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只想吃你

她回頭望望,沒人。

厲含羽眼睛已經亮了起來,順勢握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輕輕摩挲,“自然願意,這便解了於你……”拉着她的手,湊向自己領口。

他居然也穿着高領,領口束緊,串着珍珠,可惜用不起那種極品珍稀淡金大珍珠,只能用黃金鑲嵌的白珍珠,十分俗豔。

景橫波剛注意到這顆珍珠,眉毛挑起,很想一口吐在這珍珠上——這也學!噁心!

她含笑任自己的手被拉了過去,撫摸上那顆珍珠,稍一用力,啪嚓,珍珠碎了。

“哎喲不好意思,手重。”她毫無愧色地道歉。

“無妨。”厲含羽卻認爲這是她急色,想着女王風流,果然是風流的,手指有意無意一撥衣領,想要她看看自己的光潔肌膚。

景橫波笑吟吟地,手指一彈,正擊在他腫脹的臉頰上,厲含羽哎喲一聲,偏頭一讓,臉上火辣辣的痛,他想要發作,忽然想起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急忙端坐,淡淡咳嗽一聲。

“你這模樣氣質,真的很像我那位故舊……”景橫波“癡迷”地瞧着他。

厲含羽偏轉臉,對她淡淡一笑,自以爲山巔雪天上月,清冷地高貴着。

景橫波卻差點在這扭曲的笑容面前敗退下來,在第十八次自我勸解之後,她笑盈盈地摸了摸他的臉,輕聲道:“我還有事,以後再來看你。先走了啊。”

厲含羽一聽這話就急了,急忙拉住她的手,“我對你一見鍾情,你……你能不能留在我身邊?”

“你身邊的人,對我有敵意呢。”景橫波沒有抽手,也沒有回頭,幽幽地道,“我不適合和你在一起。”

“他們和我沒關係!”厲含羽衝口而出,“我也是被他們脅迫在這裡的,你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這樣不大好吧。”景橫波搖頭,“我身邊也有一批人,大家也有事要做,是不會接納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的。”

厲含羽更加激動,攥緊了她的手,“無妨!我可以證明我對你很有用,你的人會接納我的。”

他已經想好了,何必爲他人做嫁衣裳?羅剎門培養他做這個棋子,用完之後他是什麼下場?不被滅口就算萬幸,最好的結局是回到羅剎門,做門主的數百面首之一,哪裡比得上做女王的王夫?

哪怕是個傀儡女王,好歹一生榮華不缺。

“怎麼證明呢?”景橫波笑吟吟看他。

“你需要什麼?”他不想揭穿她的身份,只想等她自己表明。

“你幫不了我的,謝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啊。”她轉身要走。衣裳又被他拉住。

“我能的!”厲含羽急急道,“你信我!我很熟悉玳瑁的一切情況的!”

景橫波心中冷笑——有句歌詞裡唱的,畫皮畫肉難畫骨,這是哪個白癡找來的白癡學宮胤?太坑了吧?除了站着不動時有點宮胤感覺外,嘴一張,什麼都破壞了。

“真的?”她眼睛一亮,“那你知道三門四盟七大幫十三太保的具體情況嗎?我需要他們的內部資料,越多越好!”

厲含羽有點猶豫,他此刻想到了泄露某些秘密的下場。

景橫波轉身就走,“遇見你很高興,不過我有要事要做,咱們有緣再見!”

“別!”他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像要攫住一個榮華夢,“……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告訴你!”

景橫波背對着他,脣角微微一撇,像看見一隻魚兒上鉤的貓。

……

一刻鐘後景橫波回到自己屋子,在路上她靠着牆角抹抹嘴,壓下了某種嘔吐的慾望。

沒辦法,對着那張臉就有想打的衝動,不僅不能打,還要巧笑嫣然地和他套話,時不時做出被他吸引的模樣,可憐她忍得好辛苦。

她和厲含羽說,她最近有些事要做,不方便現在和他在一起,等她辦完事,就過來接他,讓他把知道的三門四盟七幫內部事務,和他所知道的江湖秘辛,統統給她錄下,之後她會來取走。當然將來,軍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咱們事成後,一起共享玳瑁麼麼噠。

厲含羽自然被哄得暈暈陶陶,當即深情款款握住他的手,很是表達了一番矢志不渝的深情。在景橫波忍到臨界點之前,終於放開了她,約好如她有空,明晚再約會。

景橫波決定等拿到他給的資料,就把他隨便賣哪小倌館去,兔子纔是最適合他的職業。

屋子裡靜悄悄的,被窩還是和她走的時候一樣,沒頭沒腦蓋着穆先生,景橫波倒嚇了一跳,人不會被她悶死了吧?

