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致遠客棧的第一夜,梅六並沒有等來她要等的人,因此不得不繼續住下去。幸好錢有剩餘,省着點還能支持不少時間,她倒不是太擔心。第二天早上她帶着十一郎去製衣店一人買了兩套成衣,鞋,還有梳子以及束髮的東西,快到中午才返回客棧。
一進租的房間,她便餵了十一郎一粒昨天讓‘藥’局夥計做的‘藥’丸。打又打不過,綁又綁不住,躲估計也躲不了,那她只好想辦法讓他睡過正午這段被**‘操’控的時間了。爲了出任務方便,她們或多或少都會自己配製些簡單而常用的‘藥’物,像‘蒙’汗‘藥’,止血‘藥’,普通的解毒‘藥’等,再複雜的,除了柯七外其他人就不行了。
事實上她不過是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而已,也不知道到底對他有沒有效果,如果連這方法都行不通,等到她月事來時想想就讓人頭痛。
吃了‘藥’,沒過一會兒十一郎便開始有些坐不穩了。這些日子他除了行走以及中午例行的運動外,便是閉着眼像塊石頭一樣坐在那裡,從來沒有躺下睡過覺。當然,坐着的時候有沒有睡覺,梅六就不知道了。但是以眼前他茫然的表情來看,顯然很不能適應犯困的感覺,明明身體已經在搖晃了,偏偏還要強撐着跟梅六一起坐在桌邊,看上去十分可憐。
梅六搖頭,走過去拉起十一郎,連她自己也沒察覺臉上帶着縱容的笑。把人帶到‘牀’邊,按着躺下,彎腰給他去了鞋襪,然後自己也迅速地躺了上去伸手將其抱住。
原本還動來動去掙扎着想坐起的男人因爲被她抱着一下子變得安分起來,僵硬着身體老老實實地躺在那裡,眼睛定定地看着帳頂,直到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皮。
看到男人終於閉上眼,梅六悄悄鬆口氣,但卻不敢馬上起身,怕驚動他,於是無聊得只能研究起男人的臉來。自相逢以來,她其實並沒有真正看清過男人的長相,每次入眼的印象除了醜惡與可怖外,便只有他那雙曾經溫和睿智如今空‘洞’麻木的黑眸了,然而此時順着他的側臉線條細細一描繪才發現,依稀還能從這張早已面目全非的臉上尋找出當年的俊秀輪廓。
一般面部燒傷嚴重的人多會輪廓不清,‘脣’眼鼻都會失去正常的形狀,而且如果面部燒傷的話,頭皮耳朵以及頸部等身體其他部位也或多或少會被‘波’及到。但是十一郎卻只有面部皮膚被毀損,形成坑坑窪窪可怕的疤痕,五官輪廓還有別的地方都完好無損。
梅六越看心中疑‘惑’越甚,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直覺這傷並非意外,更像是人爲傷害。
究竟什麼人恨你至此?狠毒至此?柔嫩的手指感覺到那讓人不適的疙疙疤疤,再想到當年的如‘玉’少年,梅六心中痠痛難當,不由微微撐起身湊過去輕輕‘吻’在男人臉上,用手溫柔地‘摸’了‘摸’,又低頭親了親他的‘脣’,憐惜卻無比堅定地低語:“以後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若傷你之人仍在,這筆帳我必爲你百倍討要回來。”
男人一無所覺,不知她的心疼,也不知她的憂傷,安靜的睡臉說不出的寧靜。
正午到了,十一郎仍在沉睡當中,身體也沒有發生任何異樣的反應,顯然他體內那股控制他行爲的力道只在清醒時纔會發生作用。確認了這一點,梅六終於放下忐忑的心,睏意不知不覺涌了上來,於是動了動,找個舒適的姿勢偎在他身邊也睡了過去。
十一郎睡了兩個時辰,申時醒的,梅六已經起來有好一會兒了,洗了澡,換上新買的衣服,久未打理的頭髮也梳得油光水滑,挽了個鬆鬆的墮馬髻,慵慵懶懶地斜靠在窗邊拈着枝探進窗的楓葉嗅玩。
十一郎幾乎是在睜開眼的同時從‘牀’上彈躍至地上,明明臉上木無表情,卻給人驚慌失措的感覺,直到看見坐在窗邊的‘女’人身影,他才又在‘牀’邊坐下,恢復成一慣的安靜樣子。
梅六在他醒來的那一瞬間便知道了,因此將他的反應從頭至尾盡納眼底,雖然明知這非是出自他本心,仍不由得心升甜意,此時見他就這樣赤着腳踩在地上,於是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
“以後起‘牀’要記得穿鞋襪,不準光腳踩地上!”一邊拿過襪子和鞋給他套上,她一邊佯作嚴厲地訓斥,只冀望他能聽進去一二。
十一郎對她的話雖然沒有反應,一雙眼卻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人,這讓她少了些許挫折感,起碼不算是自說自話。起身時,她爲他順了順披散的頭髮,然後轉身到‘門’邊叫小二打水。
水來後,梅六關上‘門’窗,把十一郎扒光扔進水裡狠狠搓洗了一通。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心裡的那點羞恥和矜持早被消磨得乾乾淨淨,此時面對着**鮮活的男人身體也能夠坦然自若,何況這個時候的十一郎根本沒有任何侵略‘性’,乾淨得一如稚子。
手腳麻利地給他清洗完,換上乾淨的衣服,然後才撐開窗讓他面窗坐下,自己則拿了幹帕子站在背後給他輕柔地擦拭溼發。
窗外是一個院子,不算大,零零落落地長着幾株楓樹,此時葉‘色’已然深紅,還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掌櫃正穿過院子往前面走去,還不時回頭絮絮叨叨地訓跟在身後的小二幾句,小二連連點着頭,一副很受教的樣子。
院牆外面是一條僻靜的巷子,再過去便是斗拱飛檐青瓦重重,亭臺樓閣鱗次櫛比,顯然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
梅六在這裡住的次數不少,一是喜歡這裡的清靜,再來便是因爲極愛這窗外的景緻,幽,不遠離塵俗;雅,卻無匠氣。對面那家宅子她早已探過,知道是一戶京城官宦人家的本宅,後來全家都遷去了京城,這裡便空下來,平時除了幾個看‘門’護院的,幾乎沒什麼人。但是這時舉目看去,卻隱隱約約能看到廊道上不時有人走過,多是中年的婆子,或是衣着鮮‘豔’身段窈窕的丫環,大約是那家主人回來了。
梅六懊惱地撇撇嘴,爲自己不得不取消帶十一郎去逛園子的計劃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