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不情願,爲了活着離開禁地,紀十就得依靠子萬。哪怕她不信他,哪怕她真有可能成爲他的備用糧,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也會去嘗試,並想盡辦法將這一線希望擴展爲更大的可能‘性’。
禁地究竟有多大,在這裡面曾經呆過一年的她仍然不清楚,只知道這個地方除了與外界相通的那日外,每日只有半個時辰是有光線透入的,餘下時間全是無盡的黑暗。當初她進來時,不過十歲,與她同時進來歷練的最大有十八歲,最小九歲。那時他們身上只帶了三天份的乾糧和水,火石等物也有,在這裡面卻沒有用,因爲無可燃之物。
此地多是泥沼,像石柱這樣可容歇腳之地極少,泥沼中生活着許多毒物,有的可食,有的卻是沾其血‘肉’即傷即死,十分兇惡霸道。每日他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尋找落腳之地和食物水源,之後便是隱在黑暗中一邊練功一邊全神提防旁人的偷襲。爲了食物,爲了水,還爲了安全的宿處,他們相互戒備相互廝殺。那一年的經歷幾乎成了她的惡夢,出來後好幾年間都無法安枕。
就是她和子萬如今停留的石柱,當時爲了爭奪此地,便死了一二十人,更不提那些陷沒入沼泥中的。
從她口中得知一日中有半個時辰的光亮之後,子萬便不着急了,只是攬着她小心地蹲坐在石柱上,慢慢地熬過黑暗。如果紀十這時會武功,兩人還能輪流休息,而如今只有靠子萬一人硬撐,紀十倒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當然,前提是以這樣的姿勢她能睡得着。
當微光慢慢侵透整個黑暗的空間時,子萬身上的溼泥已經半乾,重重地垂掛在衣服上,兩人也都是又累又飢又渴。在這之前子萬已經向紀十問清了如何可尋找到水源,又對這個地方大致有了瞭解。但真正看清這裡面的情景時,仍然小吃了一驚。
眼前是一片如同被大自然遺棄了的枯朽爛林,烏黑腐臭的泥沼上不時有蛇蜴等物迅速爬過,朽爛傾倒在沼澤裡的樹木向天空橫升的枝幹上長滿了白‘色’的蘚苔,蘚苔的長鬚垂掛着,飄‘蕩’着,滋揚着這裡獨有的生命形式。入目所及,泥沼無有窮盡。而他們所站之地是根連接着山壁的凸起石柱,面積不大,如果不是之前有紀十提醒,也許稍一不省,子萬又是落入沼泥中的結果。背後則是片無論往上還是往兩側看都看不到盡頭的垂直石壁,想打它的主意顯然是不可能了。
“那些倒在泥中的樹不能落角,一受力便會粉碎垮塌,更無法引燃。”紀十指着那些看上去極粗壯的樹幹道,打消了子萬剛升起的念頭。“落足之地你可用石頭試探。”
子萬無奈地嘆口氣,道:“這裡哪有那麼多石頭給我用?”如果用手指從石柱上摳,一塊兩塊還好說,多幾塊他的手還要不要了?
紀十笑了聲,想到當初他們是用刀劍匕首等物剜的石頭,倒沒想到兩人現在身上什麼利器也沒有。而會落到這樣的境地,身旁之人脫不了干係,於是她剛浮起的笑又斂了去。
“那你自己想辦法。”她沒好氣地說,目光卻在四周掃視,希望能從記憶中找到以前曾經走過的安全之地。
子萬這時‘胸’口以下都是泥,難受得不得了,恨不能早點找到水清洗一下,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其他辦法,也顧不得手指難受了,運轉內力,連着摳下一把石片,到得後來,指甲已鮮血淋漓。
紀十看得心中不忍,最終還是開口阻止了他,“先就這些吧,別耽誤時間了。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我們必須趕緊找到水和下一次歇宿的地方。”
子萬回頭看了眼她不自覺蹙緊的眉頭,不由眉開眼笑,“你是在心疼我吧。”是陳述,而不是詢問。他纔不傻,明知問的話肯定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說不定還要被罵兩句。
紀十撇撇嘴,原是要反駁的,但又覺得把時間‘花’在這上面不值得,於是只作沒聽到,指着數步外一棵樹的旁邊看上去有些灰白地方,說:“試試那裡。”
雖然有光線了,但並不如外面真正的天光,只是隱隱約約,昏昏暗暗。紀十指的那塊地方,乍然看去就像片水溏一樣,如果是子萬自己,是絕不可能想到去試那裡的。但是紀十指了,他卻是連猶豫也沒有,便運出巧勁向那邊擲了塊得來不易的石片。
“就不怕我是‘亂’指的?”對於他的乾脆,紀十頗爲訝異。
“你是‘亂’指的嗎?”子萬看着那塊石頭彈在那片灰白的地面上,跳了兩跳,便老老實實地躺在了上面。沒有濺起水‘花’,也沒沉入其中。聽到紀十的話,斜斜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反問。
“當然不是。”紀十現在眼力不行,看不清石頭落下後的情況,所以還是有問必答。
“那還廢話?”子萬罵,同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提氣縱身躍向那塊硬地。
紀十語塞。她其實是覺得子萬突然表現得那麼相信她有些不可思議,才問出那樣的話,此時被他罵了一句,卻又覺得自己確實‘挺’傻的。無論如何,兩人現在都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不,應該是她這隻小螞蚱被栓在了他這隻大螞蚱的背上,沒有了她,他還有活命的機會。但如果沒有了他,她卻是一定活不下去的。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擔心她騙他。
想明白此點,紀十倒也認命了,後來都是絞盡腦汁地挖出七八年前的記憶,然後老老實實地指路。如今,她也就這點可利用的價值了,自然不能讓他感覺到她是個廢物,可以隨意拋下。
她卻不知,自子萬半夜驚醒決定將她帶走的那一刻起,她在他心裡就再也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又怎麼會捨得輕易扔棄。若他知道了她此時心中的想法,只怕是要又氣又惱,然後免不了又是一番似真似假的折騰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