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信任

“陛下!不好了!士兵們吃完飯,都中毒了!”

士兵的通報讓在場的將領大驚失色,景橫波也急忙站起,口中急令衆將及醫官速速前去查看,自己也拔腿便走,似乎很着急模樣,只是臨走時,還不忘記把沒吃完的烤黃豆烤蠶豆一起捋到自己袋子裡。走不了兩步又回頭看看南瑾,裝模作樣地一指宮胤道:“給我看好他啊!”

宮胤看她跑開,眼底生出淡淡笑意,南瑾面無表情,眼神略鄙視。

真會裝模作樣。

那邊營盤人影跑動,一片慌亂,一看就是攤上大事的模樣,宮胤遙遙瞧着,道:“那些還沒走遠的殺手,應該已經看見這一幕了。”

南瑾嗯了一聲。

“咱們先離開一會。”宮胤道,“我不方便給禹光庭撞見。”

南瑾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營盤裡的亂是暫時的,被毒倒的士兵,頂多半個時辰就會醒來,什麼事都不會有。

南瑾發現上游有人下毒,處理之後就告訴了景橫波。景橫波決定將計就計,中毒就要裝得像些。趁那羣火頭軍在溪邊洗鍋,南瑾潑了一碗毒水,留在鍋裡的毒液會很少,用這鍋給士兵裝菜,士兵們所中的毒性,會讓他們飯後暈倒短短一刻,那些逃跑的刺客還潛伏在附近,看見那一幕一定會回去回報,禹光庭聽說了,立即就會來趁火打劫。

這樣的謀算自然瞞不過宮胤,當他發現景橫波已經很擅長謀算,也就放下心,先避一避,以免和禹光庭撞上。

“去山上吧。”南瑾看看眼前青灰色的山頭。

宮胤看她眼底光芒閃爍,知道她對裴樞的殺機還沒有散去,他卻也有些擔憂裴樞,怕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妥當的事情來,也便點點頭。

兩人一路上山,都很有默契,往先前裴樞離開的方向而去,一個是想殺人,一個是想阻止殺人,但都默不作聲。

南瑾一邊走,一邊低頭聞聞花葉,看看泥土,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古怪。

好幾次之後,宮胤終於開口問:“怎麼?”

南瑾轉頭看他,淡淡道:“我還以爲你打算永遠對我的事不發問。”

宮胤默了默,隨即道:“我和龍家欠你的,我會想盡辦法補償你。除此之外,沒什麼可問的。”

南瑾仰起頭,盯着將落的夕陽,似根本不畏懼陽光刺眼,好一會兒才道:“你沒有在龍家長大,卻比龍家人更冷心冷情。但也更至真至情,只是你的所有的情,都只給了一個人,再無多餘給人。”

宮胤語氣並無歉意,“多謝你懂。”

南瑾扭過頭去,半晌,苦笑一聲,喃喃道:“你可知,若你不是這樣矛盾的人,或許我還不會……”

她沒有說下去,宮胤也當做沒聽見。

有一種人極冷極熱,冰與火的交織如雪中烈焰,更誘人動心撲入。

只是無緣就是無緣,哪怕一出生便將紅線繫住,終有邁出扯斷那一天。

氣氛有點沉默,好在龍家人都是淡漠的,隨即南瑾恢復正常,主動回答宮胤的話,“我自幼受各種藥物薰陶培養,遍識天下氣味,鼻子很靈,剛纔一路走來,嗅見了很多特殊氣味。”

“如何特殊?”

“裴樞的氣息一直在,已經淡了,在他之後,這山上最少還有兩三批特別的人。”

“如何特別?”

“有一批人,身上陰毒之氣很重,應該穿着非常寬大的袍子,攜帶了不少武器和藥物,以至於袍子掠過這些草葉,都留下了痕跡。”南瑾指指旁邊一叢深綠草葉上留下的淡淡灰色痕跡,“這似乎是一種控制神智和激發體能的藥物,我用過,很……”她頓了頓,才道:“很痛苦。”

宮胤沒有接話,長長的眼睫覆下如陰影,欠這女子的越多,越覺得無法償還。

南瑾的發現也讓他皺起眉頭,此時在景橫波宿營地的山上,出現這麼一羣人,不是什麼好兆頭。這些人衝誰來的?

