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小門的門楣上頭,探下來一張似生高貴光輝的臉,英氣又溫潤,似一朵玉雕的花。
這長相高貴的人,吐出來的話卻絕不高貴。
“相好的。”紫微上人晃着手裡一個包袱,包袱裡沉甸甸一堆東西,對着她身後麻衣人拋個媚眼,“多謝你幫我拖住了這傻丫頭啊,現在裡面的東西都歸我啦。回頭咱倆分了,順便給這丫頭一個負分。”
景橫波回頭看麻衣人——他是紫微上人派來的人?來搶分搶東西的?
麻衣人似乎想說什麼,然而他頭微微一擡,對上紫微上人笑嘻嘻的神情,忽然便沉默了。
景橫波想想這事兒紫微上人也幹得出來,反正他活着就是爲了各種搗亂。
景橫波這下倒釋然了,她當然從沒相信過這麻衣人是殭屍,也不會相信什麼下來配副新棺材的鬼話,她一直在揣摩這傢伙莫名其妙出現幫她到底是爲什麼,如今知道了,倒安下心了。
安下心的同時,心中也有些隱隱失落,她卻不想去想這失落是爲什麼。也不想想紫微上人的話到底能不能聽。
當務之急,是從紫微上人這裡把分搶回來,這老傢伙不講理,不能由着他來,自己必須得更不講理纔對。
“不許扣分!”她指着紫微上人鼻子,“這不是試題!試題我已經完成了!”
“這是附加題目哦。一切因爲試題衍生出來的各種狀況,都算在試題之內哦。”紫微上人笑嘻嘻,景橫波越看他那張臉越生氣,這德行實在浪費了這張好臉。
“你作弊。”她堅決不同意,“哪有考官自己干擾試題,還找幫手搗亂?”
“你也可以找幫手啊。”紫微上人笑吟吟地對門外努了努嘴。示意裴樞。
裴樞的聲音透過門縫依舊清晰,大罵的內容已經換成了景橫波,景橫波此時才注意到他說什麼,這貨尋不到她煩躁,已經在罵她始亂終棄了。
亂你妹啊,景橫波一肚皮沒好氣。甩手就要走,身後紫微上人悠悠道:“附加題主動放棄,倒扣二十分。”
景橫波站住,深呼吸。
麻衣人忽然道:“作爲幫手,我是不是可以提個要求?”
他第一次開口說這麼多,聲音微啞。
紫微上人笑眯眯地道:“先說來聽聽。”
“既然是試題,就該好好做完。”麻衣人面無表情地道,“你跑來提前結束,就失去了考試的意義。這樣吧,你把東西都放回去,我們再給她機會。我和你一組,她和裴樞一組,我們來比,誰搶到的東西多,誰就贏。”
“相好,”紫微上人托腮看着他,“可我怕你作弊,胳膊肘兒往外拐怎麼辦?”
“我既然是你的相好,怎麼會胳膊肘兒向外拐?”他面無表情地道。
“是哦。”紫微上人跳下門頭,走到他身邊,一把攙住他胳膊,將頭靠了過去。
景橫波看着這老妖精的動作,心中一陣陣發涼,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知道紫微上人是男人,看他做這女兒態,也沒覺得難受,也許,是紫微上人男生女相,十足十女子樣貌吧。
他和天棄截然不同,天棄男子樣貌,行動舉止,也儘量向男子靠攏,但偶爾控制不住,露出些女兒態,瞧着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紫微上人卻是純粹女子樣貌,雌雄莫辨,男女形態都駕輕就熟,怎麼瞧都可以。
這樣的人物,也算奇葩了。
紫微上人“螓首”愛嬌地靠在麻衣人肩上,麻衣人渾身顫了顫,有那麼一瞬間,似乎很想把他掀開,但不知爲何,還是沒動。
“相好,咱們好久不見了,我可想念你得緊,你還戴着這勞什子面具做什麼?來,讓我瞧瞧,長皺紋了沒?”紫微上人一擡手,在麻衣人臉上拂過。
一霎那間麻衣人似乎要躲,但依舊沒躲成,一霎那間景橫波腰背一緊,目光灼灼。
一層蠟黃的軟膠狀物落在紫微上人手中,面具下的臉,年輕,清俊,陌生。
景橫波自己都沒察覺地,籲出了一口長氣。
那種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的奇怪感覺,又來了。
她努力按捺下情緒,現在不是瞎想的時候,要比賽呢。能不能從紫微這個老坑貨手裡拿回自己的分數,就要看今天的成績了。
“相好,”紫微上人笑吟吟摸着麻衣人的臉,“你越長越俊了呢,都快俊得我不認識了。”
麻衣人拉下他的手,淡淡道:“比不比?”
