,別管當年多厲害,現在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路達既然傳到她手上,那麼必須按照她的意願來發展,她可不是什麼大善人,用自己的資源去養一羣不知收斂的外人。不過那些老傢伙掌握的人脈很廣,到底還是給她添了不少麻煩,這讓她有些心煩。
何端的心情其實有些複雜,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先是許弘文陰魂不散地來找她,然後剛從楚靜寧口中得知許家人造的孽,下午就聽說許欣早產了,一天之內接收了太多關於那家人的消息,她心裡委實有些堵得慌。有些想要和母親傾訴,又顧忌着路遙還在一旁,這讓何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倒不是有意瞞着路遙,只是不想讓路遙覺得自己有事瞞着她。想了想,何端還是決定一會兒單獨和路遙說這些事。她微微起身,掖了掖被角,然後把何佩瑜的手塞到被子裡,這才站直身體,轉身看着路遙。
路遙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問題,眉頭微微皺着,一向冷冰冰的眼睛裡多了幾絲不耐,她和何端相處的時候溫暖得就像一個天使,這些冷冰冰的情緒,何端從來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於是看着她難得的另一面,何端默默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忘了路遙的感覺有多敏銳,目光毫不收斂,結果沒看兩眼,路遙就擡眼朝她看了過來,她注意到路遙眼底的冰寒在一瞬間化開,嘴角洋溢出一抹笑容。春水化凍,大概就是如此吧,何端抿着脣笑起來,不知爲何臉上有些燒得慌。
路遙看着她害羞的模樣,挑了挑眉頭,依舊懶懶地靠着椅背,只是對何端招了招手,“寶寶,過來。”
兩人獨處的時候,路遙總愛喊何端“寶寶”,何端一開始還羞得慌,次數多了就慢慢習慣,每
次路遙這樣喊她的時候,她心底總會顫一下,真的是連靈魂都在顫動。但是今天,身後的病牀上還躺着何佩瑜,儘管對方無知無覺地睡着,但是何端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挪了挪腳步,朝着路遙慢慢走了過去,“媽媽還在呢,不要亂叫。”
路遙一本正經地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然而說道:“沒事,媽媽睡着了,聽不見。”她拉着何端坐到自己腿上,何端掙了掙,“我太重了,會把你大腿坐壞的。”
路遙“噗嗤”一聲笑出來,捏了捏何端的腰,又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道:“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想把我坐壞,放心吧,就是你再重個十斤也可以坐我腿上。”
何端聽到路遙說自己細胳膊細腿的,有些不滿地皺了皺鼻子,再提到她說重個十斤,頓時連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我要是重個十斤肯定變成胖子了,纔不要。”
“寶寶,你現在偏瘦,重個十斤纔是健康的體重。”路遙無奈地說道,她早就想把何端養胖一點了,可是不管她怎麼養,何端的體重就是一直上不來,諮詢了醫生之後才知道是因爲以前飲食不規律營養不良留下的壞毛病,很難養胖。想起這個,路遙就是一肚子火,不過這火不是衝着何端,而是衝着那該被千刀萬剮的許弘文。
何端低着頭躲在路亞懷裡,沒看到她殺氣凜凜的表情,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默不作聲轉移了這個話題:“今天許弘文來畫廊找我了。”
路遙一聽這話,果然把何端的體重暫時拋到腦後去了,語氣都嚴肅了起來:“他來找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老話常談,想和我聊聊,想見見媽媽。”何端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路遙把她的下巴擡起來,正好看到她的笑,頓時心裡一疼,柔聲安撫道:“沒事,別理會他,他蹦躂不了多久了。”
何端聞言心裡有些怪異,想了一會兒,猶疑着問道:“路遙,你是不是早知道葉先生要對付許弘文?”
路遙淡淡地“嗯”了一聲,擡起手摸了摸何端毛絨絨的腦袋,“許弘文一家造了太多孽,葉雲飛回來就是爲了報仇的,十二月的換屆選舉,許弘文的仕途就到頭了。”見到何端若有所思的表情,路遙頓了頓,怕她多想,又補充了一句:“沒有告訴你這些,是不想在你面前提起許弘文,怕噁心到你。”
何端並不覺得路遙瞞着她有什麼不對,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比路遙還要好的人了,就連媽媽,也比不過路遙。她湊過去,在路遙臉上親了一下,小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今天靜寧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也包括,葉先生的事。”
路遙聞言只是點點頭,沒有多問葉雲飛的事,抱着何端親暱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兩人才從醫院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