她掀開被子,又嚇了一跳——穆先生睜着眼睛。

他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迷茫。

景橫波覺得他沒醒,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眼珠卻順着她的動作動了動。

景橫波吐出口長氣,還好,沒問題,這要人救回來了,卻被她大意悶死了,這也太坑爹了。

“你怎樣?”她問他,很期待他說好了沒事了謝謝姑娘我走了再見。

結果他搖搖頭,慢慢擡手,指自己的胸口。似乎手虛軟無力,指了一半便垂落了。

景橫波瞪着他的胸口——什麼意思?那裡藏了東西?臨終遺言?寶物託付?託孤?

他烏黑澄澈的眸子裡,似有請求之意,看樣子是要她去摸。

景橫波想摸就摸,反正早把他看光了。

她伸手到他懷中,觸手溫熱,不像要死的樣子。懷中內袋有個小布袋,她拿了出來。

這一霎接觸到他眼光,她覺得他眼神似有些古怪。

又滿意又無奈又有點怨的樣子……

想多了!

她轉開眼光,捏了捏布袋,裡頭好像有些細碎的物體。她剛想倒出來,他卻指指她的手,做了個洗手的動作。

我勒個去,潔癖!

這個時候還潔癖!

景橫波又想發脾氣了,她的手很乾淨好不好,剛纔摸了半天厲含羽,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洗了手。

奈何那傢伙執拗地指着她手指,她第一次被人這樣嫌棄,很想把他扔到外面茅房去,讓他搞懂什麼叫真正的不乾淨。然而和他大眼瞪大眼瞪了半晌,終究抵不過一個傷者的執拗,只好憤憤一甩手,找屋中的盆,倒了茶壺的水洗了手,這才得他允許,將袋子裡的東西倒出來。

袋子裡有幾包散劑,散發着一股濃重而古怪的藥味,看樣子是他常吃的藥,這傢伙臉色有點蒼白,又身有殘疾,看樣子有點病。

散劑是要稍微熬一熬的,有點麻煩,她嘆口氣,決定好人做到底。把被窩又給他劈頭蓋上,換回自己的平常衣服,推開門,和門外兩個守門的說肚子痛,要去廚房找熱水,對方也便放行了。

她剛剛離開,牀上人便掀起了被子,風一樣地,從窗口飄了出去。

……

厲含羽目送景橫波離開,只覺得心下歡喜,樂滋滋地躺下睡覺,幻想着日後王夫的美夢,臨睡前特意用藥膏把臉又塗了一遍。

他睡下後,忽然覺得有點涼,想着剛纔是不是沒把窗子關好,想要起身去關窗,但是他發覺他起不來了。

他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之中。躺着,意識半清醒半模糊,能感覺到外界的變化,但身體不能動,像被一根巨大的透明的手指,緊緊壓住。

這種感覺有點像夢魘,但他剛躺下,根本沒睡着。

他的心砰砰跳起,掙扎不脫,感覺到窗戶那邊似乎又有了人,心中一喜,想着是不是女王相思難耐,又回頭來看他,但窗邊那人並沒有動靜,似乎只是在那裡,冷冷地將他瞧着。

他甚至能感到那眼光,清冷、淡漠、充滿了俯視感,但又含着淡淡的嘲弄和蔑視。

這感覺讓他渾身難受,同時感到巨大的不安,但此刻他無能爲力。

他覺得自己似一隻弱小的螞蟻,正被一隻強大的獸冷冷盯住。

有一股風進來了。

微涼,籠罩在他上方。

他又感覺到那俯視的目光,落在他的領口和手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擔心自己的脖子會和身體分家,或者手會斷落。

遠處忽然有了一點聲音,似乎是誰弄掉了茶壺之類的聲響,有什麼東西,圓潤地在地上滾動。

那股森涼的風一停,隨即飄出去了。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能動了,而後背涼涼一層,是冷汗。

剛纔是夢?是真?