紫微上人嘻嘻一笑,一拂袖開了門戶,大聲喊:“小樞樞!”
遠處裴樞大罵道:“好啊,爺在這裡拼死拼活,你們在裡面搞七捻三!”
“這裡有好東西。”紫薇上人喊,“我們兩口子和你們兩口子,大家比一比,你要能拿得多,就給你們加分!”
裴樞一聽那“兩口子”,火氣頓去,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稍待!”
景橫波臉皮抽搐,想罵紫薇上人又怕扣分,看看麻衣人,他似乎抖了抖。
抖得甚輕微,但不知怎的她就感覺到,這傢伙現在一定比她不自在多了。
難得這麼冷漠僵硬的人,怎麼也肯忍下的?是看出了紫微上人的實力?
長廊那邊,裴樞衣袖揮卷怒龍,接連甩飛數人,那些人慘叫着穿過長廊,依次跌入那一段內有兇獸的沼澤淤泥。
幾乎他們身子剛剛落下,沼澤內頓時濁泥翻滾,黑影騰飛,各種形狀的獸齜着森森牙齒躍起,將那些人一口咬住,慘呼聲中,鮮血和淤泥濺滿兩壁。
裴樞身影如箭,電射而來,腳尖點在那些人身上,接連幾個縱躍,生生藉着那些人體,腳踏諸獸頭顱,越過那一截黑河。
景橫波早已挪開了那個彈射裝置,以免裴樞一腳踏上再被射回去。
嗖地一聲,衣袍飛閃,裴樞已經站在她面前,先一把抓住她胳膊,皺眉上下看了遍,確定無事後再狠狠將她胳膊一甩,冷聲道:“不聽話的女人!剛纔叫你爲什麼不理?”
景橫波抱胸,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敢情紫微上人說一句兩口子,他就真把自己當她老公了?
“這十四間內室,放的是黑水澤三門四盟七大幫內部的秘密資料。”紫微上人拍拍手道,“是十三太保中的老二,窮盡心力,花費無數人力物力才蒐羅來的,嘖嘖那孩子是個人才。老人家對人家家裡的事兒向來很感興趣,這東西我老人家要了,不過呢,你們要想拿也行,一句話,各憑本事,兩人一組,誰搶到算誰的。”
裴樞的眼睛立刻亮了,但很明顯他對什麼內部秘密資料不感興趣,純粹是因爲那個“搶”字興奮而已。
他剛要答應,景橫波惡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臂,轉頭對紫微上人假笑,“既然是搶,也算是打賭了,得有個彩頭了是不是?”
裴樞一聽打賭,立即激靈靈打個寒戰……
紫微上人卻不上當:“你要是能搶得多,自然給你加分,那就是彩頭。”
“不對不對,”景橫波搖頭,“我搶得多,我加分,這是應該的,這算毛的彩頭。”
“那你說怎樣?”紫微上人託着光滑如玉的下巴,一雙眸子笑嘻嘻地翻上去,大而媚,叫人瞧着着實吃不消。
“我贏了,你們這個小組答應我一個要求。當然,你們贏了,也可以要求我們這個小組做到一件事。”
“行啊。”紫微上人答應得很爽快,瞄瞄麻衣人。
景橫波笑得也很開心——紫微上人隨便提什麼坑爹要求都行,反正讓裴樞上。
“東西我已經放在各個房間了。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開門方法,每個房間都有機關。房間很小,爲免擠進去人太多導致機關觸發,我們分別從兩頭開始。時辰爲一刻鐘,因爲大概一刻鐘之後,十三太保接應的人就快來了。”他眼珠一轉,又補充道,“每組的人要通力合作,不能吃裡扒外,有任何背叛行爲者,倒扣二十分。”
“不公平。”景橫波一邊拉着裴樞向右側走一邊抗議,“你都進去過了,你熟悉機關,你這樣容易贏,你作弊!”
“不公平!”紫微上人一邊拉着麻衣人向左側走一邊也在抗議,“你能瞬移,天下所有的門戶都不需要破解,你也作弊!”
