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還想婉拒一下,因爲即便是他,此時也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是當他看到天罪那平淡微笑的眼神,嘴裡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他沒有這個膽量去反對面前這個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美少年。
“既然你不反對,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
天罪微微一笑,算是給這件事板上釘釘。
李哥突然感覺自己很想哭,他覺得自己有些悲哀,雖然……被人做了好事。
天罪轉身對黑水營說道:“既然那些大事做不好,就來做做這些小事吧,你們把所有人都叫回來,讓他們把這個樓盤建好,我要這裡成爲一座城,而非一個小區,明白嗎?”
尖嘴猴腮反應又是最快,第一個單膝跪倒恭聲說道:“謹遵長官命!”
他這個禮節有些奇怪,若是所有人都突然之間明白了過來。
天罪說的……是‘一座城’!
在一個城市中,還要使用黑水營全部力量來建一座城是意味着什麼?
其實只要耐心的想一想,就不難想出其中的奧秘來。
尖嘴猴腮單膝跪倒,這是武將去面對自己君王時纔會行的禮節。
黑水營所有人都要激動的發瘋。
但他們依然儘可能的讓自己平靜,可惜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謹遵長官命!”
那種氣勢,宛若百萬大軍齊呼萬歲的高昂。
天罪卻被弄得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爲啥自己這些屬下會突然之間這麼激動起來。
他的想法很簡單,黑水營有些‘矯枉過正’,對於一個他們花費一輩子工夫也應該不可能去完成的目標,卻都跟瘋魔一樣的去拼搏努力,這就發生了韓平殺掉自己搭檔的事。
說實話,這件事對天罪的震動遠比尋常人想象中的還要大。
執念。
到底執念到了何種地步,纔會讓一個人不顧數十年的交情,將另一個朋友殺死,而不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吶?
佛門講世間三毒,貪嗔癡。
天罪不怕黑水營的人貪,一個偌大的世界,完全夠他們貪的。他也不怕他們嗔,怒火總會平息,流浪的心總會有港灣。
但天罪害怕他們癡!
癡的人才最瘋狂,最不講道理,興許到死那一步,都不知道自己錯了。
造成如今這個局面,天罪是認爲黑水營他們神經都繃得太緊了。繃得緊,時間又長,誰都受不了,而且這個事業也是一個沒有盼頭的事業,你永遠看不到成效,即便有暫時的,可是馬上就會倒退回去,讓人產生無力感。
所以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小小的盼頭,科學家稱,正是因爲有禮拜天的存在,人們才能熬過一週的工作,這是一個短暫的盼頭,若是把一年所有的假期都放在一個時間,其他日子都工作的話,那麼不管是效率還是自殺率,可能都會高得多的多。
同樣的,習武之人都有小愛好,比如削蕭,比如雕刻,比如磨劍。在漫長的修煉之中,即便到了死的那一刻,你都不會到達終點,那是個無止境,提升緩慢的事情,必須找到一件小小的成就感來激勵一下自己。
所以天罪才讓他們來蓋大樓,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大事,但對於黑水營來說,是一件再輕鬆不過的事,而大樓建城的時候,看着萬丈高樓平地而起的壯闊,他們會有成就感,從而沖刷掉他們積攢下來的戾氣。
可真的不知道他們又聯想到了什麼事情,反正……看他們表情,這幫傢伙現在是蠻高興了,既然高興就好。
天罪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揮了揮手道:“那就都下去吧,對了,把李哥也帶上,給他安排一下,大富大貴不求,平穩度日就行。”
呼啦啦,一大羣人一下子就又走了。
整個飯店就只剩下天罪和小露兩個人在。
天罪呆呆眨了眨眼睛,撇嘴說道:“可惜廚子都走了,正餓着卻沒飯吃了。”
小露捂着嘴輕輕笑道:“廚子?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嘛。”
“呃……”天罪一愣,突然咧嘴笑道:“說的也是吶。”
他笑的天真,彷彿寒冬時節升起的一輪耀眼太陽。
……
距離這裡很遠很遠,某個看起來十分陰暗卻異常豪華的房間中,一名男子光着身子,僅僅下身蓋着一條毯子,坐在一張大牀一角上,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銅酒杯。
男子頭髮極長,披在肩頭,卻一點不顯得造作,反而配合他那近乎完美的身材,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銅酒杯,細緻的打磨會讓它們泛起比黃金還要柔和的金色的光,映襯着裡面鮮紅的酒水,異常明顯。
“肖長青失敗了?”
