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澤是太子,作爲下一任繼承人,他在朝中的重要程度僅次於景豐帝。爲了穩定朝綱避免禍亂髮生,太子當然是不能冒任何危險,只能待在有重重衛兵守護的京城,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證局面的穩定。
故而大多數時候,其餘皇子可以在外拼殺建功立業,太子卻必須留守京城,這既是對儲君的保護,也是對他的限制。
正如眼下,誰都聽得出來李晉澈是在藉機諷刺太子,譏他高坐廟堂遠離民生疾苦,學的都是空泛的聖賢書,明晃晃地質疑他繼承人的能力。
隨着皇子們一天天長大,兩兄弟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二人越來越變得針鋒相對。聽着李晉澈這惡意滿滿的陰陽怪氣,李晉澤可不會相信他是無心之語,臉色當下變得極爲難看。
然而作爲兄長,若動不動就和弟弟進行口舌之爭,未免顯得太沉不住氣,顧及到儲君的威儀氣度,李晉澤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嚥下了這口鬱氣。
皇子爭鬥,羣臣自然不敢隨便插嘴,一個二個全把頭埋低,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太子不上鉤,李晉澈自討沒趣,一時間有些尷尬。好在有景豐帝及時替他解圍:“澈兒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遠志,實在是難得。既然如此,朕便如了你的願,讓你做出使東瀛的使者,正好外出磨礪一番。”
從小偏愛的兒子,景豐帝當然是怎麼看怎麼喜歡,連帶着李晉澈那點擠兌兄長的心思,落在他眼裡都成了小孩子的好勝心,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更別提能爲太子說話了。
說定李晉澈出使東瀛的事,景豐帝神情略微嚴肅地看向百官:“既然是皇子出行,那麼儀仗護衛之事就須得萬分謹慎,容不得一點馬虎。澈兒雖然年幼,但畢竟是朕的兒子,他在外代表的是朕的臉面。”
“此事不容有失,你們要用心去辦,早日拿個完備的章程出來給朕看。”
羣臣齊聲應下:“臣等謹遵聖旨。”
……
朝會結束後,李晉澤心中鬱氣難消,沉着臉,一言不發地走在離開奉天殿的路上。
“殿下。”
這時,突然有人叫住了他,李晉澤回頭一看,發現是太傅兼太子太師周民青,他連忙頓住腳步,拱手行了一禮:“老師。”
先前雖說在殿上受了氣,但懂得收斂情緒,不隨意施加於他人之上,可見心性不錯。周民青頷首受了禮,笑着捋了捋鬍鬚:“殿下可是覺得方纔受了委屈?”
李晉澤神情一滯,隨即又很快恢復正常,勉強一笑:“沒有的事,小插曲而已,我還沒放在心上。”
到底是少年人,雖說性格沉穩內斂,但還是不擅長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周民青將他的心思看得分明,也不急着戳破,一邊和他並排往回走,一邊語重心長道:“殿下,你是太子,旁人再怎麼跳再怎麼鬧,也不過是小丑而已,只要你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他們就對你造成不了什麼影響。方纔殿下在朝會上做得很好,沒有同二皇子爭執,不然你可就難做了。”
“二皇子年紀比你小,跟你身份也不一樣,就算他心存挑釁譏諷於你,在陛下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好勝心強,鬥兩句嘴罷了。以後再遇見這種情況,只要不嚴重,你全當耳旁風就是,莫要聽進去,更莫要放在心上。”
李晉澤緩緩吐出一口鬱氣,繃着臉道:“老師說的我都明白,老二從小在我面前就沒有服氣的時候,我都習慣了。我只是難過父皇偏心,今日在朝會上若換了我譏諷老二,父皇必不會坐視不理,肯定要站出來說話的。”
“每次我一有個什麼,老二就也想要,鬧個三兩回,父皇就沒有不同意的。縱觀我大夏百來年曆史,哪有十三歲的皇子入朝聽政?既沒有成年,又不是儲君親王,他有什麼資格學我聽政?”
“如今居然還要去出使東瀛,這一趟回來,身上相當於鍍了一成金,到時候指不定父皇怎麼賞他。他一個沒爵位沒功績的皇子,平日裡過得比我這個太子還威風,老師,同是父皇的兒子,生母出身所帶來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聽着李晉澤不甘地控訴,周民青嘆息一聲,寬慰道:“殿下,莫要這樣想。你纔是太子,正位東宮,朝野上下心之所向的繼承人。二皇子受偏愛又如何,還不是事事居於殿下之後,可敢搶殿下在前頭?”
“陛下乃聖明之君,縱有一時寵愛,也絕非沒有底線,二皇子若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索要,陛下總有一天會厭煩的。至於生母……殿下,衛娘娘懷胎十月,拼死誕下您而去,已經是莫大的恩情了,殿下應當心存感念,休要比較怨怪。”
周民青爲人傳統,是嫡長制的堅定擁護者,李晉澤從出閣讀書到接受儲君教育,每一步都離不開他的努力。他教了李晉澤多年的學問,看着他一點點長大,心中頗感欣慰,早在心裡將他當成了自家小輩,掏心掏肺未有藏私。
衛娘娘就是李晉澤的生母,李晉澤對她沒多少印象,她死的時候只是個宮女,還是在他被立爲太子之時,景豐帝才追封了位份,算是補上了個名分,一生可用悽慘無名來形容,若非生了個好兒子,怕是沒有人會記得她。
聽了周民青的話,李晉澤心中涌上愧疚,羞慚地低下頭:“老師說的是,弟子受教了。”
周民青年齡大了,時常耳背眼花,走路也慢吞吞的。李晉澤很有耐心,一邊攙扶着他,一邊慢慢地往外走,看起來真如一對親近的祖孫一般。
周民青拍拍李晉澤的手背,道:“殿下,你只管記住一件事,你是太子,朝野上下認可的儲君。只要你不犯錯,旁人就永遠沒有上位的機會,哪怕是陛下真想對你做什麼,也要先過我們這幫老東西這關。”
這話頓時讓李晉澤有了些許底氣,他心頭一鬆,面上露出笑:“幸好有老師,有您幫着我,我心裡才覺得踏實。”
“臣老了,不中用了,陪不了您多久。”
周民青卻是笑着擺擺手,走至宮門,他示意李晉澤停步不必再送,自顧自地轉身離去,聲音悠悠:“今後的路,還是要靠殿下您自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