他目光落在窗戶上,窗戶好好地關着,那瓶上好藥膏,依舊在原地,黑暗裡,玉瓶反射着冷冷的光。

……

景橫波有點懊惱地注視着地面,地上一汪水。

做不慣活計的她,沒提防廚房地面油膩,一滑腳,把一壺水給打翻了。

好在沒燙着。就是溼了鞋子,她坐下來捲起裙角,將溼了的褲腳向外拉拉,腳踝上的肌膚雪白,沒有燙傷的紅痕。

她忽然停住手,警覺地向後一看。

後頭沒人,廚房裡的一切籠罩在小窗透過的微光裡。

景橫波覺得自己最近又多了一種病,叫疑神疑鬼總以爲他人偷窺病。

桌上還用草窩子溫着一壺水,她決定拿這個去給穆先生泡散劑。

拎着水回到屋裡,穆先生還在牀上沉沉睡着,她將藥端過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眼神平靜而澄澈。

他甚至微微向景橫波笑了笑,笑容清豔,卻又竟似有一絲羞怯。似一朵曼殊沙華花,在夜色之中綻開半瓣。

景橫波有種滿滿的違和感,她可記得在宴席上,這傢伙坐在她背後櫃子上,用手壓住她脖子時,輕聲曼語的狡猾。

笑得這麼純澈到近乎誘惑,又想幹嘛了?

“喝藥。”她沒好氣地道,“別想玩花招,你現在是我的俘虜。”

他倒似很聽話,立即擡手去接,手卻顫巍巍端不穩,眼看着要潑在被子上,她只得趕緊伸手接住。

“至於嗎!”她罵一聲,只得端了藥,伸手扶他起來。

他順勢靠在她肩上,軟軟的,虛弱的,似乎毫無力氣。

正因爲這軟和虛弱,她沒有感覺到被揩油的危險,端了藥碗喂他,因爲沒拿勺子,她想一口給他灌下去,動作稍急,他輕輕咳嗽,藥汁從脣角溢了出來。

景橫波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拭了拭脣角。

做完了才覺得不妥,她一低頭,就看見他定定地看着她。

一霎眼神風清月白,又煙水迷離,倒映無數人間心事。

那眼神太複雜,以至於她一瞬恍惚,但她的目光一落下,他就將眼神轉了開去。

她也錯開眼,板着臉,喂他一口口喝藥,屋子裡很安靜,只有他輕輕飲藥的聲音。空氣似乎變得粘稠,熱熱地逼了來。

她覺得他的身體很奇怪,似乎忽冷忽熱,這人不會有什麼重病吧。

藥喝完,碗放下,瓷底接觸桌面的聲音咔噠一聲清脆,似將粘稠的氣氛驚破。醒來後的兩人都有點怔怔的。

他喝完藥似乎好一點,終於開口:“多謝……”

聲音輕弱,不知怎的,景橫波覺得身周那種,神秘又粘稠的感覺又來了。

她有心要打破這種奇怪的感覺,故意笑得沒心沒肺的隨便。

“啊哈哈小事啦,我這人很善良啦,別說是你,就是阿貓阿狗也會救一救啦……”

一邊笑一邊瞄他,想看他生氣是什麼模樣,他卻只淺淺一笑,道:“你也這樣照顧阿貓阿狗麼?”

黑暗裡他眸光流轉,似乎心情愉悅,滿屋子裡都似乎星芒閃現,令人炫目。

“是啊。”她有點懊惱,隨口答,“經常的啊。”

“誰呢?”他問。

她正心不在焉,腦中自然閃過當日雪谷一幕,她也曾這樣照顧過耶律祁,不知道他堂口裡的事怎樣了。

想着什麼便脫口說什麼,“耶律祁啊。”

這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身上一涼。

像被冷風吹過,她回頭,窗戶是關着的。

再回頭看他,他卻已經閉上眼睛,淡淡道:“我想睡會。”

“哦。”景橫波看着他蒼白的臉,感覺到他似乎忽然心緒不佳,下意識地道,“那我扶你睡下。”

她扶他睡下,給他蓋上被子之後,才忽然驚覺——咦,我這麼溫柔照顧他幹嘛?

咦,他不是我俘虜嗎?爲什麼可以吩咐我?