男子緩緩的問了一句。
在他身前大約三四米的地方,黑色的地板上跪着一個一身黑袍的男子,若不是留意,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中很難發現。
“他投出去的餌被吃了,連魚鉤都吃掉了,他沒有能力拉上來。”
黑袍男子聲音雖然表面平靜,但細微處還是有些顫音。
“哦,是這樣。”
簡單的三個字,便讓黑袍男子全身一抖,身子更加謙卑。
長髮男子繼續轉動着酒杯,良久沒有說話。
突然,仰起頭將酒水一口喝乾。
稍微用力,手中銅酒杯便被他捏成細沙。
他卻沒有憤怒。
而是繼續平靜的說道:“世間事,就像手中細沙,你若用力握它,反而讓它流逝的更快,等你張開手來看,一無所有。”
金色細沙從他指尖滑落,一點一滴。
突然,沙子中滲出紅色,那是鮮血的色彩。
“但是,只要它餵過鮮血,就不再那麼難以掌控了,你說對嗎?”
長髮男子張開自己的手,一個用鮮血和銅沙揉合而成的‘小泥球’赫然便在他手掌之中佇立,再不見一絲流走。
黑袍人擡起頭看了一眼,隨後道:“屬下明白了。”
……
三天之後,泊來市下了好大一場雨。
雨水沖刷了一切,道路交通堵塞,低窪房屋被淹,有些地方整個一樓都消失不見,城市排水系統接受了一場‘道德’考驗,事實證明,它輸了。
而這種天氣,最適合殺人。
又三天。
肖長青被發現死在豪宅之中,胸口一個血洞,傷口已經被水泡的發白,讓警員驚訝的是,他胸腔之中並未發現心臟。
一位商業巨頭被這樣明目張膽而又透着詭異的方式殺死,這件事在最短的時間內驚動了所有有關部門。
大災之後必有大案,往日還能將消息打壓下去,只要老百姓不知道,他們就會長久的沉浸在災後的恢復中,不可能關心其他事。
但這件事瞞不住。
肖長青沒有子嗣,死了之後巨大的商業帝國無人接管,一時間股票一落千丈,在他旗下超過八成的工廠企業面臨倒閉,數萬原本生活優異的員工面臨失業,這是一件沒有人能夠掩蓋的住的大事。
“他死了就死了,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來年的gdp要從哪裡來?稅收從哪裡來?”
省長辦公室中傳出一陣咆哮聲。
路過這裡的一名男秘書整個愣住,手中文件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誰?哪個在外面?!”
辦公室中聲音突然一停,隨後傳出一聲喝問。
男秘書神色一陣複雜,隨後冷笑一聲道:“人命關天,你們卻在關心這個?一羣該死的雜粹!”
“什麼?!你說什麼?!”
辦公室中咆哮着衝出一個人,一把推開房門,卻發現外面什麼人都沒有,一條空蕩蕩的走廊,一地零散的文件罷了。
省委大樓左側停車場中,一輛寶來轎車快速駛出,駕車正是那名男秘書。
他雙眼血絲,咬牙切齒道:“叔叔,這就是曾經跟你稱兄道弟的人,這就是這幫政客的嘴臉!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不管是那些殺你的人,還是這些畜生!”
汽車一路狂奔,直接開出了市區,直奔東面。
那裡有一棟沿湖別墅,是肖長青的一座不記名資產,它不是普通的房子,裡面的地下室裡面藏着肖長青所有的文件和手續,還有他在修煉一途中所有的體會和積累。
只要得到它,年輕人就有能力給自己的叔叔報仇了,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落葉林蔭路,經過雨水沖刷,顯得是那樣乾淨,油黑的地面可以任由馳騁。
年輕人開的很快,時速到了一百六,這是這輛低調的車的極限。
突然,車子前方出現一個身披黑袍看不清頭臉的人,就這樣憑空出現,嚇得年輕人趕忙踩住煞車。
吱吱吱!
一陣刺耳聲。
‘晚了!完了!’
年輕人知道自己肯定會撞到前面的人,這種距離這種速度已經無可避免。
可是……
車輛撞擊人體的聲音並沒有出現,車子滑行出一百多米才堪堪停住。
而那個差點把年輕人嚇瘋的黑袍人,竟然依舊站在車子前面!
年輕人整個人都呆住了,喘着粗氣,來不及抹掉流淌下來刺眼的汗水。
“肖景文,對嗎?”
黑袍人聲音不似人類,帶着彷彿從地府而來的沙啞。
肖景文呆呆的點了點頭,他不知道爲什麼車窗沒開自己也能這麼清晰的聽到對方聲音,正如同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沒有撞到他一樣。
“可否下車一敘?”
肖景文下意識點頭,卻馬上瘋狂的搖頭,更是伸手鎖住車門,把車子當成自己最後的避風港。
黑袍人沒有強迫他,而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要去你叔叔的別墅中去取那些文件,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那是沒用的。你想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