“不行!”景橫波嚷,捋着袖子。
“不對!”紫微上人罵,揮動長袖。
“啪。”一個裝了兇獸的瓶子對紫微上人當頭砸下。
“唰。”一盞油燈忽然倒向景橫波頭頂。
咻一下,各自閃開,各自罵一聲“奸詐!”
景橫波一閃就閃進了第一間,擡腿反踢將門踢開,讓裴樞衝入。
屋子很小,小到兩個人進去就覺得擠,裡頭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景橫波剛要點火摺子,裴樞忽然一巴掌打掉了她的火摺子。
她一怔,他緊緊按住她的手,原本想讓她安靜,不知怎的忽然便感覺到她肌膚的細膩柔滑。
黑暗能將人的感官靈敏度提升,他感覺到指下肌膚如暖玉,觸及了便似要一滑而過,指尖獲得最熨帖的感受,心底似要因此唱起歌來。
他微微顫了顫。
他還年輕,正當血氣方剛,數年山谷噩夢,一千多日日夜夜苦熬,在那些爲生存掙扎的日子裡,在難得的休息的間歇,少年的體內依舊有熱血和渴望萌動,一遍遍衝過寂寞的堤岸,燃起灼灼的火。
正如當日景橫波那句“只能在爛泥中自摸,對着月亮嚎一嚎裝狼人。”看似玩笑,正中痛處。
他剛強之性,極陽武功,對於某些需求,自有超越他人的渴望。
他眼底微微燃起灼灼之光。
景橫波看不見他神色,卻感覺到他的手忽然滾熱,一直沒有放開她。
而且她聽見頭頂似乎有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頭頂緩慢的蠕動,隨時會掉下來,那種細細碎碎的聲音,聽得她毛骨悚然。暗惱裴樞怎麼這個時候神不守舍,毫不客氣踢他一腳道:“快點!”
裴樞一醒,有點戀戀不捨地放開她手,景橫波摸到臺子,臺上就有東西,趕緊把東西扔進剛纔找到的一個袋子裡,那東西觸感是一本冊子,拿起的時候她覺得冊子底部似乎有點粘連,她沒在意,稍稍用力將冊子拿起,拿起那一刻,她聽見頭頂“啪。”一聲。
聲音極低,她卻心中一跳。
於此同時裴樞大叫:“快走!”把她向外一推,自己也隨之縱出,幾乎他剛剛離開門口,啪嗒一聲,什麼東西從頭頂墜落,和他的靴跟只差毫釐。
那東西一落地就彈起,裴樞動作更快,啪地將門一關,兩人都聽見那東西猛地砸在門上,震得整座鐵門都嗡嗡作響。
景橫波臉色發白,剛纔驚鴻一瞥,她好像看見黃黃白白一大團噁心的東西,那東西有頭,血紅的細長的舌頭就貼着裴樞的腿擦了過去……
“那是什麼?”她忍不住問。
“應該是黑水澤的肥顒。”裴樞還是那滿不在乎樣,“剛纔就用極細的絲線網吊在我們頭頂,同時網扣用黏膠粘在了冊子之下。你如果點燃火摺子,冒起的火光就能將那絲線燒斷,肥顒正好落在你頭頂,就算你不點火摺子,你總要拿起冊子吧,冊子一拿,網扣鬆開,肥顒還是會掉落。”
“好厲害的設計。”景橫波心想難道又是那個二太保的設計?倒真是個人物,一擡頭正看見紫微上人和麻衣人從對面屋子裡閃出,兩人的姿態看起來有點拉拉扯扯,她急忙道:“等會再說,先搶東西!”閃身奔入第二間屋子。
紫微上人在對面看見她動作,脣角一勾,輕描淡寫就推開了他面前的門,進門的時候忽然道:“可別再背後偷襲我咯。”
“有嗎?”麻衣人神色如常。
“吃裡扒外算作弊哦咯咯。”紫微上人笑得如同少女。
“當然,我定然會幫你拿到儘可能多的東西。”麻衣人脣角彎起,似笑非笑。
“那麼,請?”紫微上人站在門口,對他眨眼。
“你先請。”麻衣人變得好客氣。
“你先。”
“你先。”
兩人竟然就這麼站在門口客氣上了,直到景橫波在那邊發出第二聲歡呼,紫微上人才哈哈一笑,道:“狡猾的小子。”閃身先進了屋子。
麻衣人隨後進入,一進門就遇上迎面一掌,他拔身而起,一閃已經到了屋頂。
屋頂已經有人在等他,紫微上人笑嘻嘻探下臉道:“代我向你師傅問好,祝他早日魂歸極樂。”
“我沒有師傅。”麻衣人冷淡地答。
“是嗎?”紫微上人的語氣沒有驚訝懷疑,倒多了一種瞭然,“那麼,想必你對我剛纔那個祝願,也深表贊同?”