“這些人緊緊跟隨着裴樞而去,路線一致。”南瑾回答了他的疑問,又回頭指了指一條岔路道,“那是條從南麓上山的路,和咱們路線方向相反,也和先前那批人路線不一致,剛纔在那棵樹下的那塊石頭上,有人坐着休息過,應該是個女子,身上也有特殊味道。”

“女子?”

南瑾點點頭,“有香氣,所以是女子,她身上的特殊味道本已經很淡,但因爲太特殊,是我難以忘記的氣味,所以我辨認出來——是黑水澤再往北,普羅等小國出產的黃金膏,萬壽果之類的味道。”

宮胤眉毛一挑,他知道是誰了。

玳瑁幫派中,狂刀盟和域外小國普羅因爲有姻親關係,聯繫緊密,多次從普羅運送萬壽膏之類的所謂“寶藥”進入上元城,上元城城主明晏安對這東西依賴很深,可以說明晏安的毀滅,有一半,是這種奇香濃郁的藥物造成的。

而專門負責運送這些藥物入上元的,就是狂刀盟的六女公子孟破天。

雖然現在已經不幹這活,但長期出入那些地方,參加過煉製這種藥物,久而久之肌膚浸淫,留下了一點氣味,這種氣味常人當然聞不出,對這東西記憶不深刻也聞不出,而南瑾能聞得出,雖然她不說,但也能想象過她經歷過什麼。

要想成爲龍家家主根骨所繫的藥盅,要遍識天下藥,遍嘗天下藥,也要遍扛天下藥。

南瑾站在上風處,腰背筆直,瘦得風一吹就斷,眼神卻韌得似扯不斷的鐵藤。

宮胤轉開眼光,回身看了看,道:“那裡四通八達,有好幾條小路,往下的路被草掩映,很容易迷路。這人很可能會迷失在山上。”

孟破天出現並迷失在這山上,並不奇怪,宮胤身邊龍家人,近期都離開他身邊,在附近遊歷,並蒐集和帝歌有關的消息。他知道七殺等人不甘寂寞已經追出了帝歌,估計也快到了,孟破天心繫裴樞,不願意和一路走一路玩的七殺在一起,脫離隊伍先來找裴樞也是可能的。

宮胤想到山上這幾批人——裴樞、神秘隊伍、孟破天,不知怎的,心中涌起淡淡不安。

……

此刻山崖之上,裴樞和斗篷人爾虞我詐的爭鬥,正到了尾聲。

裴樞的身子被明城牽着機簧的假手扔出,半個身子已經出了山崖。

而斗篷人的漫天冰雪,順着他的倒飛軌跡,也籠罩了半個崖邊。

明城格格地笑起來,抹一把臉上的碎冰,袖子落下,她的手只剩光禿禿的手肘,手肘中心延伸出鐵製的彈條,至於手,還在裴樞的腳踝上,誰知道那手已經變成了什麼鬼樣子。

她一動,彈條便一陣顫動,連帶裴樞腳踝上的兩隻爪子也在抖,斗篷人霍然變色,喝道:“別動!”

半空中裴樞忽然大笑起來。

“賤人陪葬,真是不甘啊!”

大笑聲裡,他長劍點在崖邊,此刻崖邊已經全是冰雪,人攀援不上,劍也停留不住,點上去就一滑到底,但裴樞藉着這一點之力,凌空猛地一個翻身。

他竟然不試圖攀上崖,而是半空翻身,他的腳踝和明城的手臂連在一起,這一翻,立即帶得明城向前滑去,明城一直在地上趴伏,而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冰雪,這一滑便速度極快,斗篷人那兩個字還沒說完,明城已經給裴樞拉下了山崖!

斗篷人身子下意識一傾,但隨即眼神一閃,止住身形。

片刻之間他已經權衡完畢,犧牲一個用處不大的明城,搞死裴樞,以此離間乃至摧毀宮胤景橫波,值得。

不過明城這種人,生死關頭也比誰都靈醒,惡人懂惡人,她知道對方不會救她,一滑出去就立即大叫:“另一半隻我知!”

