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徒弟的日常
“這些是你師兄們曾經寫過的文章,你就照着這些題目,自己再各寫一份,每天至少要交一篇給我。”
“這幾本書,回去仔細研讀,看完了寫幾篇讀後感。”徐承裕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拿書本遞給顧雲霽,“這些,是近幾個月的朝廷邸報,既然要科舉,就得對時政大事瞭然於胸,考場上纔不會露怯。還有這些,這些……”
顧雲霽看着自己懷裡堆成小山的書本文章,很是頭疼。他還當徐承裕要給他什麼好東西,居然全是作業!這才拜師後的第一天,生產隊的騾子也沒這麼累吧?
“老師,老師等等……”顧雲霽艱難地從書本里探出頭來,“會不會有點太多了?學生愚鈍,恐怕一時半會消化不了您的拳拳愛徒之心。”
眼看顧雲霽懷裡都快抱不住了,徐承裕終於停下繼續佈置作業的手:“嗯,那就先少拿些,等你全部做完了,我再給你拿新的。”
少拿些?這麼一大摞,居然叫少?今後怕是沒輕鬆日子過了,顧雲霽頓時爲自己的未來感到深深的憂慮。
徐承裕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情緒,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老夫年輕的時候,我老師給我佈置的課業可比這多得多,而且他老人家還格外嚴厲,但凡抱怨一句,就得額外再加一些課業。”
“你的日子比我當初好過得多了,念在你年紀小,我還酌情給你減輕了一些,你師兄們從前可沒這待遇。”
聞言,顧雲霽再不敢流露出半點不滿,乖乖抱着作業回去了。
“爹爹,您瞧您把人家唬得一愣一愣的。”徐書華笑盈盈地走出來,“您自己都說過,年輕的時候遛鳥鬥蛐蛐樣樣精通,還天天扛着火銃上山打獵,哪有您說的那麼刻苦。”
徐承裕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要不說得嚴重點,他能這麼聽話地回去做功課?年輕人,就該多吃些苦。”
徐書華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您年輕的時候不也沒吃苦嗎?便是您從前收的那些弟子,也沒見給人佈置這麼多功課。”
“那不是額外看重他嗎。”徐承裕一邊說一邊拿起塊糕點往嘴裡塞,全然沒有剛纔爲人師表的持重,“這小子心性好,有韌勁,就得趁着現在多逼一逼他的潛力,這樣日後才能更加有出息。”
如徐承裕所說,顧雲霽回去果然兢兢業業地完成了當日的功課,趕在日落之前送過來交給他批閱。
“這個草葉不能老是戳它的嘴,你得去引逗觸鬚,激它往前衝,對,就是這樣……”
“嘿,住手,人家正鬥着呢,你扒拉它幹啥!”
顧雲霽剛走進門,就看見徐承裕和蘇旗趴在一個瓷罐跟前鬥蛐蛐兒。
“山長,我這隻爲啥不動啊,怎麼戳都沒反應。”蘇旗手指捏着根細草莖,撥弄了罐中蛐蛐兒好幾下都沒動靜,不禁疑惑道。
徐承裕眯着眼睛仔細瞅了瞅,說道:“瞧這肚皮這麼癟,你別不是沒給它餵食吧?”
“還要餵食?”蘇旗頓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怪不得我之前捉的蛐蛐兒最多一兩天就鬥不動了,原來是餓的。”
徐承裕快被他蠢哭了,戳着他的腦袋道:“不吃東西它鬥得動纔怪!你怎麼就知道一日三餐按時吃飯呢?”
蘇旗也不惱,眼饞地盯着徐承裕的那隻蛐蛐兒,嬉皮笑臉地說:“山長,我看您這隻又大又肥的,不如送給我吧?”
“想得美!這隻我養了好久,給你不兩天就霍霍死了?”
“誰說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何況您說了,我考倒數第二您教我怎麼鬥蛐蛐兒,但我可是一下子考了第二十三!這不得多給我點東西?”
“老師,今天的功課我做完了。”眼看兩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顧雲霽只好出聲打斷道。
徐承裕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頭也不擡地道:“嗯,先放那吧,等我空下來再看。”
給學生布置一大堆作業,自己卻在鬥蛐蛐兒,但誰叫徐承裕是老師自己是徒弟呢?顧雲霽內心無奈,只好依言將功課放在桌子上。
顧雲霽放功課時,發現桌上放着一本那日他在徐書華手上見過的《幾何原本》,書是攤開的,旁邊還有一疊紙張,上面是書的漢語譯文,但看起來沒翻譯完,紙上塗塗抹抹的,好像在什麼地方卡住了。
徐書華正在給來訪的客人倒茶,出來時正好看見顧雲霽拿着自己的書看得入神,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可是哪有不妥?”
“啊,沒什麼。”顧雲霽回過神來,指着書上某處道,“這個詞的意思是內角,但這給翻譯成邊角了。”
聞言,徐書華又仔細看了一遍,聯繫上下文之後,發現確實翻譯成內角語意更加連貫,包括之前困擾自己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雖說一早知道顧雲霽對外邦文字有所瞭解,但也沒想到他鑽研得如此之深,竟比自己的語言水平還高上不少。徐書華不禁對顧雲霽刮目相看,說道:“不想顧公子對外邦文字還頗有研究,受教了。那不知你對書上的這條定理怎麼看?”
“徐小姐過獎。”顧雲霽自謙了兩句,隨後便給她講解起來,“這條定理其實很簡單,就是……”徐書華爲了看得更清楚,便將腦袋湊了過去,漸漸地,兩人靠得越來越近。
聽完顧雲霽的講解,徐書華醍醐灌頂:“顧公子文才好,又精通外邦文字,居然連算術都有這樣深的見解,真是少年英才。”
“是嗎?”徐承裕在一旁聽了半晌,漫不經心地搭話道,“那你們今後可以多交流交流,免得書華老是一個人琢磨半天。”
徐承裕一出聲,徐書華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沉迷聽顧雲霽的講解,和他的距離有些過近了,連忙退後一步,紅着臉道:“茶水送到,你們慢用,我先回房了。”
見徐承裕一時半會也騰不出空批閱自己的功課,顧雲霽也起身告辭:“那學生也回去繼續做功課了。”
聞言,徐承裕點點頭,也沒有多留他,繼續專心致志地看着罐中的蛐蛐兒。
晚上,徐承裕仰在太師椅上,一邊看着顧雲霽的文章一邊讚歎道:“嘖嘖嘖,寫得真好!這用詞,這筆力,比他師兄們當年強多了。而且還精通外邦文字,又會算術,我這個徒弟可不得了。”
徐書華見狀笑着說:“那您怎麼不當面誇他?背後誇獎人家又聽不見。”
徐承裕不以爲然:“當面誇萬一他驕傲怎麼辦?既然是好苗子,就更得鍛鍊鍛鍊,免得養廢了。”
說着,他又坐起身來,意味深長地看着女兒道:“我看你們今天相談甚歡,你覺得顧雲霽這個人怎麼樣?”
徐書華一時沒反應過來,說道:“挺不錯啊,爹爹您的弟子自然是比別人強的。”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俏臉一紅,“我和他就是探討學術,沒聊別的,您想哪去了!”說着,她將手裡的糕點丟給徐承裕,轉身跑回了房間。
看着徐書華的背影,徐承裕搖搖頭:“真是猜不透現在的孩子在想什麼……”他拋開腦中的想法,伸手拿起一塊糕點,“罷了,沒影兒的事,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順其自然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