麻衣人默然。
“猜猜這屋子將東西藏在哪裡?”紫微上人笑問。
麻衣人一掌劈斷了他屁股下的屋樑,一個盒子應聲掉落,他伸手去接,紫微上人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道:“我覺得景橫波很好,忽然動了凡心,你說我娶她好不好?”
他手一顫,盒子掉落,正落在了紫微上人伸出的腳尖上,他腳尖一掂,將盒子藏進袍子,才哈哈一笑,道:“騙你的,這丫頭不是好東西,纔不要!”忽然伸腳尖踢了踢他,“喂,這麼緊張幹什麼?你在怕什麼呢?”
“怕你一把年紀,還想重振雄風,只恐年老不支,死於女人肚腹之上。”他答得清淡又惡毒。
紫微上人也不生氣,歡樂地道:“真能死在女人肚皮上也好啊,總歸是與衆不同的死法對不對?”
他不理,出門來直奔第三間,紫微上人追上來,絮絮叨叨地道:“……不過那女人可不能比我醜,這麼說來,景橫波倒也合適啊,也就她相貌可堪和我一比了……”
麻衣人反手一掌拍出,掌風不猛卻凜冽,殺氣森森,紫微上人呵呵一笑,身子一讓,麻衣人的掌風擊在門上,轟然一聲門開,一大片黑色細小飛蟲衝出,直奔麻衣人,紫微上人身子一縮,整個人扁扁地流水般從飛蟲的縫隙下滑入室內,笑道:“不好意思,我又先一步啦……”
麻衣人冷冷立在原地,伸手一招,一直在廳內轉來轉去的霏霏閃電般過來,麻衣人一指,霏霏迎上那羣黑色細小飛蟲。麻衣人身子一閃,閃入室內。
景橫波並沒有看見狗腿霏這一幕,她在第三間室內搶東西。
剛纔第二間室內,沒有任何埋伏,裡頭只有張矮桌,她生怕有埋伏,小心翼翼湊過去,沒有發生任何危險,但桌面上沒有任何東西,其餘也沒有任何藏東西的地方,她正詫異,忽然感覺到桌子微微顫動。
裴樞閃電般掠過來,一把擡起了她的手,同時一腳踹在了桌子上,只聽見一聲悶吼,一樣東西飛出,裴樞大喝:“接住!”她下意識接住,只覺得似乎是個管子,管子上滿是粘膩有腥氣的粘液,她噁心得想扔,卻被裴樞拉緊的手止住。
裴樞踢出那一腳後,和先前一樣,先將她推出,再自己縱出,這回卻沒有上回的運氣,景橫波感覺到身後風聲呼呼,砰然一聲,裴樞身子向前一栽,似乎被什麼東西擊在背上,他趁着這一栽,順勢將門重重關上。
廳裡的燭光,因爲之前動手氣流涌動,已經滅了大半,光線暗淡,景橫波只隱約瞧見裴樞臉色發白,禁不住問:“受傷了?”
“怎麼可能!”裴樞立即道,“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受傷!”
景橫波翻翻白眼,懶得和他辯駁,道:“後面我自己進去。”
“你以爲你是誰?”裴樞嗤之以鼻,“女人,你沒有我是不行的!”
景橫波瞅瞅裴總裁,決定還是不要搶他的承包權了。他的魚塘恨不得囊括全大荒,不淹死自己不算完。
此刻第三間屋子,和第二間相反,裡面東西極多,等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不知何時地下已經慢慢涌上一層黑色的淤泥,不用看僅聞氣味,也知道肯定是黑水澤的黑泥,最毒的那種。
淤泥涌來極快,很快沒立足之地,其餘屋內傢俱也不敢隨便靠,幸虧裴樞腿長,屋子又窄,裴樞乾脆雙腿叉開一字馬,分蹬住牆的兩邊,抱起她,打開門,將她送了出去。
她一出來,就地一個打滾,那邊裴樞已經哎喲大叫,“什麼玩意咬爺的褲襠!”景橫波一聽不好,裴樞現在這個姿勢空門大露,這淤泥裡要竄出個什麼東西咔嚓一口,這位爺的下半輩子幸福就沒了,他幸福沒了就沒了,萬一要她負責怎麼辦?這個問題很嚴重,她急忙衝過去,一把抱住裴樞向外一拖。
砰一聲裴樞栽在她身上,兩人滾成一團,景橫波拍他臉,問:“喂喂,沒事吧?還能做男人吧?”
