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親大牢和十多年前的宗親大牢沒兩樣,安王死後,安王世女繼任安王,可是卻沒有接手宗親大牢,永熙帝將宗親大牢撥給了內務府管理。
而距離上一次宗親大牢關押犯人之時已經是二十多年前,永熙帝壽辰康王呈現賀禮卻引來刺客,康王牽扯其中,被關了進來。
宗親大牢關過不少皇親,便是永熙帝身爲皇女當年也在這裡關了一夜。
不過,除了永熙帝和康王,似乎每一個進宗親大牢之人最後都不得善終。
莊之斯在看守衙役的引領之下來到了關押司予執的牢房前。
司予執的神色不算是太差,低着頭坐在了牢房的牀上,整個人都很平靜,像是根本便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一般。
莊之斯並非爲見過生死之人,可是卻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生死關頭這般的平靜,“二殿下。”
司予執擡起頭,在見到了莊之斯之時,神色有了一絲的波動,“莊大人。”
“下官和於大人奉旨搜查了二殿下的府邸但是卻沒有找到刺客的蹤影。”莊之斯神色肅然。
“什麼?!”司予執臉色一變,起身道。
莊之斯眉頭蹙了蹙,司予執此時的反應與她所猜想的根本不一樣,不管她有沒有參與這件事,在知道找不到刺客之後也該鬆了口氣方纔對,可是她此時的反應卻是緊張和焦急。
“你們沒有找到?”司予執走上前,和莊之斯隔着牢房相對,“你們可找清楚了!?”
莊之斯此時心裡也有些複雜,“下官等人未曾在二殿下的府邸找到刺客,二殿下應該高興方纔對。”
司予執一愣。
“二殿下,太女遇刺一事與你究竟有沒有關係。”莊之斯正色問道。
司予執看着她,“莊大人只要將刺客抓拿到就好,其他的事情,大人無需過問。”
“這件事下官或許沒有資格過問。”莊之斯繼續道:“只是,方纔下官在交泰殿外見到了榮王殿下和禮王殿下,這個問題也是榮王殿下希望下官代爲問清楚二殿下的。”
司予執又是一愣。
“榮王殿下和禮王殿下正準備去求陛下收回將二殿下斬立決的旨意。”莊之斯盯着司予執繼續道,“下官觀兩位殿下的態度,是不管二殿下是否真的坐下行刺太女之事,兩位殿下都會盡全力保存二殿下的性命!二殿下,下官身份卑微,本不該這般冒犯二殿下,只是,下官還請二殿下看在榮王禮王兩位殿下的一片關愛之心,請二殿下如實告知。”
司予執眼眸波動極深,神色也是動容,可是她卻仍舊是沒有回答莊之斯的問題,垂着頭沉默半晌之後便擡頭正色道:“莊大人,請狀告大皇姐和三皇姐,這件事她們莫要管,莫要因爲我一人而牽連其中!”頓了頓,隨後補充道:“告訴她們,早在十二年前,我就應該死的!”
莊之斯眉頭擰的更緊,“二殿下……”
“莊大人請旨前來不會只是要說這些吧?”司予執打斷了她的話。
莊之斯看了她半晌,也知曉她不太可能回答她的問題,便只好將問題放下,辦起正事來,“陛下下令封鎖京城四門搜查刺客行蹤,只是,下官等人並不知刺客樣貌,便是太女身邊的護衛也並未見刺客真容,因而下官前來希望二殿下能夠將刺客樣貌告知。”
“取筆墨紙硯前來。”司予執沒有猶豫地道。
莊之斯聽了這個回答,心中一沉,她來宗親大牢詢問刺客相貌的前提是假定二皇女真的做了這件事,可如今她的反應……便是真的做了這事?可便是做了,她也不該這般輕易便交代?!
她的心是越發的困惑起來。
“莊大人。”司予執催促道:“還請快些取紙筆來!”