別人聽得莫名其妙,斗篷人自然明白——開國女皇地宮另一半地圖,普天之下,只有明城知道。

恍如一片黑雲閃過,斗篷人終於飛出,一閃便到了山崖上空,此時明城已經滑下山崖,正拼死用身上鎖鏈勾住一塊突出的崖石,鎖鏈承擔兩人重量,勒得筆直,死死勒入明城傷口,慢慢將她的斷腕再次切斷,她痛得大聲慘叫,渾身抖得隨時要掉下去,卻死也不肯掉下去。

只是她這樣也支撐不了多久,鏈子很細,撐不住兩人重量。

好在此時斗篷人到了,左手拎起明城,右手飛刀激射,割斷了明城牽繫着裴樞腳踝的爪鏈。

鏈子割斷的一瞬間,他眼中掠過一抹詫異——剛纔他還沒到的那一霎,明城掛着裴樞在崖邊,裴樞有機會藉着明城翻上崖,他爲什麼沒有?

這念頭一閃而過,手中刀已射出,鏈已斷。

他將明城反手拋回崖上,拋出那一霎,鏈子還沒全斷,忽然裴樞一張臉,猛地翻到了他面前!

裴樞竟然趁着這一拋之力,自崖下躥上,靠近他,劈手就來掀他斗篷。

斗篷人驚而不亂,此時“鏗”一聲輕響,鏈子全斷,斗篷人空着的另一隻手,已經伸掌向裴樞天靈蓋印下。

他在實地,裴樞在半空,裴樞不想死,就必得先讓開。

誰知裴樞竟然不讓,還是筆直抓向他的臉,斗篷人只好腦袋一揚,試圖先避過裴樞的手。

頭一揚,手上準頭就差了,那一掌擦過裴樞臉頰,打在他肩上。

“嗤。”一聲,斗篷被撕開半邊,裴樞大笑,“啊,原來是你!”

聲音未畢,他已經筆直落下。

斗篷人撲在崖邊,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樞的身影,這回再沒出什麼幺蛾子,眼看裴樞身形穿過茫茫雲霧,不見了。

斗篷人猶自不放心,想着剛纔裴樞最後一句話——他看見自己的臉了?

電光石火那一霎,他也不能確定自己到底躲開沒,眼底冷光一閃,他正待吩咐屬下,安排吊索下去尋找,務必死要見屍。

還沒轉頭開口,忽覺身後一股徹骨寒氣,劍般劈來,那速度無法形容,眨眼間後背汗毛直立。

那是生死之境的自然預警!

隱約聽見明城驚呼,斗篷人心底一沉。

手掌在崖邊一翻,整個人翻身而起,起身那一霎,“嚓”一聲微響,他後背斗篷整個裂開,分成左右兩片,似一雙黑色羽翼,翩翩在半空騰飛。

黑色羽翼一閃落在崖上,覆蓋住明城驚惶的雙眼,下一瞬她被拎起,斗篷人縱向半空,撲入樹叢。

一連串動作快如閃電,從頭到尾斗篷人頭都沒回,等宮胤和南瑾趕到,崖上已經人蹤渺渺。

兩人遠遠看見山上似有人影晃動,快步趕至,宮胤隱約看見那斗篷,立即出手,只是相隔太遠,終究沒能成功。

宮胤還想補一記,然而這時候他聽見了崖下裴樞的大笑。

兩人掠到崖上,看見滿地冰雪,南瑾臉色已經變了,蹲下身拈起一塊碎冰看了看,冷笑道:“雪山!”

龍家和雪山武功同出一源,水火不容,龍家人最恨的,就是雪山中人。

能施展這一手冰雪真氣的,必然不是雪山尋常弟子,南瑾也不打招呼,轉身就去追人。

崖上一層冰雪又一層冰雪,宮胤掠到崖邊向下看,此時裴樞笑聲迴音,猶自在山野間迴盪。

宮胤趴在崖邊,和先前斗篷人一個姿勢,正在查看崖邊痕跡,又觀察崖邊植物,揣摩着裴樞到底真墮假墮。忽然感覺到背後一股冷風,猛然劈下。

“唰。”一下,白衣翻飛,宮胤翻身而起,回身愕然——身後,孟破天手持扁刀,滿面驚愕和淚痕,大聲道:“你!”

宮胤也怔了怔,一眼看見孟破天眼底怒意和殺機,聯想到剛纔情境,忽覺不好。不由道:“冷靜些,不是我。”

“我看得清楚,你出手,然後我聽見崖下有裴樞聲音!他說原來是你!”孟破天大刀一揮,“你是誰!”

