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以爲那是場意外,可是,如果並不是意外呢?”
容柯瞳孔微縮,心中有個想法若隱若現,可那個想法太過瘋狂,他不敢相信,或者說,是不願意相信。
然而,鍾臣南的話徹底打破了他的奢望,他說:“楚夫人是自殺的,她希望阿寧和她一起解脫。”
“解脫……”容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姑姑怎麼可以那麼殘忍,她以爲的解脫,不過是懦夫的逃避,卻爲此賠上了靜寧的所有。
他擡起手猛地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揮到地上,文件四散飄落,可這些還不夠,他狠狠踹飛了座椅,撞上一旁的茶几,玻璃碎了滿地。
鍾臣南紋絲不動地坐着,對容柯的破壞行爲不置一詞。他太懂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所以他明白這樣的發泄必不可少。
在醫院得知她就是五年前的那個女孩,鍾臣南就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他錯過的這五年裡她過着怎樣的生活,那五年的過往就在他的郵箱裡。
從飛機場送走她後,他就回家查看了郵箱。從她告知了那個真相後,鍾臣南就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到最後,他的指尖剋制不住地抖。他終於明白,容柯所言的一夜之間枯萎了,是怎樣的一種絕望。她被母親拖着走向死亡,斷了腿毀了容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又被從小孺慕的父親放棄,她曾經擁有最明媚的笑顏,卻成了躺在牀上等死的抑鬱症患者。那些傷口,鮮血淋漓,從不曾癒合。
“我會去荷蘭陪她。”鍾臣南淡淡道,不是商量,只是尊重他是楚靜寧的兄長,才特意告知。
容柯沒有反應,直到鍾臣南的手按上了門把,他纔開口喊住他。
這個向來眉眼飛揚的男人,此時臉上還瀰漫着悲傷的氣息,他說:“我把靜寧交給你了。”
我把她交給你,願你許她一世無憂,從此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全都由你守護。而我,只需要看着她幸福。
鍾臣南勾起嘴角,擲地有聲地許下承諾:“此生定不相負。”
他朝着容柯微微鞠躬,才轉身離開,長兄如父,這一禮,除了容柯再沒人受得起。
楚雲苓近來的生活過得頗不如意,一向如魚得水的工作似乎遇到了阻力,無論她做什麼,最後的結果都不盡人意。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塊地被對手公司以微弱的價格優勢標走,一向和公司合作友好的鋼材供應商在她去商議今年的合約時突然提出中止合作。她在公司經營多年,卻因爲這兩件事,董事會以她能力不足反對她擔任總經理一職。
楚家是家族產業,那些董事不僅和她沾親帶故,還個個輩分比她大,她心裡恨得不行,面上還要對一羣老頭表現得恭敬,要知道那些人個個都是人精,得罪誰她都討不到好。
敲門聲響起,楚雲苓收斂了臉上的怒氣才喚人進來。
秘書趙真低眉斂眸地站在桌前,語調平平道:“副總,收到通知下午三點召開董事會。”
楚雲苓沉思了片刻,猶自不解,距上次董事會召開不過兩日,按理說不該會有這種通知。
她的視線落在趙真死板的黑色套
裝上,眸光微閃,“你怎麼看這個消息?”
“董事長今天帶了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來公司。”
楚雲苓面色大變,心中波濤翻滾難以平靜,她在公司盡心盡力,發展人脈,累積業績,爲的是什麼,無疑是楚家最高的那個位置。現在父親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帶一個野種來公司,想要培養出一個楚氏繼承者,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楚雲苓剋制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先出去吧。”
“是。”趙真微微頷首,似乎對她的失態一無所知,只是那張不過清秀的臉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飛快地閃過一抹嘲諷的意味。
下午三點的董事會,氣氛格外詭異。楚雲苓一眼就看到坐在楚稷身旁的那個少年,眉眼含笑,那張肖似楚稷的臉讓人一眼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楚雲苓剋制了許久,才維持住臉上的笑容,和各位董事一一打過招呼,這才坐到楚稷的另一側。
楚稷看着她大方得體的表現,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刻,他拍了拍楚昭的手,向衆人介紹道:“這是楚昭,我打算讓他進公司學習。”
楚昭起身朝衆位董事微微鞠躬,笑容真切,語氣誠摯道:“衆位叔叔伯伯好,以後煩請各位多多關照。”
在座的董事不管心裡想法如何,面上都是笑得一派和藹,紛紛說會對小輩多加照顧。
楚雲苓表面功夫做得再好,奈何這一夥人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她的不甘和僞裝,只是礙於她是楚氏唯一的繼承人,很多事情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它過去。如今楚稷帶了楚昭過來,這孩子雖然根基淺,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和楚雲苓一爭。
他們樂得先賣個好,總歸楚氏只要一日冠着楚姓,他們該得的那份都不會少。
楚雲苓看着楚昭遊刃有餘的樣子,心中冷笑,面上卻笑得愈發親切,她等到楚昭和衆人打完招呼坐回座位上,這纔開口道:“楚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呢。沒有準備見面禮,你可不要介意。”
楚昭聽了這話似是有些惶恐,先看了楚稷一眼,見他微微點頭,纔對楚雲苓解釋道:“我不會介意的,能見到二姐一面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說着微微低下頭,笑得有些靦腆,一看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楚稷心中暗歎,知道虧欠了這孩子許多,當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明天你就要搬回楚宅了,以後多的是機會和姐姐見面。”
他轉頭看向楚雲苓,叮囑道:“雲苓,楚昭年紀還小,以後你要多看顧着他一些。”
楚雲苓還被楚稷那句搬回楚宅的話震得沒回過神來,一時間表情有些愣怔,就沒有回話。
楚稷微微皺眉,對她冷淡的反應有些不悅,低聲喚道:“雲苓,你在聽我講話嗎?”
