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臣南醒來的時候,楚靜寧還在他懷裡睡得香甜,他輕手輕腳地放開懷裡的人,悄悄起牀離開房間。
這個地方還是很大,但卻因爲房間裡的那個人而不再顯得空蕩蕩的。鍾臣南守在廚房裡,用小米熬好一鍋粥放在爐子上溫着,解下身上的圍裙,重新回到了房間裡。
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在意識清醒的時候窩在牀上,而此刻,儘管毫無睡意,他卻只願意抱着懷裡的人窩在這方空間,什麼也不想理會。
或許是被那場噩夢耗盡了心力,楚靜寧這一覺睡得格外久,儘管飢餓的胃不斷提出抗議,她卻不願意睜開眼睛,只是下意識地把手覆在了乾癟的肚子上。
察覺到她的動作,鍾臣南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伸手輕柔地撫過她的眼皮,聲音裡含着一絲笑意:“醒了?”
楚靜寧哼哼兩聲,自然而然地往他懷裡躲了躲,聲音懶洋洋的,帶着沒睡醒的慵懶:“餓了,可是不想起。”
鍾臣南搖頭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臉,哄道:“起來先喝點粥,再接着睡,好不好?”
楚靜寧睫毛顫了兩下,又顫了兩下,終於睜開了眼睛,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嗯,好。”
吃完了就窩回牀上,最好一覺睡到天黑,她下意識地忘記了今天要回楚家的事情。
姚經理打來電話的時候,楚靜寧正把嘴裡的最後一口粥嚥下去,她看着鍾臣南臉上無奈的表情,有些好奇:“誰呀?”
不曾想電話那頭的姚經理耳朵竟然尖到這種程度,連楚靜寧這句細微的問話都聽到了,他眯了眯眼睛,嘴角的笑意盪漾起來,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老闆,老闆娘是不是在你身邊啊?”
鍾臣南聽着他那篤定的語氣,冷哼一聲懶得理會,抽了張紙傾身過去擦了擦楚靜寧的嘴角,溫聲道:“要回房間接着睡嗎?”
楚靜寧搖搖頭,看了眼他耳旁的手機,心中出現一個猜測:“是姚經理嗎?”
“就是我啊!老闆娘!你最近怎麼不來景宸玩了呢?”不待鍾臣南迴答,耳尖的姚經理已經咋咋呼呼地叫開了也不管楚靜寧能不能聽到,卻把鍾臣南的耳朵震得生疼,他強忍住想掛電話的衝動,嫌棄地把手機拿遠了些。
楚靜寧抿着脣笑了笑,雖然聽不大清,但也知道姚經理是在召喚她,她扯了扯鍾臣南的衣袖,示意他把手機給自己。
“早上好啊,姚經理。”
哎呦喂,終於如願以償地和老闆娘說上話了,姚經理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清了清嗓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表達自己對楚靜寧久久不來景宸的怨念和想念。
楚靜寧含着笑聽姚經理說完了一通話,正要說話嘴裡就被鍾臣南塞了一顆提子,她嚼了兩下把核吐出來,誇獎道:“甜!”
鍾臣南笑笑,隱晦地看了一眼她耳旁的手機,再接再厲地進行餵食行動。
“甜?什麼甜?老闆娘?”得不到迴應的姚經理一連叫了幾聲,他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一定是老闆在旁邊搗亂,耽誤老闆娘和他說話!
“提子很甜。”楚靜寧終於想起了電話那頭的人,“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糟了!姚經理伸手懊惱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他光顧着和
老闆娘聯繫感情了,忘了何端還在辦公室裡等着呢,連忙三言兩語把何端來借錢的事情彙報了一遍,末了,他請示道:“這筆錢批不批?”
“一百萬?”楚靜寧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何端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急需這麼大一筆錢。
會所畢竟是鍾臣南的,她就算心裡爲素未謀面的何端擔憂,也不好插手處理這件事,這樣想着,她轉過頭把事情對鍾臣南複述了一遍,詢問他的意見。
“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處理好了。”鍾臣南溫聲道,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他對何端的事情並不在意,卻不忍心她爲此憂心。
楚靜寧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電話那頭的姚經理說道:“你直接劃一百萬給何端,按她畫作的最高價格挑出幾幅畫買下來,送到,”她頓了一下,纔開口,“送到你老闆家裡。”
姚經理聞言心裡舒了一口氣,滿口答應下來。
他之所以選擇直接把事情告知楚靜寧,就是存了要幫何端一把的心思,想到辦公室裡神情憔悴面色慘淡的何端,姚經理皺了皺眉,試探着問道:“老闆娘,要我多留何端一會兒,等你過來見一面嗎?”
楚靜寧不假思索地拒絕:“不用,讓她去辦自己的事要緊。”
“行,那我這就去和何端交涉一下。”姚經理的聲音明朗起來,腳步輕快地朝前方走去。
掛了電話,楚靜寧伸出手去抓鍾臣南的手掌,食指不安分地撓着他的掌心,明明心裡暖暖的,卻故意擺出一幅嚴肅的表情:“你以後不能這麼隨意了,一百萬又不是小數目。”
鍾臣南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溫柔:“並不是隨意的決定,我人都是你的,一個會所你怎麼就管不得了?”