裴樞哈哈一笑,忽然反手抱住了她,得意洋洋地道:“就知道你關心我。放心,沒事,馬上和你大戰三百回合都成!”
景橫波罵一聲“去死”,也沒放在心上,她知道裴樞嘴硬嘴欠又好強,也沒放在心上,卻沒注意到此時兩人緊緊擁抱,言語曖昧親暱,裴樞的臉,都快貼在了她臉上,而且裴樞一直沒有放開她。
景橫波忽覺不對,似有目光刺人,一擡頭就看見紫微上人和麻衣人,也從那邊第四間屋子出來,紫微上人笑得非常開心,麻衣人依舊面無表情。
兩人看起來和先前沒有什麼區別,可景橫波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此時才驚覺到裴樞那傢伙還賴在她身上,急忙踹他,“起來!”
裴樞懶洋洋窩在她身上,嗅了嗅她脖頸,嗚哩嗚嚕地道:“你身上氣息真好聞。”慢騰騰爬起來,猶自一臉不捨。
景橫波坐起身,想這傢伙莫不是思春了吧?得趕緊給他找個媳婦。
本來還想罵他兩句,看他雖然故作若無其事,但臉色似乎有點發白,也就算了。只是總覺得被那兩人看得不自在,又想紫微上人已經去了四間屋子?那得加快速度了,急忙拖着裴樞奔向她這邊的第四間。
這回一進去就險些被薰出來,裡面味道難以形容,聞一口就頭暈眼花,她召來小怪獸,小怪獸倒是給力,拳打腳踢從桌子底下揪出一隻怪模怪樣的狐狸,甩在背上拖出去玩了,但屋內那種怪味卻沒有消散,她只得屏住呼吸找東西,一會兒就憋得臉色紫漲,最後裴樞把她扔了出來,自己在裡面找出了東西,他出來的時候景橫波有點擔心,因爲他的氣色更差了。
第五間、第六間,裡頭的安排設置各種詭異,手段層出不窮,她到後來也越來越佩服十三太保裡那位二太保,別的不說,單是能想出這許多詭異點子的人,就肯定不是凡人,此人將來必是勁敵。
她心中也有微微憂慮,十三太保在黑水澤勢力中排行最末,都擁有二太保這樣的人才,那麼其餘還排在前面的幫派呢,豈不是智者高手如雲?她目前擁有的那點力量,要去對抗早已根深蒂固的那些勢力,甚至可能是他們的聯手抗拒,到底能有幾分勝算?
兩組人都在不斷出入,她也發現,對面那二人組,也越來越有點狼狽,但是她隨即發現了一件要命的事。
她發現紫微上人和麻衣人,進入的是緊鄰她的房間。
換句話說,他們進入了他們的第八間!
再換句話說,她就算拿到了第六間裡的東西,也已經輸了!
這種戰局未完但已經註定要輸的感覺不好受,她怔怔想了一會,轉身又進了第六間。
“你回去幹嘛?”裴樞一把拉住她。
景橫波“噓”了一聲,悄聲道:“我想從這裡進隔壁,從上頭爬上去。你幫我想想辦法。”
她可以瞬閃入隔壁,但屋子太小,沒有騰挪的餘地,再擠進去第三個人,肯定會立即撞到人,那她的計劃就無法施行,而她先前發現這屋子窄而高,上頭卻是有空間的,而且是連着的,如果能悄悄爬過去,還有機會把那老傢伙的收穫全部偷來。
比的是誰拿的東西多,不是誰去的房間多,想贏,只有這個辦法。
“好主意。”裴樞眼睛一亮道:“我也可以去,上頭地方大。”
“發什麼神經,他們兩個什麼人,能給你一個兩個在頭上爬來爬去?我一個人能不被發現就不錯了。”景橫波沒好氣地推他一把,“你內力怎樣?能不能頂住我懸浮一刻?我不觸及任何物體,也許可以不被他們發現。”
“頂住你啊,好啊,沒問題,”裴樞忽然一笑,神情曖昧,“一刻太短了,多久都可以的。”
“流氓!”