她懊惱地盯着被子,很想一把掀開,把他扔出門,抗議自己莫名其妙的照顧,但看着他平靜的睡顏,這麼無賴的事兒似乎又做不出。

最後她只得恨恨一撒手,坐一邊準備打坐調息。

屋子裡只有一牀一桌一椅,椅子不大,盤坐不大方便。

他睜開眼,道:“你也上牀來。”

“想得美。”她立即答。

他閉上眼,道:“也是。我也怕你動手動腳。”

她立即站起身,掀開被子,把他往裡一推。

他不吭聲,乖乖地縮在牀裡,裹着半牀被子,像一團被欺負卻忍耐慣了的大寵物。

她嘿嘿冷笑一聲,“我動手動腳了,你倒是來砍我啊。”

他的聲音悶悶從被窩裡傳來,“你經常這麼動手動腳嗎?倒真是熟練。”

她覺得這話聽來甚是古怪,立即反脣相譏,“我殺人也很熟練,要不要試一試?”

他不說話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自動委屈地往牆裡縮了縮,貼着牆睡得扁扁的。

景橫波心情大好,冷哼一聲,譏諷道:“人肉都吃,噁心!”背對他閉上眼打坐。

她很快進入入定狀態,體內濛濛生明月光,光芒流轉,耀亮十二天星。

明月心法入門後,體內生十二星宮,每一宮都需要大量修煉積蓄,和所有頂級心法一樣,越往後越難,她纔剛剛過一星宮,算算這進度,等她七老八十,大概可以將心法練成了。

她並不失落。她本就是散漫的人,凡事逼到臨頭,盡力去做,這條道走不通,就換條道,並不想逼死自己。明月心法能練成最好,不能練成她覺得她還有瞬移控物異能,這些能力,被紫微老不死鍛鍊得諸多精妙,一樣能夠混江湖。

也許正是這種隨意自在的心態,契合了明月心法的真義——月滿盈虧自有數,休問天道何如。

正如伊柒,紫微上人說他是七殺當中,真正澄明無垢之心,才唯一成就了明月心法。

對於景橫波來說,勤奮練這心法的最主要原因,還是聽說練這心法,人會越來越漂亮,而且長久駐顏。

不用問真假,看紫微就知道了。

今晚也是老樣子,那點剛修煉出來的可憐真氣,在第一星宮附近徘徊,一點都沒有衝關跡象。

她也就罷了,正準備收手休息,忽然身後那人一翻身,撞在了她背後。

她只覺得背後一麻,似某幾個穴道被撞中,隨即又似無數開關被按下,體內通了電般一道電流劈過,那股細弱真氣忽然凝結,猛力向前一衝。

彷彿聽見轟然一聲,光明生。

第二道星宮被點亮,真氣壯大一層,一道白光匯聚成輪,流向丹田深處。

她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天地空明,萬物皆無,一片永恆黑暗中,只有明月一輪,亙古照耀,而她要做的,是踏着漫漫星橋,奔月而去。

意識浮沉於空靈和玄幻之中,對外界暫時隔絕,她不能發現他在她身後,肘抵着她的腰間,也沒有聽見他低聲喃喃:“我只想,吃你啊……”

……

景橫波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眼看見遠處屋檐上,一隻鳥落了一根羽毛。

那種感覺很奇怪,像多年近視眼的人,忽然戴了一副合適的眼鏡,可她確定自己並沒有戴眼鏡。

或許,這就是明月心法帶來的好處吧,月光普照,萬物澄明。

她側身,看見穆先生一動不動貼牆睡着,很安靜。

這種安靜又讓她恍惚——這樣早晨醒來,看見一個男人背對自己睡着,好像是老夫老妻間才該有的場景?

而且她居然對這樣的場景,和這樣的一夜沒有任何奇異反應,好像……順理成章一樣。

是自己越來越放鬆,還是這樣的事兒多了,漸漸麻木了?

和陌生男人共度一夜的事,她想想,似乎,從出帝歌以來,確實不少。

身後有動靜,她回頭,穆先生擁着被子翻個身,睡得頭髮亂亂的,眼神迷離,似乎還沒清醒。

像一隻慵懶的貓。

她那詭異的感覺又來了——他那牀上翻身,迷離看她的姿態,和普通家庭早晨起牀的老公是不是一樣……

“醒了?”穆先生居然在和她打招呼,對從她牀上抱着她被子醒來這件事,態度自然。

這語氣,神情,她那種“居家生活”的錯覺又來了。

她覺得有點受不了。

“醒了?”她反問他,笑得頗假,“看你氣色不錯,想來傷勢痊癒。恭喜恭喜,好走不送。”