楚靜寧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滯,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聽不明白鍾臣南的話,按他的說法,她豈不是可以插手他的一切?
可這世上,又有誰真的能夠坦誠的不留餘地的向另一個人展開自己?就算是同牀共枕的夫妻,也未必都是心心相印的,貌合神離同牀異夢的大有人在。
楚靜寧張了張嘴,想要反駁鍾臣南的說法,可對上他認真到近乎虔誠的眼神,那些堵在喉嚨口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心裡酸酸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湊過去,躲到他懷裡,聲音悶悶的:“如果以後你不讓我管了,我會生氣的。”
鍾臣南在她發頂重重吻了一下,笑道:“放心,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聽到腳步聲,身心俱疲的何端立刻睜開眼看過去,太久沒有好好休息,她的眼皮發腫,聲音也沙啞得不成樣子:“姚經理,老闆他同意了嗎?”
那雙滄桑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姚經理,見到姚經理緩緩搖了搖頭,何端的身子輕輕晃了晃,好似被人抽光了全身的力氣,她苦笑一聲,對着姚經理深深鞠了一躬,一把抓起凳子上的包就要走。
姚經理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忙伸手抓住何端的胳膊,無奈地喊住她:“怎麼就那麼急,也不聽我把話說完。”
何端身體一僵,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着姚經理,艱難地開口:“老闆不是不同意嗎?”
姚經理笑了笑,像是鄰家叔叔那樣善意地拍了拍何端的腦袋:“
是沒同意你拿畫做抵押借錢啊。老闆娘喜歡你的畫,讓我直接買你的畫,一會兒我就讓財務室把錢劃到你賬戶上。”
本以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卻絕處逢生,強烈的喜悅霎時席捲了何端,她遭到過太多次拒絕,聽了太多冷言冷語,如今終於有人願意伸出手拉她一把,她卻像失語的傻子一樣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卻不知不覺紅了。
姚經理“哎呀”一聲,轉身從桌上紙盒裡抽了幾張紙巾塞到何端手裡,溫聲勸道:“別哭了,事情都會好起來的,這不是有了好的開始了嗎?”
倒不是姚經理心善,跟在鍾臣南身邊的這些年,他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碰上,這世間苦苦掙扎艱難過活的人太多了,骯髒不堪喪盡天良的事情也太多了,他就算不是鐵石心腸,看得多了心也就淡了。
但人心啊,總歸是一片肉做的。從何端第一天送畫到會所,至今也快三年了,他每一次見她,都是神色倦怠睡眠不足的模樣,但那雙眼卻亮得驚人,彷彿再大的苦難也打不倒她。景宸裡多的是有錢有權的主,可小姑娘每次過來送了畫就走絕不多做停留,彷彿身後有狼追着她似的。
他有時也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會見到何端明朗的樣子,但下一次見她,她還是神色倦怠睡眠不足的樣子,卻也從來沒有露出那樣絕望無助的眼神。
終究,還是不忍心啊。
何端用力擦了擦眼淚,眼睛紅紅的跟在姚經理身後,路上遇到的侍者神色莫名地看過來,她挺直了腰板,落落大方地回望過去,眼底一片澄淨,硬是把那侍者看得轉過臉才收回目光。
姚經理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心裡卻悄悄記下侍者的臉,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敢在心裡腹誹頂頭上司,一定要好好進行一番思想教育不可。
事情很快就辦妥了,財務室的肖經理一聽姚經理說是老闆娘的意思,二話不說就瀟灑地把錢劃到了何端賬上,離老闆近一些的人,誰都知道老闆的話可以偶爾頂撞,老闆娘的話卻是一定要遵從的。
一直緊緊地攥着手的何端,直到此刻高懸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原處,她吸了吸鼻子,眼睛忍不住又紅了,有些難爲情地看着姚經理:“謝謝您。我現在陪您去給老闆娘選畫吧。”
姚經理擺擺手,直言不諱道:“不要七想八想的,專心去辦你的要緊事。選畫的工作我還是可以勝任的。”
無端端承了老闆娘這麼大一個人情,何端心裡忐忑也在所難免,想要做點什麼求份心安姚經理是能理解的,但選畫這事,他還真不願意讓何端插手。
看出姚經理的堅持,何端也不再推脫,鄭重地謝過姚經理後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會所。
等了十多分鐘,何端終於攔下一輛空車,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語氣難掩焦急:“師傅,麻煩送我去濟心醫院。”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何端一眼,小姑娘眼睛紅紅的,恐怕是家人生病了,忍不住開口安慰道:“彆着急,一起都會好起來的。”
何端露出個勉強的笑,嗓音微啞:“謝謝您。”
她轉過頭看着窗外,眼底浮上一絲迷茫,一切真的會如願好起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