孟破天搶先追蹤裴樞而來,本想抄近路早點到橫戟軍營盤,不想四面都被禹光庭軍隊圍住,她只得從山中穿過。正如宮胤所料,地形不熟迷路了,她在岔路上走來走去,一忽兒下山一忽兒上山,好幾次已經臨近景橫波營盤,卻擦身而過,最後反而又上了山。她也是聽見動靜一路找到這山崖的,到得正好比宮胤慢一步,正好看見了宮胤出手,聽見了崖下裴樞的大笑。

宮胤認得孟破天,孟破天卻不認識他,以往在玳瑁雖有交集,但宮胤一直千變萬化,沒露過真臉,此刻孟破天雖覺得隱隱熟悉,但急怒攻心之下,哪裡能細想。

宮胤皺眉,他不怕孟破天出手,卻怕她犯傻。

“讓開!”孟破天此時無心出手,直奔崖邊,不管不顧趴在崖邊一看,晚間嵐氣已起,山霧茫茫,不知崖深幾許,哪裡還看得到裴樞?只憑感覺這崖很深,落下定無幸理。

孟破天呆了半晌,將刀往背後一插,雙手抓住崖邊,就要往下爬。

一隻手將她拎了起來,宮胤烏黑的眸子對上她憤怒和驚痛交織的眼眸,“崖邊這麼滑,別找死。”

“滾開!”孟破天懸在半空就拔刀。

一股掌風拍來,將她拍出一丈之外,孟破天跌得屁滾尿流,好容易擡起頭,看見一個高高瘦瘦女子,面無表情站在一丈外,正用冰雪擦手。

這自然是南瑾,她沒追到斗篷人,正一腔怒火,看見孟破天對宮胤無禮,想也不想便出手——她都不能靠近的男人,別的女人當然更不可以。

至於景橫波,不算女人。是蠱惑人心的巫婆。

孟破天呆了半晌,支着雙刀站起身,搖搖晃晃指着兩人,冷聲道:“好,我不是你們對手,我也不自取其辱。但今日血海深仇,不能不報,有種等着!”

說完轉身就走。

南瑾抱胸冷笑瞧着,一臉“江湖中人都是這麼自找臺階下”的表情。

宮胤卻在嘆氣——沒猜錯的話,孟破天一定是去找景橫波了。

他只得和南瑾跟着,孟破天下山卻跑得飛快,她在山野中長大,極善攀援騰躍之術,爲了避免被宮胤兩人滅口,扯了根鐵繩在山林間奔走,幾次蕩過山澗溪流,這回路線走得曲曲折折,竟然也沒迷路。

宮胤原本想半路攔下她,不管怎樣,先管住這個和裴樞一樣的衝動派再說,誰知走到半山時,忽然感覺到異動,隨即發現,有一支隊伍,從山間小道中潛入進來。

不用問,這自然是禹光庭的隊伍,此人可爲謹慎狡詐,接到景橫波軍隊被毒倒的消息,依舊沒有放鬆,大軍圍山,必定從幾處進攻。

宮胤便命南瑾抄近路下山,迅速通知景橫波,自己則假作逃入山林,出現在那支秘密隊伍面前,那支隊伍由禹光庭手下一個參將率領,認得他是攝政王近期看重的謀士,卻不知道攝政王最近對這位先生的疑心,聽宮胤說隨同殺手前來刺殺,無意中失散,此刻願意爲大軍帶路,找到女王王帳,當即欣然接納。

軍隊在山林中秘密潛行,一路狂奔的孟破天,已經到了女王營地。此時士兵們已經醒轉,並接到緊急命令,埋伏在營地各處,進入備戰狀態,孟破天的忽然闖入,被當做攝政王的斥候,當即抓了起來,扭送入景橫波帳中。

景橫波正和手下商量今晚的迎戰計劃,如何分化跟隨攝政王來的臨州貴族私軍,如何給禹光庭迎頭一擊,一轉頭看見孟破天鼻青臉腫地站在帳門前,不由目瞪口呆,“你怎麼來了?”

她也知道孟破天大概往這裡來了,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瞧了瞧她,又詫然道:“你怎麼狼狽成這樣?”