說着去掀他的被子,準備請他速速滾蛋。

他躺着不動。

“我想在你這先避一避。”

“啊?”景橫波決定裝沒聽見,“想馬上走?好的,我送你出去。”

“我不走。”他又道。

“外面的人去吃早飯了,正好趁這時候走。”她道,忙忙碌碌疊被子。

疊被子的手被按住,她頓住,眼光落在他手背上,修長乾淨的手,很好看,只是皮膚有點蒼白,好在指甲微紅,別有美感。

“嗯?”這一聲是鼻音,她自己覺得很有壓迫感。

可惜這壓迫感對他不存在,他仰起頭,迎着她眼睛,清晰地道:“讓我在你這避一避。”

“不幹。”她嗤之以鼻,“你吃定我了?我憑毛要給你避?我又不是你姐。”

“現在叛徒應該在全城搜捕我。”他自顧自道,“我在這裡避上一日,等稍微好轉,天黑了,你送我回影閣總壇。”

“做夢。”她道。

“路上可能有點危險,不過我有辦法。”

“關我毛事。”她道。

“送我到總壇之後,我有重禮相謝。”

“姐有答應你嗎……嗯?什麼重禮?”

“你想要的。”他加重語氣,“在玳瑁生存的很多必要的東西。”

她不說話了,託着下巴,眼神飛來飛去,似在精密計算。

他卻好像已經沒什麼要說的了,又舒舒服服躺下去,果然是吃定她的樣子。

她很想讓他吃癟,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凡事只求自己痛快的簡單女子,她已經學會了將個人意願放在一邊,先考慮利益。

影閣能在大荒遍地勢力已經成型的情況下,還擠進了這鐵桶江山裡,可見能力不小,穆先生所能提供的好處,也許真值得她冒冒險。

話說回來,她要做黑水澤女王,掌握玳瑁,也不能和所有的玳瑁勢力交惡。正常情況下,應該扶植被排擠的,拉攏勢弱的,打壓最強的,現在穆先生被玳瑁江湖勢力聯手暗害,正是她適合拉來做同盟的對象。

心裡願意了,臉上還不肯放軟,她哼了一聲,道:“給點押金先。”

這話原是擠兌他,她想着他受傷在外,哪可能帶着什麼好東西,誰知道他真的伸手入袖,掏出一個藤編的圓圓的東西遞給她。

景橫波接過來,拿在手裡才覺得挺有分量,顯見藤條裡包着什麼東西。那藤觸手溫軟,看上去極有韌性,她試着撕扯一下,果然沒有扯開。

“錦羅藤。”穆先生道,“姬國特產。不懼火燒不畏刀劍永不腐爛。對其中包裹的任何物體都有滋養作用。姬國貴族女子有用它做衣服的。”

“藤條裡是什麼?”她問。

“不知道。”他答得妙。

“不知道你給我?萬一裡面是毒藥呢?”

“錦羅藤極其名貴,能用它來包裹的東西當然更名貴。哪怕是毒藥也是珍貴毒藥,你不虧。”

“話是這麼說,但既然這藤打不開,我要它有什麼用?”她把玩這東西,覺得這造型平平無奇,根本看不出裡頭會是什麼。

“藤條不能以外力打開,但這是藤條編的,自然可以解開。”他道,“只是編得特別複雜,得慢慢研究。這是女子活計,不適合我們男人做,所以,送你了。”

看她還是一臉不滿意模樣,他又道:“錦羅藤之所以叫錦羅,是因爲這藤本身就有溫養肌膚,令肌膚細膩光潔,如錦如羅的功效。你便是解不開這藤條,戴在身上,也自有好處。”

這話倒中了景橫波的意,笑眯眯地道:“瞧不出你一個大男人,倒和女人一樣細心。”便將這東西佩在腰上香囊裡,並沒有貼身戴,打算等和司思匯合後,讓他看過有沒有毒再說。

戴好之後,一擡頭,卻見他凝視自己腰部,眼神頗有些奇怪。似歡喜似惆悵,又似有深深的寂寥。

看她看過來,他又轉眼。兩人又陷入了不說話的尷尬中,片刻,他拿起身邊的人皮面具和銀面具,一一戴上。

她看他慢慢抹平人皮面具的接縫,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忍不住要刺他一下,“要不要給你找點粉來,把接縫抹平些?”