她雖然和竇英交往不算深,但是她能夠得到那般一個江湖名號,定然不簡單,若是晚了,或許便讓她給逃了。
即便是現在她也不知道竇英行刺太女是因爲先前的那些話還是因爲她根本便是有計劃接近她!
正如之前她懷疑的那般,她根本便是有問題!
莊之斯臉色有些沉,“二殿下,你可知你這般行爲是代表什麼?”
司予執沉默片刻,“莊大人,本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莊大人也無需懷疑本殿會做一個謊言欺瞞你,本殿與你一樣想盡快將刺客擒拿住!”
“二殿下,你究竟有沒有行刺太女?”莊之斯再一次問道。
司予執苦笑道:“莊大人,這件事母皇已經有了定論。”
“可二殿下……”
“莊大人!”司予執加重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若是晚了讓刺客逃走,莊大人可承擔的起後果?!”
莊之斯一窒,盯着司予執沉默半晌,然後揚聲喚來衙役,讓其取紙筆而來。
半晌之後,衙役將所需之物取來,且開了牢門送到了司予執的手上,一炷香後,司予執將一副畫像交給了莊之斯。
“莊大人,不管如何請務必將刺客抓拿住!”司予執懇求道:“還請,此人名竇英,武功極高,乃江湖中有名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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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將她關於竇英的一切所知告訴了莊之斯。
莊之斯聽完了這些話之後,心裡做出了一個判斷,“下官並不知道二殿下爲何牽涉這件事,但是下官相信二殿下並未行刺太女。”
司予執笑了笑:“莊大人,請轉告大皇姐和三皇姐,此時母皇自有定論,請她們莫要爲我費神。”
“榮王殿下也讓下官轉告二殿下,若是二殿下與此事無關,絕不要承認。”莊之斯深深地看着司予執,“榮王殿下說,便是二殿下想要還債也不是這般還的!”
“莊大人……”司予執垂了垂眼簾,“太女遇刺一事本殿的確難辭其咎,莊大人不便在此久留,還是快些離開吧。”
“二殿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下官都知道,榮王殿下一直記掛着你,也請二殿下看在榮王殿下一片真切關心之情,莫要胡來,還有……”莊之斯正色道,“下官和於大人搜查二殿下府邸之時,二殿下的正君驚恐不已,即便是下官等人未曾找到刺客,二殿下的正君仍舊是未曾從驚恐當中恢復過來,不管是爲了榮王殿下的姐妹之情還是爲了和二殿下正君的結髮之義,下官都希望二殿下能夠慎重。”
司予執沒有回話。
莊之斯行禮道:“下官告退。”
司予執凝視着莊之斯離去背影,許久一動不動。
……
莊之斯取了司予執所做的畫像便當即投入到了搜查刺客的行動當中,整個京城都陷入了緊張的氣氛當中。
二皇女府仍舊是讓城防軍團團圍住,嚴密的幾乎連一隻蒼蠅飛出來都會被發現。
而於靈出宮了之後便又再一次將整個府邸給翻了一個遍,可是仍舊是找不到畫像上的人,甚至連一個可疑之人都沒有發現。
二皇女府內的衆人都是提心吊膽的,而二皇女正君更是驚得面如死灰。
順天府的衙役進入後院之時,薛氏還在夢中,在被小侍喚醒之後,他還以爲是一場噩夢,可是後面的事情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
這些日子他是認命了的,便是那份渴望風光無限的心思也淡了,打算安安分分地過着日子,雖然沒有他渴望的榮耀,但是至少還不是過不下去。
可是當他都已經認命之時,卻又發現了這般一件晴天霹靂般的事情。
他想直接暈死了過去,可無奈身子一向康健,根本暈不過去,只能繼續膽戰心驚,在得知找不到刺客的時候,他是鬆了口氣,原本他還抱着希望以爲這件事搞錯了,可是後來卻得知他的妻主被關進了宗親大牢,而他們也被軟禁在了二皇女府中,希望徹底破滅。
膽戰心驚的日子繼續維持,而這般一維持便是整整三日。
而在這三日之內,於靈和莊之斯兩人幾乎將整個京城都給翻了一遍,可是都未曾找到刺客。
永熙帝的臉色越發的可怕。
關閉京城城門三日已經是極限了,尤其是在疫症未曾完全清楚的情況之下,在第四日的早朝之上,永熙帝只能下旨開了城門,同時憑藉着莊之斯從司予執手上取得的那張刺客畫像而定了司予執的罪名,不過便在此時,榮王司予赫提出了異議,言沒有找到刺客便不能定罪,更不能就這樣斬殺了二皇女。
永熙帝大怒。
榮華據理力爭,隨後禮王也附和。
朝中一些大臣也附和。
永熙帝欲一意孤行下旨斬殺二皇女,榮王禮王寧死不讓步。
最後,永熙帝震怒離去。
出了正宣殿,司予赫方纔覺得雙腿發軟,差一點沒跪倒在地上。
司予昀連忙扶住了她,“大皇姐,你沒事吧?”
