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故土情深
【女人不哭】
(十七)、故土情深
同威南棉紡廠的一番接觸,雖然也沒有什麼實際性的結果,但我卻因此而感到有些振奮。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些開竅了。就像陰鬱惆悵的天空,驟然露出了一絲亮色。
回到家中,我仍在想,同樣是素不相識,同樣是第一次接觸,只因縣長的一個電話,威南棉紡廠就比別的廠家對我表現出百倍的熱情和友好。既然官對商能起到如此之大的作用,我爲什麼不能借助那些官友的力量,去闢出一方新天地呢?最最起碼也要籍此去撕開一個突破口!
我把我的想法說給方明聽,方明也表示贊同。
方明先是恍然大悟地笑了笑,然後便事後諸葛亮地開導起我來:是呀老婆,你早就該想到這一點了。說到底,我們還是生活在一個官本位的社會裡,官和權仍然是第一位的。在這樣一種社會條件下,不管做什麼事,只要有官方介入,就能一通百通。官商,官商,官和商向來都是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嘛。
我看了方明一眼,覺得這位作家夫君挺有意思,於是便不無譏諷地說:方明,你真是太聰明瞭。什麼事只要別人一提你就明白,可是你爲什麼就不能事先想到這一點呢?你不是說作家都是思想者和預見家嗎?
如果你的什麼事都讓我去爲你事先想到的話,那我還有時間寫作嗎?
方明總有理由爲自己辯解。
過了一會兒,他又有些感觸地說:喬楠,看來我們現在只是解決了一個思想認識問題,實際上到底怎樣?官商,官商,黃海大大小小那麼多官員,有誰能真正幫上你的忙?
黃海顯然不行。我早已想到了這一點。要想走通這條路,只能是湖城!
方明依然是讚許地點了點頭:是啊,湖城。看來你的事業,歸根結底還是在湖城!
湖城的季節,比起黃海,差不多要早上一個來月。當黃海的天空還閃爍着暮春的溫柔,湖城的大地卻早已浸沉在初夏的火熱裡了。
我從湖城火車站下車之後,一種久違了的親切和溫馨,就像春風一樣,驟然撲進我的胸懷。
我沒有急於打的和打電話去找朋友,而是沿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信步地向前走着。我既想順路看一看湖城的滄桑變化,又想去尋找一下青春記憶裡的那種感覺。然而,我尋找了半天,從前的那種感覺,卻怎麼也觸摸不到了。於是心中便隱隱地浮升起一種淡淡的、無可名狀的酸楚。
我一直信步走到了市委大院。這裡,曾經是我工作過多年的地方。然而,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十多年的滄桑變化,這裡的一切對於我都已是十分地陌生了。過去那一排排齊整的平房和那座湖城最爲奢華的三層辦公大樓,早已變作塵埃不知落向了何處。撞進我視野的是一座豪華的摩天大樓和樓前那些漂亮氣派的花山水榭。這座大樓裡面,究竟還有多少張面孔是我所熟悉的呢?
十多年前,當我也在這座大院裡進進出出的時候,這座大院裡的每一張面孔,我幾乎全都熟悉。而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再次踏進這座恢弘的院落時,陌生的卻是我這位天外來客。
自從我去了黃海之後,便不時有消息從湖城傳到黃海,誰誰成了湖城市委常委,誰誰去某縣當了書記和縣長。就連那些當初很不起眼的小鯉魚,也都一個個地跳過龍門成了處級和副處級。而惟獨我,一個當年曾在這裡領盡瘋掃,但最終卻因爲種種原因而賭氣走出這座大院的人,卻是昨日黃花。想到這裡,心中便有幾多苦澀,幾多感慨。我驟然感到自己,就像一隻醜小鴨一樣,與這裡的一切都是那樣地極不協調了……
晚上,湖城市經委主任劉成山設宴爲我接風。
我沒有讓他聯絡更多的人,只是讓他叫來了湖城市委副秘書長顧建均。因爲他們倆都是我當年在湖城地委機關工作時的同事和朋友。
一見面,顧建均就問我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到湖城有什麼事情?
同對劉成山一樣,我沒有將我目前的真實處境告訴他,我只是告訴他們,我已經不在黃海毛紡廠當書記了,我已經調到了一家外貿公司工作。我這次到湖城,就是想學着做做生意。
顧建均開着玩笑說:行啊,喬書記,你還滿趕時髦的呢,政治吃香時你當書記,經濟吃香時你又開始做生意了。你看我們,整天在機關裡圍着辦公桌瞎轉悠,到頭來兩手空空,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
我也同顧建均半真半假地說:你們這些官老爺,真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你們整天坐在辦公室裡,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多自在?可我們在企業裡,就同十億農民兄弟一樣,整天爲生計而奔忙。你們這些賈府裡的貴小姐,哪裡知道北京揀煤渣老太太的辛酸?
顧建均馬上得意地笑了:想不到多年不見,你的嘴碴子越發厲害了。
難道我講的不是事實嗎?我似乎有意在發泄着什麼。
一直在一旁抿着嘴笑的劉成山說:喬大姐,不管怎麼說,你這一步走得還是不錯的。說句公道話,現在在工廠裡當個書記,確實沒什麼意思。而經貿工作,其前景卻是越來越廣闊。
劉主任,你最瞭解我。你看我是那塊料嗎?
劉成山笑了笑說:你看我是那塊材料嗎?我們還不都一樣?
我怎麼能跟你這堂堂的經委主任比呢?這些年我一直待在廠裡,而且是當書記,閉塞的要命。不出來時還不知道,一出來才發現自己原來整個一個傻冒兒。
呵,真新鮮。顧建均說:你要是傻冒兒,那世界上可就沒有聰明人了。
劉成山向顧建均擺擺手說:老顧,你先別打岔,讓我幫咱們喬書記堅定一下信心。他說着,話題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其實,一個人在變換了一個新的工作和新的角色之後,都會有你這種擔心。就說我吧,從參加工作那天起,就一直在機關裡搞趣字,可後來上面偏偏讓我來當這個經委主任抓經濟。當初我也怕的要命,擔心自己做不了。可結果怎樣呢?我現在可以自豪地說,我是湖城建國以來最有成就的一任經委主任。所以說你現在改行做生意並不晚,從頭學也完全來得及。
劉主任,我知道你是在鼓勵我,可我心裡一點譜都沒有。
顧建均說:劉主任的話錯不了。他現在可是咱們湖城的經濟專家和大老闆。別說是你,就連我看到他在湖城呼風喚雨那個瀟灑勁兒都想改行。
我瞅了顧建均一眼:又來了。
幾個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大家笑過之後,劉成山問我:你們公司都具體做些什麼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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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主要是進口化工原料和紡織品什麼的。不過我的主要任務是開發紡織品和服裝方面的市場。
劉成山說:要做紡織品最好能做出口。你如果能做出口的話,那麼你就會大受歡迎。
不行。起碼眼下還不行。我沒敢告訴他們我現在是在爲韓國公司打工。以湖城人的觀念,我混到這般地步,該是十分地淒涼和悲慘的。
劉成山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看你只能做一做紡織化纖原料了。據我所知,我們湖城幾個像樣的棉紡廠目前所使用的化纖原料大都是從國外進口的。這樣吧,明天我分別給他們幾個廠打打招呼,你到他們廠去轉轉,先接上頭再說。
聽劉成山這樣一講,我便在心中暗暗地打定主意:既然湖城在這方面大有可爲,那我什麼都不做了,就做紡織化纖原料的進口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