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徐書華照常替顧雲霽整理官服冠帶,動作輕柔,一如既往的溫柔細緻。
看着眼前情景,顧雲霽不由想起自己去翰林院入職那日,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去年我還只是個前途未明的科舉士子呢,如今我在翰林院都已經待滿一年了。”
“又是殿試金榜題名,又是和你成婚洞房,如今還有了熙兒,看似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然則細細想起來,也僅僅過了一年半而已,我卻覺得恍若隔世。”
徐書華看着丈夫和去年別無二致的俊朗面龐,笑道:“事情雖多,但你倒沒怎麼變,畢竟你還沒加冠呢,嚴格意義上只是個孩子,不算成年。”
都是當爹的人了,竟被說還是個“孩子”,聽着徐書華話語裡的調侃,顧雲霽哭笑不得:“真是好不公平,憑什麼女子十五就能及笄,男子卻要二十歲纔算加冠成年?最怪的是,明明都還沒成年呢,居然就可以入仕、成親、生子了,這算什麼道理?”
徐書華道:“成年和成親生子又不衝突,哪裡怪了?再說了,你是上一屆科舉及第士子中最年輕的一批了,其他人多在三十左右,少有你這般天資的。”
說到這個,顧雲霽嘆息一聲,眼底流露幾分無奈:“這倒是,個別同年明明名次沒我高,卻仗着年紀比我大,總是有意無意地端長輩架子,覺得我‘黃口小兒,不堪相談’。你說說,人年輕又長得俊俏,反倒成我的過錯了?”
徐書華笑着看他:“你若真的苦惱,可以把鬍鬚蓄起來,雖然長得年輕,但你可以裝一裝成熟穩重啊。”
顧雲霽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算了吧,蓄鬚看起來也太老了。別到時候我跟你走在一起,人家以爲我是你哪個叔叔伯伯呢。”
這麼一說,徐書華就突然覺得他的下巴毛茬稀少,有些過於光潔了,便伸手摸了摸,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你下巴上的鬍鬚越來越少了?”
顧雲霽眸中閃過一抹不自然,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的手,乾笑道:“或許是藥喝得吧,益氣健體,滋陰補陽嘛,你沒發現不僅是下巴,我的皮膚都變好了?”
徐書華搖搖頭,目露狐疑:“不對,咱們的藥是不一樣的,我的是滋陰,你的是補陽,怎麼可能喝藥喝得鬍鬚都變少了呢?莫不是咱們把藥喝反了?”
顧雲霽道:“咱們的藥是分開裝的,怎麼會喝反?何況照你這邏輯,不僅我的鬍鬚會變少,你也應該長鬍子纔對,你這不是一切正常嗎?或許……或許是我最近太累了,別多想。”
徐書華還是有些懷疑:“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顧雲霽眼神飄忽,隨口敷衍道,“總歸小事而已,不用在意,時候不早,我上值去了。”
走出院子,顧雲霽回頭看了一眼,喚來旭冬囑咐道:“以後我的藥你單獨熬,不要和少夫人的同時熬了。還有藥渣,要處理乾淨,尤其別讓秋曉經手。”
旭冬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知道了,少爺。”
——
傍晚,王大夫照例來給徐書華診平安脈。
診完脈,王大夫捋着鬍鬚,滿意點頭:“嗯,脈象平穩強健,徐夫人恢復得很不錯,身子甚至比懷孕前還要康健幾分。這樣看來,生產的虧損已是完全補足,顧大人和徐夫人可以放心了。”
顧雲霽一顆心終於放下:“那就好,辛苦王大夫費心。”
徐書華問道:“既然我已經恢復好了,還用喝藥嗎?”
王大夫道:“雖說徐夫人如今恢復程度遠超預期,但當初那藥方是按照半年的週期來定的,喝多了不會損害身體,反而大有好處。依老夫看,還是喝完比較好。”
徐書華點頭應下,想起早晨顧雲霽的異樣,又道:“王大夫來都來了,還請您順道給我夫君也診診脈。”
顧雲霽瞳孔微縮,面色鎮定,笑道:“我有什麼好診脈的?給你診完脈不就夠了嗎?”
徐書華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到桌邊坐下,道:“好歹你也陪我喝了這麼久的藥了,讓王大夫診一診脈,就當是看看效果,如何?”
顧雲霽不好再推脫,順從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
剛一搭上顧雲霽的脈搏,王大夫臉色一變,目露驚詫之色,不敢相信地又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眸中驚駭越來越深。
顧雲霽見狀臉上的笑容淡下去,目光深深。
“這,這……”
王大夫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正想說話,擡頭卻對上了顧雲霽沉冷的眼神,頓時被對方眸中的警告之意嚇得一顫,話堵在了喉嚨。
見二人神色有異,徐書華面露擔憂:“怎麼樣王大夫?我夫君他身體如何?”
顧雲霽不動聲色地看了王大夫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王大夫,您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忌。我隨我娘子喝了四個多月滋陰補陽的‘伴方’,就算沒有增益,想來也不至於有損身體吧?”
王大夫揣摩着他的意思,斟酌着字詞道:“顧大人……身體強健,陽氣充足,是同齡人中少有的強壯體魄,徐夫人不必憂心。”
顧雲霽滿意地收起目光,重新露出笑容:“你看,我一點問題都沒有吧?”
徐書華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真的?那爲何他近來鬍鬚稀少,面白膚細?”
“這個……”王大夫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就見顧雲霽適時打了個哈欠,他瞬間會意,“這是因爲顧大人近來勞累過度,精神不濟,今後多注意休息就好了。至於面白膚細嘛——這藥養身子,襯得顧大人越來越年輕了,這是好事。”
這倒是和顧雲霽早晨的話對上了。
徐書華心中疑慮打消大半,不再糾結:“辛苦王大夫了,您慢走。”
送走王大夫,顧雲霽神色輕鬆,看着徐書華笑道:“不就是掉了幾根鬍鬚嗎,值得你這樣上心?”
徐書華嘆氣:“鬍鬚是男子精血末梢,看似不起眼,實則是你身體狀況的反映,我怎能不上心?”
顧雲霽眸色閃了閃,沒有說話。
回想起方纔的場景,徐書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只能道:“雲霽,你接下來好好休息,若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顧雲霽笑着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