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一陣苦笑。
說道:“陛下真會開玩笑,這個玩笑也確實挺好笑的,呵呵。”
文武百官之前被嚇的差點丟了魂,此時聽天罪說是笑話,才趕忙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他們覺得這個笑話真的不好笑。
可是國主卻皺起了眉頭,微微搖頭說道:“朕自從登基以來,說過很多話,各種各樣的話都說過,但唯獨沒說過笑話。”
他確實沒說過笑話,因爲即便是笑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那也叫‘金口玉言’。
沒開玩笑?
天罪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直勾勾的盯着國主。
南明國主也這樣看着他。
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眼神中卻表露出太多的意思。
起碼互相對視了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讓周圍的大臣一個個都緊張的不敢喘粗氣,汗流了一地,就想直接奪門而出。
這樣緊張的氣氛實在是太嚇人了。
此時不管是誰,突然之間若是動了真火,這兩個傢伙,一個是擁有整個國家的國主,一個是一生未嘗一敗的神人,如若真的打了起來,到時候受傷的還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
關鍵,是跟誰混吶?
所以他們都一點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
反倒是小劍有些受不了這種氣氛了,她作爲一個怕是整個南明只有的兩個進入大殿資格的女人之一,另一個是白髮女子,她此時卻沒有那種萬里挑一的風度。
而是揉了揉自己的小肚皮,皺眉道:“喂,小天吶,你們這是要看到什麼時候?我都餓了……再說了,再看下去的話,別人會以爲你們兩個有什麼私情的。”
天罪一愣,隨後呵呵一笑。
先是衝着國主拱了拱手。
然後將那杯‘酒’拿起來一飲而盡。
再說道:“陛下啊,大過年的,偏生要跟臣開這種玩笑。這看起來噁心扒拉的東西,沒想到喝起來味道倒是不錯。微臣還真怕陛下起了貪財之心,用這種東西也開一個酒樓,到時候凝香樓的生意只怕都要被您給搶光嘍。”
國主也是哈哈一笑,說道:“天下人都覺得朕開不得玩笑,朕便真的就開個試試,呵呵,不過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一戶侯你才能接得上朕的玩笑啊,罷了罷了。那杯裡的東西僅僅是一種補品,一戶侯家裡女人那麼多,身子本來又弱,倒是真得補一補。”
這句話絕對是玩笑話。
所以所有的大臣終於找到了可以放鬆的機會,都哈哈大笑起來。尤其這種只要是男人一下子就聽的明白的話,更是讓大家輕鬆。
不過話說回來,之前他們可真是差點被嚇死,如今一聽是玩笑,也只能……哭笑不得了。
隨後宴席開始。
第一項就是各大臣展示自己的禮物。
所有的大臣又同時把目光投向了天罪。
天罪哈哈一笑,擺手道:“這次準備可是花費甚多,若是第一個弄出來,一是無趣,二是……呵呵,讓諸位大臣也不好過了,還是最後一個,壓軸最好。”
這話說的極爲狂妄,但在那些大臣的耳朵裡,聽出來的卻是期待,反而沒有什麼憤怒。
這話也就只有堂堂一戶侯才能說得起了!
“那老臣先來個拋磚引玉吧。”
丞相衛廣青先走了出來,啪啪拍了兩下巴掌,一小隊人立即扛着一個巨大的箱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天罪滿臉好奇的瞅着。
這些大臣其實很多時候都能帶給天罪驚喜。
比如上一次,給太后獻寶的時候,他不就賺來一個大白狼嗎?
那種東西這些傢伙都能找到。
讓他意識到有些事情,當真不是自己一個人就能都辦得了的,這些人既然貴爲人臣,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氣運權勢,可是不可以低估的。
衛廣青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
當那個大盒子打開之後,裡面呈現的卻是一塊黑色的木頭。
看起來破破爛爛,好似百年的房樑,隨時都有破損倒塌的危險。
若是之前,天罪自然是不認得這物件。
可是在那東晉高樓之上待了三年,其學識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
尤其一些大陸上的神奇事物,更是知之甚詳。
在大家滿臉疑惑的時候,他卻笑着說道:“老丞相還真是出手不凡,這種事物也能被您找的出來?”
丞相衛廣青笑道:“這樣看來,侯爺是認得它?”
