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楚靜寧對於周瑾的這個決定是有些訝異的,因爲《別相信他》這本書裡面描寫到的關於前男友的變態心理其實很難演繹,要演繹出女主角每天失憶後茫然無措驚慌受驚的狀態也絕非易事,而且書裡的人物都是屬於中年時期,要挑選出要處於這個年齡階段的有演技有顏值的演員其實非常不容易,說真的,到了這個年紀,演藝圈裡有演技有顏值的只要不是時運不濟一般都是一哥一姐的地位了,對於這樣一部相當於是轉型的製作,無論是誰劇本拿到手都會猶豫的。
但既然答應了周瑾,楚靜寧也沒有多加干涉的意思,是周瑾的夢想,就讓周瑾親手去打造去完成卻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而她只需要辦周瑾走出這第一步就可以了。
作爲世紀文化公司的老闆,鍾臣南雖然不可能對旗下的作家的文風都瞭如指掌,但楚靜寧的書他卻每一本都有好好研讀過。其中,尤其喜歡這本《別相信他》,他和楚靜寧的想法一致,這本書如果選角不到位,拍攝投入的不夠,可能就會被毀於一旦。
然而他只是看着楚靜寧把簽好的合約交給紀雲深,什麼話都沒有說,既然是她決定好的事情,那麼不管後果是什麼,他相信她早已心裡有數。
“就那麼相信那個《周瑾》嗎?”
楚靜寧笑了笑,伸出手抓住鍾臣南的手掌把他的手翻過來讓手心朝上,她的手指輕輕地劃過他掌心的三條線,看上去似乎是在認真研究他的手相。
過了許久,她擡起頭,有些無奈地對着鍾臣南搖了搖頭,“我還是看不懂手相這樣玄乎的東西。可是,看到周瑾,總會讓我有一種,看到命運的感覺。”
就好像看到了一條岔路,她不知道兩條路各自通向哪裡,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站在原地。
鍾臣南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反手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聲音裡透出一絲古怪,“好的命運,還是壞的命運?”
“是模糊不清的命運,我沒有看輕。”她調皮地挑了挑眉毛,徑直轉過身,拉着鍾臣南的手往前走,“餓了呢,快去找點吃的。”
不知爲何,原本還決意讓她隨意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聽了她關於命運的那個想法後,鍾臣南心裡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他並不是信命的人,如果信命,他早就成爲鍾家閣樓上的一杯爛土,然而他沒有。
在小書房坐了半晌,鍾臣南給葉雲飛發了條簡訊,讓他忙完事情後回來找他一趟。
不久前,葉雲飛接到霍思喬的電話,知道她來了N市,他幾乎當即就像掛了電話,然而霍思喬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幾乎是除了車鑰匙什麼都顧不上拿了。
“如果你不來,我就要從這裡跳下去了。”她這樣說道,似乎是在開着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彷彿說的是從一級臺階上跳下去那樣輕鬆。
然而葉雲飛
卻知道,她沒明確說出來的“這裡”,指的是哪裡,那是他絕望至死又浴火重生的地方,是他曾經以爲永生永世再也不會踏進一步的地方。
山上雪積得很厚,幾乎每一腳踩下去都是一個深坑,他穿的是短靴,雪從靴子的靴筒邊緣見縫插針地滲了進去,冷冰冰的,幾乎整條小腿都像浸在冰水中。
如果越霖在這裡,一定會嘲笑他的腿就像超市裡的冰凍豬腿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會有自嘲的心思,那個女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說會從那裡跳下去,就絕對不會是從那裡走下來。然而就像是一個躲不過的宿命,真的來的時候,在一開始的震驚無措過去後,葉雲飛發現自己竟然是一直在等着這一刻的到來的。
霍思喬的一頭短髮似乎更短了,原本還能遮住耳朵,現在耳朵兩旁的頭髮卻都被削得乾乾淨淨,隱約能看見頭皮。
他停下腳步,腳踩在一根枯枝上,發出一聲乾癟的響聲,下一刻,他看到霍思喬轉過臉,視線精確無比地鎖定在他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呀,你真的來了啊。”
她的聲音有些顫,身上穿着迷彩外套,大大的敞開着,露出裡頭單薄的線衫,腳上依舊蹬着帥氣利落的黑色軍靴。
葉雲飛的眉毛微微皺起,出聲斥道:“霍思喬,你發什麼瘋。”
“發瘋?”霍思喬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樂不可支地笑起來,最後甚至彎下了腰,一邊哎呦地叫着一邊揉着肚子。
葉雲飛靜靜地看着她像個瘋子似的,在冰天雪地裡,在滿山枯寂裡,笑着笑着,直到眼淚飛出眼眶。
然而,那眼淚沒有停留太久,僅僅是一瞬,下一秒已經被霍思喬粗魯地抹去,她的嘴角越揚越高,聲音低着像是含在喉嚨裡,“爲什麼說是發瘋呢?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就是個瘋子啊。”
她擡起腳,動作凝滯了幾秒,才若無其事地踩下去,一步一步艱難地踩過一尺來深的積雪,終於走到葉雲飛面前。