他手一停,隨即淡淡道:“也行,記得拿上好的天宮粉。”

她嘿嘿冷笑,“乾脆拿女人皮給你再貼一層?”

他手又一停,脣角一彎,“你能不這麼噁心嗎?”

“吃人肉不噁心?”她大白眼翻得像媚眼。

他的聲音似嘆息,“我沒有。”

“我看見了。”她嫌惡地退後一步,無法原諒他竟然把那手夾到自己盤裡。

哪怕是虛應那些江湖大佬,她也覺得這樣的男人,太沒血性。

他沉默,似乎並不打算再解釋,脣角一抹笑意,還是那般淡淡羞澀,卻又生出成熟男子的魅力,很奇特的氣質。

他似乎並不太在乎她怎麼想,存在自有歡喜。

景橫波覺得那種神秘又粘稠的感覺又來了,趕緊轉移話題,問他:“今天精神咋樣?”

他看樣子又要躺下來,“不行。”

窗戶縫裡透出微光,晨曦初露,新一天開始了。

景橫波爬上牀,跪在他身邊,低頭看他,露出惡意的笑意,“受傷是不是很無聊?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他定定地看她。

然後眼神,慢慢變了。

景橫波臉上,漸漸出現了變化,雪白的肌膚上,蔓延出一片片黃色,像一片黃色淤泥,漸漸漫過雪地,塗染了一地斑駁。

這忽然的變化着實有點可怖,她冷笑看着他,雙手按住他的肩,準備等他嚇得要起身的時候,湊上去裝女鬼好好嚇嚇他。

他卻沒有驚叫,也沒有起身,卻微微擡起手,似乎想要摸她的臉,那眼神……

那眼神,有緊張,似乎還有……憐惜。

他的手擡起一半,隨即落下,並沒有失態——因爲他看見了她惡作劇的眼神。

這眼神讓他確定這臉,其實沒有事。

她看他穩穩地躺着,有點失望,冷哼一聲,無趣地放開他,坐起身整理頭髮。

對面就是桌子,桌上有鏡子,鏡子裡能看見半個自己,和半個躺在被褥上的他。

景橫波理着頭髮的手,忽然一頓。

她發現他在看她。

模糊的黃銅鏡,映不出清晰面貌,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神。

不是厭惡,不是嫌棄,是……憐惜。

比剛纔更深,更明顯的憐惜。

似乎他從這張斑駁的臉上,看到了她的努力和放棄。

努力去做一個合格的強者,放棄了當初最在乎的美麗。

憐惜她這一路,得到多少便不得不失去多少,在艱難竭蹶中,將自己慢慢變了模樣。

景橫波梳理的手指停了停,冷笑一聲。

不知道爲什麼,看見這樣的眼神,她特別煩躁。

似乎久已壓抑的情緒,便這般被翻起,時間的巨掌輕輕一拍,往事就嘩啦一聲衝到眼前。

不,不要。

她三把兩把將頭髮紮好,笑道:“看完沒有?”

身後靜了靜,他並無被發現的尷尬,只輕輕道:“你換了位置,我看不見了。”

言下之意你趕緊換回來我好再看。

景橫波被他的厚臉皮氣樂了,哈哈一笑道:“那再給你看個精彩的。”

手一揮,嘩啦一聲頭頂瓦片飛出屋頂,一些碎瓦砸下來,砸破了牀頂,灰塵簌簌落,他拖起被子擋住。

景橫波手又一揮,他連着被子飛起來,在牀頂上滾了滾,啪一聲砸落在牀上。

頭頂泥塵滾滾下,落了他一頭一背。

景橫波露出報復成功的笑意,嘴裡卻發出尖叫。

“啊啊啊你是誰?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的叫聲很有穿透力地傳出去,穆先生還在和被窩掙扎。

門砰一聲被踹開,那些羅剎門炎幫的人衝了進來,當先一人正是那領頭男子,行色匆匆,似乎剛趕回來,急聲問:“怎麼回事?”

“他——”景橫波指着穆先生,滿面驚惶,“他剛纔砸破屋頂,落在了我牀上,嚇死我了!”

一幫漢子們聽見了屋頂破裂的聲音,此刻擡頭看見,果然屋頂有個大洞,而牀上的人趴着,滿身灰塵,一看就是從屋頂掉落的。

這些黑道漢子滿面凝重,領頭漢子手一揮,其餘人各挺刀劍,逼近了穆先生。

趴着的穆先生慢慢轉頭,看着景橫波。

景橫波揹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叫你看,叫你嘚瑟,叫你賴我,現在該慌了吧,怕了吧?