孟破天氣喘吁吁站在帳門前,今日精疲力盡,飽受打擊,在這營中還受了一番磋磨,此刻心神衰竭,再無力氣逞強,噗通一聲便撲在景橫波膝前,“陛下,救救裴樞!救救少帥!”

景橫波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起詢問,孟破天迫不及待,將事情說了,她只顧自己訴說,也沒發現,景橫波聽着聽着,臉色變了。

“……是兩個白衣人,一男一女,都高高瘦瘦,武功都很高,女人木頭一樣沒有表情,男人長得人模狗樣的,看上去也冷冰冰的,兩人是冰雪類武功,滿崖冰雪,倒像傳說中的九重天門的武功……”

“你看錯了吧!”景橫波忽然打斷她的話。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滔滔不絕的孟破天,猛地一怔,張大嘴,“啊?”

“這兩人,不可能!”景橫波斬釘截鐵。

孟破天瞅着她,臉色漸漸變了。

“女王,”她慢慢道,“你認識他們?”

景橫波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你當時離得遠,想必沒看清楚,無論如何,這兩人不可能。這樣吧,我先和你一起上去……”

“陛下!”一個將領急聲道,“現在走不得!一方面軍中無人指揮,另一方面禹光庭定然已經進山,此刻您進山,迎頭撞上太危險!”

景橫波爲難地皺了皺眉頭,裴樞性命不能不管,但這幾千軍士也是命,此刻兩軍交戰要緊關頭,她如果離開,裴樞也不在,整支軍隊無人指揮,必然會被禹光庭剿殺,這也是幾千條性命!

這可怎麼辦?

裴樞……裴樞真的會那麼容易中別人的計死去嗎?百戰將領,黃金戰神,大小戰役數十幾無敗績,生死艱險不知經過多少,還是個用兵狡黠的智將,這樣的人,會這麼容易被害死嗎?

孟破天拉着她袖子,滿臉祈求地望着她,見景橫波臉色爲難,神情也漸漸硬了。

“你不去,是吧?”

“破天……”

孟破天冷笑一聲。

“是我僭越了,女王陛下何等人,怎麼能爲一個屬下身處險地?裴樞對你忠心耿耿,爲你出生入死,是他自己要做的,說到底你確實可以不管他。”她拔出雙刀,刀鋒映着她忽然冷冽的眼神,“生死見人心,不過如此。陛下不去就不去,不過我一個小小要求,總該答應吧?”

“破天,”景橫波嘆氣,“別急着暴走,且等我一等,這事兒還有些蹊蹺,等我想好怎麼安排……”

“借我你軍中最強機弩,最毒毒藥,最厲害的精兵。”孟破天打斷她的話,“這個總肯吧?好歹裴樞也值得你救一救,你的江山還需要他來打,不是嗎?”

景橫波沒心情去計較她的挖苦,盯着她問:“你要這些做什麼?”

“當然是殺人。”孟破天決然道,“誰害死他,我殺誰。”

“不行!”景橫波語氣比她還斷然,“破天,我說過,不可能是那兩人,你誤會了!”

“口口聲聲說我誤會,我親眼所見你還敢說誤會!”孟破天激動起來,雙刀一架,“你不在現場,憑什麼說我誤會?”

“憑我對那兩人的瞭解!”景橫波也動了火氣,“他們不會!”

“這麼瞭解,他們是誰!”

景橫波轉過頭。

孟破天轉身就走,“不給,我自己去殺!”走出兩步,“呸!”一聲,“無情女人!”

“站住!”景橫波勃然變色,“拿下她,別給她亂跑!”

“景橫波你別太過分!”孟破天猛地躥起來,飈到她身邊,“裴樞怎麼待你,你自己知道!現在他有難,你自己不去,也不派人幫我,還不許我去報仇,世上怎麼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女人!”

“我沒說不管他!”

“那就派人幫我報仇!”

“他們不是兇手!”

“不是兇手是誰!你憑什麼都沒眼見就敢這麼信任?”

“因爲他是宮胤!他根本不屑做這種事!”

……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孟破天古怪地呵呵笑起來。

“哦……宮胤……宮大國師,宮大皇帝,傳說中你的愛侶,將你放逐又和你糾纏不清的那個。”孟破天連連點頭,“難怪你不分青紅皁白相護,難怪我明明親眼看見你也不信,難怪你放棄裴樞怎麼也不肯幫我,原來是你的情郎殺了他的情敵,你這個有情人,自然明白你的情郎苦衷,自然要不顧一切護着他。少一個裴樞沒關係,少一個宮胤,你以後和誰雙宿雙飛呢?”