“父親,母親知道這件事嗎?”楚雲苓深呼一口氣,猶豫着問道,她的眼神掃過楚昭,似是擔憂,又似是爲難。
“這事,我心中有數。”楚稷語氣淡淡,並不多加解釋。
知道這件事情已經無力改變,楚雲苓自是不會一直
逼問讓楚稷不滿,她起身對着楚昭伸出右手,語帶深意地說道:“以後還請弟弟多多關照。”
楚昭愣了一下,很快就收斂好情緒,他伸手握住那隻柔嫩的小手,掩下心頭泛起的噁心,笑得溫暖和煦,“請姐姐多多照顧纔是。”
這場董事會,就是爲了讓楚昭在公司露臉。目的達到,楚稷就領着人走了,楚雲苓一直等到所有人離開,才卸下面具,失魂落魄地靠着座椅,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原以爲母親在父親心中地位不低,可今天的事情,給了她當頭一棒。
連將私生子領回家這樣的大事,父親都可以用一句心中有數打發她,父親不再是她的靠山,她若再不爭,以後說不定什麼都得不到。
想起楚昭溫暖明媚的笑,楚雲苓心中莫名泛起一陣寒意,不知爲何,她總感覺楚昭似乎,非常不喜歡她,甚至,是有些恨她。
她可以肯定她和楚昭先前並無交集,但爲了以防萬一,楚雲苓還是喊了趙真進來,讓她好好地查一查楚昭的經歷。
董事會剛結束,公司的員工就活躍開來了,都知道老闆帶了兒子進公司,打算培養他。對於楚昭私生子的身份,衆人心知肚明,但卻沒有誰把這檔事掛在嘴上討論。畢竟楚稷正值壯年,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時機。無論是楚昭,還是楚雲苓,等到他們上位都是幾年之後的時間。楚昭雖然身份不夠光彩,但誰也說不準以後的事情,倒不如趁着他年紀尚小,賣個好,有利無害。
楚靜寧對於楚家的事情一概不知,甚至,她都不知道有楚昭的存在。而原本回荷蘭散心一週的計劃,也在回荷蘭的第二天變成了大半個月。
原因無他,因爲楚姑姑懷孕了。四十一歲的高齡孕婦,簡直就是國寶級的存在,從醫院回來,文森姑父就一直處在神遊的狀態,一雙深邃的藍眼睛盯着楚姑姑尚未顯懷的肚皮一眨不眨,還是楚韻佳實在受不了他的眼神,直接將他趕出了房間,這才讓文森消停了下來。
“靜寧啊,你姑姑肚子裡真的有了baby了?”
楚靜寧看着文森姑父不敢置信的樣子,莫名地有些心酸,她放下手中的書,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笑道:“恭喜姑父,你就要成爲一個父親了。”
文森顫抖着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眼底有些溼潤,“恭喜靜寧寶貝,你要當姐姐了。”
在牀上躺不着的楚韻佳站在樓梯上,看着客廳互相恭喜的兩人,摸了摸肚子,輕聲說道:“寶寶,你看你多麼幸福,這麼多人期待着你的到來呢。”
對於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楚韻佳看得極重。是以在文森提出他要包攬所有家務,並且今年停止工作時,她不過沉吟了片刻,就答應下來了。看着文森如釋重負的表情,她嗔怒道:“在你心中我有那麼不懂事嗎?”
“你怎麼會這樣想?”文森伸手攬過她,在她額頭輕輕印下一吻,“你可是我心中永遠的Angle。”
靜寧寶貝說了,孕婦最容易胡思亂想,一定要及時安撫。文森得意地看了楚靜寧一眼,順利獲得後者的大拇指一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