“別吵。”裴樞忽然捂住了她的嘴,“隔壁好像有異聲!”
……
隔壁,半刻鐘前。
紫微上人和麻衣人先後閃入室內。
這一間看上去空空如也,那兩人眼光一掃,立即撲向牆面,紫微上人依舊快了一步,一把將一塊牆皮撕了下來,順勢一把抓住撲過來的麻衣人,把他向撕破的牆皮面前一頂。自己哈哈一笑,撤身向後一退。
撕破的牆皮裡滲出無數透明的汁液,彷彿傷口,無數細小的觸鬚忽然生出,宛如天網,捆向麻衣人。
麻衣人並不避讓,迎着觸鬚飛來的方向,伸手又是狠狠一撕,又撕下了一層“牆皮。”
隱約一聲慘痛的悶嚎。
麻衣人此時已經被無數觸鬚捆住,他發出一聲悶哼,卻沒有停留,先一腳踢開了紫微上人要開門出去的手,再往他身上一撲。
那層“皮”立即蠕動着,從他身上,蔓延到紫微上人身上。
“你這不要命的混賬小子,棘獸你也敢碰……”紫微上人的驚訝咕噥被一陣沉悶的撕打淹沒,他想掙脫那棘獸皮的萬千毒刺入身,卻不想麻衣人緊緊抱住了他,不惜自己先受萬針刺戳,也要拖他一起下水。
掙扎不脫,紫微上人忽然格格一笑,反抱住麻衣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兩人身上都扎入無數毒刺,紫微上人哼哼唧唧,麻衣人一聲不吭,如果此時有人於上頭偷聽,八成得以爲是一出少兒不宜耽美戲。
紫微上人忽然笑道:“你說,她如果來了,看見這一幕,會怎麼想?”
麻衣人不答,又滾了一翻,確定這傢伙也紮成刺蝟了,才道:“這傷夠你養三個月。”
“你呢?”紫微上人依舊在笑,“半年?”
“你這幾個月安生些!”麻衣人不理他的問話,冷冷道,“留點精力出題就夠了!”
“你是怕我身體太好,折騰她太有勁,存心讓我受傷。不惜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紫微上人哈哈一笑,“你們這些娃娃……這樣的心思……差點感動了我老人家,不過我老人家奉勸你一句,別枉費心思了,有些事蒼天註定,由不得你掙脫。”
“有些人不懼天命,少和我裝神弄鬼。”他答。
“你們兩個都挺有意思……”紫微上人笑,“一個心懷仇恨黑暗卻嚮往光明,一個冰雪之身卻行最闇昧之事,到頭來卻是殊途同歸……怕只怕天涯盡頭另有彼岸,看似近實則遠,看似匯聚其實分道,到最後,那些付出和給予,無法收回的一切,怎麼辦?”
“我只做我認爲應該做的事,不錯一步。結果如何,並不在意。”他語氣淡卻堅定,“你們說因愛故生怖,因愛故生憂。於我,愛過,無憂無怖。”
“愛過,無憂無怖……”紫微上人喃喃重複一句,難得神情略有悵然,“當年,如果我也……”他頓了頓,忽然神秘微笑,“我原先並不認爲你如何,資質也就尚可而已。如今看來,那羣老不死比我有眼光,單論這心性堅執,你倒真是舉世罕有,人力雖不可與天抗,但極剛心性,自有上天感應……如今看來,我之前很多堅持的看法,都要重新算一算了……”
麻衣人並不說話,緊抿的脣不知是不想說,還是在忍受痛苦。
紫微上人忽然打了個呵欠,道:“你不要命,我老人家還要,我得睡一覺……”說完鼻息沉沉,真的睡了。
貼在牆上的是黑水澤棘獸,平常蟄伏不動,常年睡眠,一旦被驚動,會觸發無數毒針觸鬚,一旦刺入人體,到處遊走,痛苦還是其次,還會引起睏倦嗜睡行動遲緩意識模糊和行爲失當一系列反應,在這時候武功高強的人,睡一場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以免出現意外。
機關的設計者,將東西貼在棘獸的肚皮上,紫微上人撕下的時候,已經驚動了那獸,麻衣人乾脆第二撕,將整隻獸都撕了下來。
麻衣人微微垂下眼睫,他也很想就這麼睡過去,睡眠中才能調息解毒,才能避免更壞的反應,可是他不能睡。
他搖搖晃晃爬起來,先將射完毒針已經沒有殺傷力的棘獸扔開,然後開始脫紫微上人衣服。
他皺着眉,將紫微上人的裙子一樣的寬袍換上,換的過程中表情很不情願。
然後他手一摸,取下了那流瀉如月光的假髮,戴在紫微上人頭上。
他取下銀色假髮時,自己的髮梢,似乎也透着一縷月光色。
他又將紫微上搶到的那個裝滿收穫的包袱,系在自己身上。
這一系列動作,他做得艱難無比,搖搖晃晃。
做完這一切,他靠着牆壁,擡頭對上頭望了望,似在等待。
……
“隔壁似乎有悶嚎聲。”裴樞捂着景橫波嘴,凝神聽。
景橫波抓下他的手,這傢伙身上男子氣息太濃郁,靠近了總讓她不適。
裴樞趁勢捏了捏她的手,捏來捏去似乎很上癮,捱了景橫波一腳。
“送我上去!”