“破天!”景橫波臉色也發青了,“你以爲你在編故事?哪來這麼多有的沒的,這事兒我說了有蹊蹺,你怎麼就不能靜下心來想想?”

“想什麼!想裴樞現在應該分成幾塊嗎?我親眼看見的,還需要想嗎?”

“眼見也未必爲實聽過沒?”

“我眼睛沒瞎!”

“你等着,我現在就陪你去看!”

“不用了!既然是宮胤,帶你去只怕我纔是送羊入虎口!”孟破天雙刀一閃,一截衣角飄然落地。

景橫波看着那截衣角,落在自己鞋面上,有點發蒙。

什麼意思?

那個……割袍斷義?

“景橫波,你要選擇相信維護你的情郎,由得你;但我選擇爲我喜歡的人報仇,你也無權管我。今日我與你割袍斷義,馬上我要離開,你要麼放我走,要麼,留下我的命!”

景橫波注視着那一片碎布,心裡亂糟糟的——這都是什麼事兒?

孟破天雙刀鏗然一架,聲音清越,她轉身就走。

守在帳門前的將士要攔,景橫波疲倦地揮揮手。

都誤會成這樣了,硬攔,只會誤會更深,破天那寧折不彎脾氣,再逼她真會血濺當場。

先前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孟破天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景橫波打算跟上去,忽然外頭一陣喧譁。

人影一閃,南瑾出現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道:“有一支秘密軍隊,從山背後抄了過來。”

“報——”傳令兵氣喘吁吁奔來,神情微微緊張,“陛下!前方已經出現禹光庭軍隊!”

景橫波不勝頭痛地揉眉心。

她走不了了,只得下令派一隊擅長山間行走的士兵,儘量跟上孟破天,去現場好好查找裴樞,自己則先處理眼前火燒眉毛的軍事。

這邊軍隊逼近,那邊孟破天狂奔上山,那些士兵哪裡追得上她,很快失去了她的蹤跡。

孟破天一鼓作氣上山,奔到那空蕩蕩的崖邊,眼看崖邊殘陽已墮,冰雪未化,地上一片狼藉心中一酸,不由軟倒在地,落下淚來。

她坐在滿地冰雪裡,也不覺得冷,無聲的眼淚嘩啦啦落了一陣,哭裴樞的悲慘,哭景橫波的無情,哭裴樞如此付出卻不得景橫波一分真心,哭自己如此追隨裴樞卻不能得他一顧,哭這世間男女啼笑姻緣,他愛她她愛他她不愛他他不愛她……紛紛雜雜,林林總總,都是不如意,不得已,不遂心,不成全,到頭來空崖一座,友朋離散,愛人斷魂,己身成孤。

哭到最後淚乾心灰,癡茫茫注視天邊漸起的星子,據說人去後會化爲天邊星,逝去時辰相差不久的人,化星之後會很近,自己一生都不能走近他身邊,如果能獲得死後永恆的相依相伴,也算夢想達成,不虛此生。

這麼想着,忽然也不覺得傷痛悲哀了,滿心裡反而漾起淡淡喜悅,似乎幸福近在咫尺,只待一個決心。

孟六女公子,自幼父親寵愛,我行我素,想到就做,從不牽連猶豫。

她站起身,擦擦眼淚,也不說什麼廢話,對着下頭黑雲薄霧,綻開一個笑容。

恍惚裡似見裴樞笑臉,氤氳於雲霧中。

那是一個她等候已久渴盼已久的,溫暖的表情。

“嗯。”她吸吸鼻子,張開雙臂,對下頭大聲喊,“我!來!了!”

