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梅乾菜終究年紀小閱歷淺,沒反應過來自己的破綻在哪裡,聞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連圓謊都不知從何處圓起,正欲分辨是不是在詐她,總管動了。
見他眨眼間便來到近前,梅乾菜慌了,扭頭就跑,甚至沒空去想自己爲什麼要跑。然而沒跑出兩步,就覺得後頸一痛,登時失去了知覺。
總管拎起軟倒的梅乾菜走向崖邊,毫不猶豫地揚手,將人扔了下去,拿出帕子來擦了擦手,也扔了下去,然後轉身離開。整個過程中他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就如他答應莊主辦事時那樣。
雲遮霧繞的懸崖之下有一泓綠潭,潭旁密生着火紅的彼岸花,如跳動的焰,如燃燒的血,花下白骨嶙峋,參差交錯出森羅地獄的景象。
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手中拿着根細竹竿子蹲在潭邊一動也不動,柔軟的頭髮貼在小小的腦袋上,只有耳朵那麼長。如果不是那兩條細直的眉毛一會兒糾結在一起,一會兒又舒展開,只怕會被當成人雕。
許久,那小娃娃眼睛一亮,就要挑起竹竿。恰在這時,頭上突然傳來破風之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個物體重重落在綠潭中,震得滿潭柔韌的水蘿起伏不停。
瞪着一圈圈盪開的水紋,娃娃眼中露出兇狠懊惱的神色,啪地一下甩掉竹竿,跳入潭中,顯然是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壞了她的事。
然後,在交結纏繞的水蘿中折騰了半晌,她拖出了昏迷不醒的梅乾菜。梅乾菜渾身上下溼淋淋的,雙眼緊閉,面脣蒼白,耳中仍在慢慢地往外滲着血水。
“爺兒,天上落下個人來!”伸手摸了摸梅乾菜的鼻下,那小娃娃大聲嚷了起來,頓時將山谷裡陰森的氣氛破壞殆盡。
“還沒死哩,快來救人哪!”
“爺兒?黑阿伯!黑大爺!你睡着了?不會是扔下我一個姑娘家家自己跑了吧……”久喊無人迴應,小娃娃忍不住嘀咕了兩句。想到這個可能性,不由將聲音又拔高了兩度,將手做喇叭,拼命地喊:“黑大爺喂!俺的爹爹喂!祖宗……”
“叫我什麼?”千呼萬喚中,一個清冷不帶絲毫情緒的男人聲音終於響起。一襲曳地黑袍,一頭及足青絲,神祗般的男人分開火紅的曼珠沙華緩緩走來。
“主子!”原本還一臉潑皮樣的小娃娃頓時立正,擠眉弄眼地道,硬是將祖宗換成了主子。
男人沒再理她,走到梅乾菜身邊,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腕脈,然後一手將人扶起,另一手在她胸前後背各拍了一下。就聽到咳嗽聲起,人緩緩醒了過來。
“你醒了?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會從天下掉下來?好玩不?天上是什麼樣的,有沒有神仙?神仙有沒有我家爺兒好看?”那小娃娃一見她醒來,登時高興了,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地問個沒完。
梅乾菜茫然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似乎有很多東西很多人,但是卻又一樣也抓不住。
興奮地問了很多問題的小娃娃終於察覺不對了,伸出小手摸了摸梅乾菜仍淌着水的額頭,歪了歪頭,決定找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我叫柯……柯娃娃,你叫什麼?”
一直冷眼旁觀的男人聽到她的自我介紹時,平靜無波的眼中終於掠過了一絲極淺的笑意,那個時候他纔想起自己竟然沒給她取名字。
“我……”梅乾菜正欲開口,卻突然哇地一下吐了起來,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男人伸手,輕輕按在她兩側太陽穴上,一股溫和的真氣緩緩輸入,緩解了她的疼痛。柯娃娃被這一幕嚇住了,終於安靜下來,不敢再問。
梅乾菜慢慢平靜下來,將眼前的兩人都仔細地看了一遍,眼神由迷茫到惶恐,半晌才慢吞吞地問:“你們是誰?我是誰?”
柯娃娃聞言,小嘴張得幾乎能吞下一個雞蛋,她驚嚇地望向男人。
“許是腦袋受到了震盪。”男人淡淡道。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若不是有水蘿緩解衝力,只怕早已內臟俱碎而亡了,像現在這樣只是失憶已算大幸了。
柯娃娃合上嘴,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頭髮,道:“那咱們帶她回去吧。”
男人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淡淡道:“你的紫蘿鯢呢?”
柯娃娃一吐舌頭,趕緊老老實實地又蹲回了原地,拿起竹竿目不斜視地繼續守着。
同一時間,就見黑光一閃,原地已沒了男人與梅乾菜的蹤影。
菜菜走了!
當做完一天的功課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小湯圓發現一向會在門口等着她的梅乾菜沒有來,於是不顧疲憊地跑到雜役院,卻沒找到人,又問了許多人,才知道梅乾菜自早上起便沒見到人影。正當她擔心得不得了的時候,總管派人來告訴她,梅乾菜走了。
走了?怎麼可能?小湯圓聽到這個消息腦子一懵,下意識地搖頭不肯相信。菜菜絕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
“她自己去找的總管,她說留在這裡不能學武,只能打雜,所以想去別的地方拜師。她說總會有人肯收她爲徒。”傳信的那人按照總管地吩咐道,頓了頓,又說:“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她住的地方看看,行禮是否還在?”
他話音未落,小湯圓已經撒腿跑了出去,到得梅乾菜與人同住的房間,果然見她的牀鋪收拾得乾乾淨淨,沒留下任何東西。
“她早上就走的,也沒說去哪兒。你就算現在去追,也追不上人了。”那人見小湯圓回到屋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顯然是想去追人,趕緊道。“不若就留在這裡學好功夫,等得到莊主的青眼,以後想找人還不簡單。”
小湯圓由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只是收拾東西的手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只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在手中的衣服上。
那人知她是想通了,悄悄鬆了口氣,轉身回去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