“你先上來!”裴樞雙手交疊,微微屈膝,示意她站上來。
景橫波翻白眼,她覺得以裴樞的功力,應該很瀟灑地一甩袖就能把她送上去的,犯不着有身體接觸,不過看這傢伙氣色不太好,也許不行了呢?
她爬上裴樞的膝蓋,裴樞趁勢扶了一下她的腰,觸手處曲線驚人玲瓏,他心中一蕩,微微有些發怔。
身前是窈窕的軀體,四周瀰漫淡淡香氣,這樣的小房間原本總有種獸的腥氣,如今他卻只嗅得見她天然的體香,非花非草,似能沁入人骨髓裡去。
她的長髮垂下來,正拂在他面上,似一匹精美的緞,流暢地滑過,又是一陣不同的香氣逼入鼻端,他忍不住閉上眼,深深一口。
那些拂面的香風,越過數年枯寂歲月的樊籠,掀開灰暗的過往,讓他再次看見人生的美和鮮亮。
景橫波已經不耐煩地在跺腳,他咕噥一聲“不解風情。”雙手一擡,送她升起,半空中游魚般一個轉折,已經越過了兩間屋子之間相連的屋樑。
景橫波一眼就看見了紫微上人,他那衣裳太顯眼了。
他靠牆站着,正打開一個包袱,看樣子是打算數一下戰利品。包袱裡滿滿的各種東西。
屋子一角還躺着個人,看那衣服,是麻衣人。
景橫波看這樣倒有些猶豫——雖然倒下一個人很好,但紫微正在查看包袱,她要想趁人不備從紫微身邊偷走包袱卻難了。
正爲難,紫微上人忽然一個轉身,似乎聽見了麻衣人什麼動靜,走過去查看麻衣人的情況,那包袱就攤開在桌上。
景橫波大喜,正想揮手將東西拿來,卻發現那包袱皮很軟,很可能提升過程中,兜不住導致東西掉落,那就會被紫微上人發現。
正猶豫,她忽然身子一重,無所依託,猛地掉落!
掉落時聽見隔壁底下一聲悶哼,似乎裴樞哪裡不好,以至於真氣無法繼續,託不住她了。
她暗罵這傢伙坑爹,這樣掉落,好大聲音,等於自投羅網!
一不做二不休,她在半空中改變身形,猛地往紫微上人身上撲去。
紫微上人似乎想回頭,但又沒回頭,他半跪於地,身軀有點僵硬。
電光石火,不及思考,啪一聲她將紫微上人撲倒在地,撲上身的時候,她覺得似乎觸及了什麼刺一樣的東西,肌膚微微一痛,但那東西隨即被她壓回了紫微上人肌膚內,隱約聽得一聲悶哼。隨即又被壓抑住。
她撲倒紫微上人,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即伸手撕他衣服!
這是她落地時就想好的對策,紫微這老傢伙愛美如命,對衣裳頭髮外形什麼的都極爲講究,扒了這老傢伙的衣服,搶了包袱就走,他一定把自己的形象看得比包袱重要,一定會先忙着穿衣服,這樣她就贏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打不贏只能出損招。
而且他現在好像有點不對勁,可能受了傷,不趁這機會出手就再沒機會了。
尖尖十指,用盡力氣,扯住他衣襟,狠狠一拉。
“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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