司予赫搖頭:“我沒事……”苦笑一聲,“方纔我真的以爲母皇會殺了我……”
“不會的。”司予昀道,“母皇會震怒,會懷疑我們參與其中,但是卻不至於殺了我們。”
司予赫看着她,動容道:“三皇妹,方纔多謝你幫着忙勸母皇,否則二皇妹的性命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大皇姐連性命都不顧了,皇妹豈能繼續袖手旁觀。”司予昀微笑道,“只是大皇姐真的相信二皇姐沒有做過這件事嗎?……其實母皇方纔的決定也並非只是震怒之舉,二皇姐她知曉刺客的相貌……”
司予赫蹙起了眉頭:“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和阿斯談過,二皇妹應該和刺殺一事沒關係,至於她如何和刺客扯上關係……”話沒有說下去,長嘆一聲之後,“不管如何,先保住二皇妹的性命再說吧。”頓了一下,又岔開了話題:“我要去父後宮中一趟,你可隨我來?”
司予昀搖頭:“不了,如今太女手上,疫症一事便只有我和餘雅淳在處理,今日我必須去京郊營地一趟。”
“嗯。”司予赫點頭:“雖然如今疫症開始消散,但是卻還未完全消除,你要小心有些。”
“大皇姐放心。”司予昀應道。
司予赫又囑咐了幾句,隨後便往後宮而去。
司予昀勾嘴笑了笑,隨後便起步離開。
不遠處,莊之斯看着眼前這一幕,眼底不禁浮起了一抹深思之色,榮王殿下的性子她是知道,可是禮王殿下如今也這般極力救二皇女……
她究竟目的何在?
莊之斯不禁開始擔心司予昀此舉目的是想將司予赫拉到了自己的陣營當中,即使司予昀從未表露過她有奪嫡之心,但是莊之斯從來便未曾忽視過她,也未曾相信過她真的與世無爭。
榮王若是希望明哲保身,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兩步偏幫,可是如今禮王這般……
莊之斯不禁心生憂慮。
司予赫沒有想這般多,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司予赫對司予昀芥蒂和防備似乎消失了。
便是心裡偶爾仍有疑慮,但是,卻也沒有之前那般的深。
水墨笑也是看得出來,也提醒過,可是,司予赫此時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話,她會聽進去,只是,最後還是依着自己本心的感覺來處事。
而水墨笑此時也沒有過多的心思放在這上面。
他不想讓永熙帝殺司予執,可是,卻沒有法子,別說是勸,這幾日,他連見也見不到永熙帝一面,他去找過了程氏,將這些事情告知了他,而程氏也說了會勸勸永熙帝,但是卻一直沒有動靜。
水墨笑着急,在得知了司予赫於早朝之上的行爲之後,更是心急如焚。
朝和殿暖閣之內
水墨笑沉着臉訓斥了司予赫一番,“……不管如何,你都不該這般衝動,你母皇畢竟是皇帝!”