結果她又失望了。

穆先生不僅沒露出失望驚慌之色,還對她眨了眨眼。

他好像一點都沒被賣的痛苦,彷彿這只是一個遊戲。

景橫波眨眨眼,盯着他,他眨眨眼,看着景橫波。

景橫波覺得這真是比拼定力的一個遊戲,而且她好像要輸了。

最前面一個炎幫幫衆的刀已經快要觸及他的喉頭。

他依舊淺淺笑着,脣角一彎,只看她,似乎真的將命交給了她,又似乎這是他對她的一個考驗。

景橫波覺得莫名其妙——這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開始印象還不好,怎麼就敢這麼有底氣?怎麼就敢將命交給她?

那就死吧,哼。

那刀將要橫劈而下。

他依舊不動。

她只好一聲大叫:“啊!”

這一聲充滿驚訝,劈下的刀停住,那羣漢子齊齊回頭看她。

景橫波卻只說了這一句,便緊緊閉嘴——她心中不甘,非得看他怎麼做。

牀上的他,終於動了,顫巍巍伸手,啞聲道:“……牡丹,你不記得我了?”

牡丹?

牡丹!

景橫波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臉上青紅白綠地變幻了一陣——她好像又輸了……

她咬牙,卻只得“驚訝驚喜”地衝上去,攔住那持刀漢子的胳膊,大聲道:“啊!原來是你,英大哥!你怎麼戴了面具?還有你怎麼忽然這麼娘娘腔了,活像我們鎮上小倌館的兔子哥哥,我都沒認出來你!”

穆先生的臉色黑沒黑她不知道,她眼神裡滿滿的惡意她知道。

可惜穆先生似乎也是個演技高手,就好像沒發現她的惡毒,一邊咳嗽一邊笑道:“……受了點傷,中了毒……在這裡掉下來……沒想到遇見你。”

景橫波暗贊——這吃人肉的傢伙,腦子當真快,這沒有事先對戲,甚至沒看過劇本,偏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立刻就接上了。

這演技,比裴樞強多了。

“他是誰。”領頭漢子警惕地問。

景橫波笑眯眯地道:“英大哥啦,前段日子常見的,人很好的。”踮腳悄悄在領頭漢子耳邊道:“和你們要找的美人姐姐一起的,我聽美人姐姐喊他英白,我們都喊他英大哥。”

領頭漢子眼睛亮了。

英白!

傳言裡他被國師免職,逐出帝歌,之後據說他投奔了女王。

不過英白不是武功很高嗎?怎麼會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難道女王那邊遇上了什麼事?

領頭漢子,是羅剎門下一個小頭目,叫王進。他奉命帶人尋找女王下落,好用美男計先拉攏女王。昨晚羅剎前來關家川,他趕去伺候並彙報這邊的進展情況,誰知道玉樓出事,門主重傷,眼看着羅剎門要大變,他正惶惶不安,怕自己這個門主親信,很快會因爲門主失勢被清算。昨晚他趕去見門主,門主重傷之下,也在憂心怕權柄被奪,關照他無論如何要把女王這事做好,如果能抓女王在手,那依舊是有力籌碼,最起碼別人想奪權就不大容易。

王進因此匆匆趕回小院,決心一定要找到女王,此刻聽說此人是英白,頓時大喜過望。

英白自然和女王在一起,如今他受傷流落此地,說明女王還沒和十三太保匯合,他們還有機會先找到女王,拉攏她的心。

“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正好也請他幫忙,找到你那位姐姐。”王進對景橫波耳語,“你幫我問問他怎麼成了這樣,咱們稍後再出發,如何?”

“好啊好啊。”景橫波笑嘻嘻將人送了出去,關上門,對着穆先生,嘿嘿奸笑了一聲。

“夠淡定。”她道,“你是不是吃定了姐很善良,不會真賣了你?”