離得這樣近,葉雲飛才發現那張原本英氣十足的臉透着不正常的蒼白,她似乎是瘦了很多,原本棱角分明的臉現在看上去卻顯得太過凌厲,似乎摸上去都能將人的掌心割傷。
心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然而他只是淡淡地撇過了眼,避開霍思喬執拗的眼神,耳旁聽到一聲輕笑,下一秒下巴就被人狠狠地捏住,他被迫轉過臉,那人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吻了上來,狠狠地咬破他的嘴脣,嚐到鐵鏽生澀的味道,他皺了皺眉,忍不住擡起手,然而,那手擡到半空卻愣住了。
她哭了……真的哭了……
霍思喬死死地閉着眼,彷彿要將葉雲飛拆食入腹一樣,狠狠地,狠狠地吻着他,然而那張臉上早已淚痕滿布,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來,一點一點的打溼她的臉,打溼另一張緊貼在一起的臉。
“我要走了。出國。不回來了。祝你孤苦一生。”
她的聲音緩緩響起來,又緩緩消失,在這白雪茫茫的深山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空氣是冷的,天是冷,吹過的風是冷的,永遠得不到救贖的心是冷的。
真的,好冷啊。霍思喬顫抖地從地上爬起來,然而下一刻,她又狠狠地摔倒在雪地上,雪沾溼了她的頭髮,沾得她渾身都
是,她咬着牙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這一次,她沒有再摔倒,哪怕這條路她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爲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的時間,她終於走出那個人的世界,徹底地完全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在她身後,她走了多久,葉雲飛就在那兒站了多久,他死死地咬着脣,死死地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息,他才脫力了似的整個人往後一仰,狠狠地摔在雪地裡。
臉是溼的,那是霍思喬留下的眼淚。葉雲飛伸手去抹自己的臉,然而那眼淚卻頑固地留在他臉上,不願意離開,一次又一次,他終於放棄這個舉動,將手背蓋在自己的眼睛上,然而還是沒有用。
他多麼不願意承認他在爲霍思喬的離開而流淚,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悲傷。
明明,是他親手斬斷了兩個人之間的羈絆,是他在霍思喬打來電話說霍老爺子在安排她的婚事時親口說了祝福,是他仍由她一個人在大京掙扎逃離最後不得不出國。
可是,爲什麼他這樣難過?
“阿俏,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阿俏倒了兩杯酒,杯子輕輕一碰,一杯自己喝下去,另一杯朝着北邊的土地灑了下去。友別。
“老大,葉雲飛怎麼了?”越霖一臉苦惱地坐下來,看着手機的眼神說不出的詭異,“他去幹嗎了?”
“我也不清楚。”鍾臣南也接到了葉雲飛的電話,語焉不詳,只說了不回來,讓他有事情找越霖處理。
如果鍾臣南也不知道,那看來葉雲飛發生了什麼只能等他回來再問了。越霖對於想不到的事情向來看得開,也不再糾結葉雲飛的問題,問明鍾臣南是想讓他給楚靜寧安排一個女保鏢,他愣了一下,然而脫口而出:“讓曉晨君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如果你能說服她的話。”能和越霖打得不分上下的女人,又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如果她願意來,鍾臣南自然求之不得。
想起最近無趣的生活,還有被葉雲飛欺壓的痛苦。越霖搓着手笑起來,“我一定會說服曉晨君來的。”
鍾臣南看着他躍躍欲試的樣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祝你好運。”
出了書房,越霖就迫不及待地給曉晨君打了電話,還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但是他顯然不像前幾回那樣灰心喪氣,興致勃勃地給編輯了一條簡訊發送過去,末尾裡鄭重表示自己願意出資她在中國的一起服裝費用。
曉晨君有一個愛好,或者說是收集癖,無論她在哪一個國家,就一定要穿那個國家的傳統服裝,還一定得是手工高級定製的那種。在日本的時候,他曾經見過曉晨君有一個房間都掛滿了和服,都可以拿出去開一個高級展覽會了。
中國的漢服比起日本的更加有韻味,這麼大的一個誘惑,想必曉晨君一定會動心的,就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纔會看到這條短信。
想起鍾臣南交代的最好在半個月之內讓人過來,越霖撓了撓腦袋,以防萬一,還是給日本那邊打了個電話,先安排好一個人選,萬一曉晨君來得太遲,先頂替幾天好了。
發自內心的,越霖壓根就不願意接受曉晨君不會過來的這個可能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