司予赫也承認自己是有些衝動,“可是父後,若是兒臣不這樣做,二皇妹此時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法不責衆,如今除了兒臣,三皇妹也是這般,母皇總不會將我們都給殺了吧?”
“你啊!”水墨笑氣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算了,不做也做了,即便你不做這事,你母皇恐怕也……”他沒有往下說,“三天了,太女還是沒醒,即使御醫說沒性命之憂,可是,只要太女一日不醒,你母皇便不可能消了殺心!”
“父後,您不是說過大師會勸母皇的嗎?”司予赫正色道,“難道母皇連大師的勸也不聽?”
水墨笑沉了沉眼眸,隨後揚手叫來了宮侍:“給本宮備轎輦,本宮要去佛堂!”
這幾日整個後宮便像是隻有他一個人急的團團轉,程氏沒有動靜,蒙氏那便更是安靜不已,便是連翊君也是沒有任何着急之色。
蒙氏也便算了,可翊君卻居然沉得住氣,這幾日他都一直呆在自己宮中,連交泰殿也未曾去!
“等等,本宮先去承月殿,隨後再去佛堂!”
蜀氏手中握有陛下交與的暗勢力,他應該是知道更多事情的,而且看在五皇子的份上,他都不可能不管這事,如今他這般安靜,必然是有其他的打算!
“你先回去,記住,往後這等衝動行爲不可再做!”水墨笑叮囑司予赫,“即使你母皇看重你,可是,她始終是皇帝,皇帝之怒,即便是身爲親身骨肉,有時候也承受不起!”
司予赫應道:“是。”
“還有……”水墨笑看了看她,“往後禮王那邊,你也要多張個心眼,赫兒,父後老了,精神也及不上從前,很多事情如今父後都沒有辦法兼顧周全。”
司予赫神色染上了愧色,“都是兒臣不好,讓父後擔心了。”頓了一下,隨後正色道:“父後放心,兒臣會小心的。”
水墨笑點了點頭,“去吧。”
司予赫行禮離開。
便在司予赫離去之後不久,宮侍前來稟報轎輦備好了,水墨笑起身出了暖閣,正要上轎輦之時,那邊宮侍卻來稟報說,程氏出了佛堂,往交泰殿而去。
水墨笑愣了愣,隨後吩咐宮侍:“將轎輦撤了吧,本宮不去了。”
“是。”
水墨笑看向交泰殿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氣,卻壓不下憂心忡忡。
交泰殿
御書房
永熙帝從早朝之上拂袖而去之後,面容便一直處於陰沉狀態。
程氏緩步走進了如同籠罩了一層低氣壓的御書房,見到的正是永熙帝陰沉的面容,即便是在他的面前,她的臉色也未曾有任何的緩和。
“涵兒。”程氏輕喚了一聲,神色淡淡,聲音一如尋常的慈愛溫和。
永熙帝盯着他,聲音卻是冷硬,“鳳後去見過父親!”
“即便鳳後不去見我,這件事我也一樣會知道的。”程氏嘆息道,“你懷疑鳳後,讓他很難過。”
“便是連父親也要來阻攔朕?!”永熙帝冷聲道,幾乎咬牙切齒,“便是連父親也覺得朕錯了!”
程氏沒有回答,而是安靜地凝視着她,半晌之後,方纔緩緩道:“太女遇刺如今仍未醒來,我也擔心不已,也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要殺二皇女也並非沒有理由,涵兒,你並非錯,只是……”
“只是父親仍舊是要阻止朕!”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
程氏眼底浮現了一抹悲傷,沉默良久,方纔幽幽說出:“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當年趙氏沒了孩子之時我便想問,只是,我不想讓你難過,便一直沒問,只是如今……”他的話停了下來,臉上劃過了一抹掙扎,沉默半晌方纔緩緩說道:“涵兒,你可還記得當年你答應過阿暖,不管將來你是否會變成先帝一般的人,是否會變得心狠手辣,會殺多少人,你的手上永遠不會沾上自己孩子的鮮血。”司慕涵臉色驟然一變,雙眸圓睜,似欲裂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