“哦。”他慢吞吞地道,“我方纔,只是傷勢發作,一時說不出話而已。”頓了頓,他誠懇地道,“沒想到你這麼捨不得我,我很感動。牡丹,多謝多謝。”

------題外話------

擁着被子翻個身,眼神迷離地對你們伸出手:

早……上……好……我……只……想……月……票……

第52章 爭執第7章 辨珠第18章 各有花招第2章 溫暖第65章 誘惑與扮鬼第92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一章第17章 女王騷情第37章 我和殭屍有個約會第82章 美人如花在雲端第78章 誰換誰的江山第84章 女神第47章 私奔?第61章 你脫不如我脫第66章 閃瞎你眼第56章 美人計第20章 動真格了!第28章 波,非我莫屬第84章 女神第85章 天道不在,我以刀裁第47章 一見鍾情第84章 又相信了愛情第79章 追逐第45章 寵愛第15章 掘地三尺第38章 朕看中你了第86章 想殺我嗎第8章 你壓我來我壓你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54章 雙修第15章 有個性,姐喜歡!第43章 遍地桃花第43章 幹掉情敵第9章 相見第31章 秀恩愛與撬牆角第3章 女王?變態?第5章 月下之約第7章 做個交易!第63章 爲愛而戰第61章 風情萬種第96章 醜媳婦見婆家第2章 審問明城第54章 女王的魅力第114章 大結局(三)第36章 追逐逃妻?第1章 天上掉下只女王來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75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第40章 我嫁你好不好?第104章 夫人之美,豈容褻瀆第30章 信任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79章 追逐第52章 得罪不得第69章 大忽悠第55章 驚豔大荒第40章 玩大了第23章 誰碰你,我殺誰第51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第109章 天意第109章 天意第19章 女王翻身做主人第77章 走火第100章 壁咚第49章 心事第66章 國師神威第16章 震撼第94章 生變第42章 我爲調戲生第66章 閃瞎你眼第29章 後手第46章 他的眼中,她的王夫第111章 喜事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45章 心意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14章 看光?第75章 銷魂的人工呼吸第87章 人間有情最美第80章 大神垂釣,請君上鉤第58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60章 我和你在一起的滋味第25章 宮伯虎點秋波第44章 我的人,你碰不得第14章 看光?第50章 浴池伺候第3章 爽!第48章 他和她的情人節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50章 誰與縱情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6章 女王出帝歌第3章 逼迫第49章 雙驕第16章 相見或不見第81章 真愛柔軟第45章 寵愛第八十五章
第52章 爭執第7章 辨珠第18章 各有花招第2章 溫暖第65章 誘惑與扮鬼第92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一章第17章 女王騷情第37章 我和殭屍有個約會第82章 美人如花在雲端第78章 誰換誰的江山第84章 女神第47章 私奔?第61章 你脫不如我脫第66章 閃瞎你眼第56章 美人計第20章 動真格了!第28章 波,非我莫屬第84章 女神第85章 天道不在,我以刀裁第47章 一見鍾情第84章 又相信了愛情第79章 追逐第45章 寵愛第15章 掘地三尺第38章 朕看中你了第86章 想殺我嗎第8章 你壓我來我壓你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54章 雙修第15章 有個性,姐喜歡!第43章 遍地桃花第43章 幹掉情敵第9章 相見第31章 秀恩愛與撬牆角第3章 女王?變態?第5章 月下之約第7章 做個交易!第63章 爲愛而戰第61章 風情萬種第96章 醜媳婦見婆家第2章 審問明城第54章 女王的魅力第114章 大結局(三)第36章 追逐逃妻?第1章 天上掉下只女王來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75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第40章 我嫁你好不好?第104章 夫人之美,豈容褻瀆第30章 信任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79章 追逐第52章 得罪不得第69章 大忽悠第55章 驚豔大荒第40章 玩大了第23章 誰碰你,我殺誰第51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第109章 天意第109章 天意第19章 女王翻身做主人第77章 走火第100章 壁咚第49章 心事第66章 國師神威第16章 震撼第94章 生變第42章 我爲調戲生第66章 閃瞎你眼第29章 後手第46章 他的眼中,她的王夫第111章 喜事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45章 心意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14章 看光?第75章 銷魂的人工呼吸第87章 人間有情最美第80章 大神垂釣,請君上鉤第58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60章 我和你在一起的滋味第25章 宮伯虎點秋波第44章 我的人,你碰不得第14章 看光?第50章 浴池伺候第3章 爽!第48章 他和她的情人節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50章 誰與縱情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6章 女王出帝歌第3章 逼迫第49章 雙驕第16章 相見或不見第81章 真愛柔軟第45章 寵愛第八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