向前一步。

天地失重。

風如刀,從耳畔唰地砍過,斷崖從頭頂翻上去,雲霧漫上眼前。

在喪失意識前最後一刻,她覺得好像、似乎、也許、可能……

聽見一聲大罵。

------題外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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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與你同生共死第56章 競選王夫第37章 雨夜對酌第74章 我要給你生蛾子第40章 玩大了第39章 濃情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69章 大忽悠第6章 珍饈千道,只吃一口第37章 雨夜對酌第65章 抉擇第73章 禁閉島第2章 溫暖第73章 羣壓第9章 另類花魁第74章 舊日風流第83章 黃雀在後第92章 人質第52章 終身之賭第五十七章第95章 實習賢妻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30章 爭榻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70章 欲拒還迎?第53章 我需要你第76章 情深意重第76章 勇闖盤絲洞,暴打蜘蛛精第十八章第28章 情海生波第9章 相見第57章 男人都是禍害第37章 陛下有喜第18章 引誘與殺機第29章 後手第84章 女神第51章 我只想吃你第39章 好酸,好酸!第5章 兵變與反兵變第14章 看光?第71章 冤家路窄第33章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第84章 又相信了愛情第12章 愛情的真義第90章 女王之霸第12章 愛情的真義第30章 信任第38章 推倒沒商量第6章 腰帶拿來!第八十八章第66章 要,不如搶第11章 編個花環娶大神第79章 讓我溫暖你第10章 他用一生來愛你第36章 小白臉和大男人第71章 爲愛無懼第56章 鬧洞房和聽壁角第八十七章第6章 女王出帝歌第17章 女王騷情第56章 競選王夫第74章 攜香入夢第22章 你要平安第92章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第24章 逃獄第11章 舔一舔精神好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30章 藥不能停!第109章 天意第66章 閃瞎你眼第63章 你的正宮只能是我!第105章 試探第53章 我的人,我罩着第18章 各有花招第32章 妖精打架第49章 心事第35章 她的深情第46章 百里迎王駕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67章 拯救帝歌第73章 禁閉島第49章 雙驕第44章 遇見那個人,再活這一生第20章 你摸的是我第5章 月下之約第110章 王室成全者第91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第五十七章第51章 痛揍小三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75章 銷魂的人工呼吸第35章 默契第81章 爾虞我詐第14章 看光?第2章 審問明城第11章 假鳳虛凰第60章 一生一個對的人第49章 交杯酒第7章 真心所愛,一生唯一第55章 驚豔大荒
第10章 我與你同生共死第56章 競選王夫第37章 雨夜對酌第74章 我要給你生蛾子第40章 玩大了第39章 濃情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69章 大忽悠第6章 珍饈千道,只吃一口第37章 雨夜對酌第65章 抉擇第73章 禁閉島第2章 溫暖第73章 羣壓第9章 另類花魁第74章 舊日風流第83章 黃雀在後第92章 人質第52章 終身之賭第五十七章第95章 實習賢妻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30章 爭榻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70章 欲拒還迎?第53章 我需要你第76章 情深意重第76章 勇闖盤絲洞,暴打蜘蛛精第十八章第28章 情海生波第9章 相見第57章 男人都是禍害第37章 陛下有喜第18章 引誘與殺機第29章 後手第84章 女神第51章 我只想吃你第39章 好酸,好酸!第5章 兵變與反兵變第14章 看光?第71章 冤家路窄第33章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第84章 又相信了愛情第12章 愛情的真義第90章 女王之霸第12章 愛情的真義第30章 信任第38章 推倒沒商量第6章 腰帶拿來!第八十八章第66章 要,不如搶第11章 編個花環娶大神第79章 讓我溫暖你第10章 他用一生來愛你第36章 小白臉和大男人第71章 爲愛無懼第56章 鬧洞房和聽壁角第八十七章第6章 女王出帝歌第17章 女王騷情第56章 競選王夫第74章 攜香入夢第22章 你要平安第92章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第24章 逃獄第11章 舔一舔精神好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30章 藥不能停!第109章 天意第66章 閃瞎你眼第63章 你的正宮只能是我!第105章 試探第53章 我的人,我罩着第18章 各有花招第32章 妖精打架第49章 心事第35章 她的深情第46章 百里迎王駕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67章 拯救帝歌第73章 禁閉島第49章 雙驕第44章 遇見那個人,再活這一生第20章 你摸的是我第5章 月下之約第110章 王室成全者第91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第五十七章第51章 痛揍小三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75章 銷魂的人工呼吸第35章 默契第81章 爾虞我詐第14章 看光?第2章 審問明城第11章 假鳳虛凰第60章 一生一個對的人第49章 交杯酒第7章 真心所愛,一生唯一第55章 驚豔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