天罪笑道:“喜愛工匠工藝的,怕是沒有人不認得它,這木頭若放在普通人手中,怕是最廢物不過,不能建房,又不能燒火。但若放在懂行人的手中,便是天下至寶,怕是神石都換不去!”
所有人馬上好奇起來。
這天底下最富貴的人是誰?毫無疑問,肯定就是天罪了。
而天罪這樣不吝讚美之詞的去誇獎一件事物,想不對這件事物好奇都很難。
連陛下也是笑着問道:“一戶侯,你就不要賣關子了,這到底是何物?”
天罪呵呵笑笑,走到那塊破木頭面前,看着起碼一人多高,五人才能圍抱的巨大木頭,輕聲說道:“此木名爲‘神鼎木’。”
“神鼎木?”
“正是,天下人皆知,鼎是何物?烹飪之器皿,內盛血肉,下放柴火,只消等待片刻,一鍋香肉便做好了。經過多年發展,焚香之鼎,盛水之鼎,鼎的種類是越來越多,但它終究脫不開‘火’字,想要成鼎,必要耐得住火燒。”
天罪停頓一下,繼續道:“再說木,天下追崇五行之說,木行於水卻滅於火,不管什麼木頭,都見不得火光,見了,它就變成了熊熊烈火,被燒的丁點不剩。再有一點,木可隔溫,若放大木,一旁燃火,另一旁站人,熱而不灼。只有等木頭燒出孔洞,火光濺出,纔可傷人。”
衆人聽他之言,都紛紛點頭。
確實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鼎就是鼎,木就是木。
兩者的地位和作用,幾乎是截然相反,對立的。
可誰知此時天罪卻又說道:“但這神鼎木,卻是可以製作成鼎的木頭!”
一句話,讓所有人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什麼?
做成鼎的木頭?怎麼做?盛水的鼎?木頭倒是可以盛水,這是沒錯,但爲何不製成木盆?爲何要弄成笨重的鼎?
天罪看着衆人的反應,很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道:“它非但可以製成鼎,更可以擁有鼎的功能,下面燃上柴火,上面烹煮食物,呵呵,功效卻是要比普通的銅鼎金鼎要快上很多。你們說,這神奇不神奇?”
御史大夫廖無極跟丞相衛廣青一直不對付。
當朝好多年,他最大的理想和報復就是要把衛廣青給幹掉。
他作爲御史,最大的工作就是彈劾百官,而衛廣青作爲百官之首,當然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也必須只能是仇人。
此時聽天罪把衛廣青的禮物誇得那麼好,而他自己因爲兩袖清風,僅僅備了一份冬季裡難得的瓜果,自然對這件事很不爽。
所以直接站出來不陰不陽的說道:“哼,那又怎麼樣?就算是這塊木頭能當銅鐵來用,真的就能製成鼎,但又有什麼用?爲什麼不直接用銅鐵來製作大鼎?那樣不是更容易一些?而且銅器耐碰,如被舉高衰落,最多變形,依然還能用。像木頭這種東西,豈不是一摔就裂?要它何用?”
大臣們紛紛愣住,仔細一想,好像這麼說還真是正確的。
是啊,要這個何用?
即便看起來很神奇,但也僅僅是神奇罷了,還能有什麼用?
難道僅僅是……神奇的廢物嗎?
天罪哈哈一陣笑,隨後說道:“難得的事物,本身就是價值,世間猛虎大多黃色皮毛,若是出現一張白色虎皮,則是價值連城。即便是白色的老虎,也不比其他老虎更加兇猛,若單論皮毛,白色虎皮倒也比不過雪狐之皮,要來何用?又爲何珍貴?還不是因爲稀有!”
天罪走前幾步,朗聲說道:“若按御史大人所說,這世間無用之物,無用之人,無用之權,就太多了。即便是當今國主,在你們文武百官的扶持幫助下,陛下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讓你們盡情發揮,你們也可以把這個國家治理的很好,那要他何用?你這言辭,誅心吶。”
“不……不!老臣絕不是這個意思!”
御史大人一下子就慌了,瞪圓了眼睛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天罪不等他辯解,便嘆了口氣說道:“這世上事,可不是單單看功用,看價值的,還要看……人們的追求。沒發現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值得吹噓的事,值得百般研究,去跟人顯擺的事,這都是好事。人生在世短短時光,快樂從何而來?就是對未來的期待。未來又有什麼?雖然未來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幾乎是一沉不變,但在心裡,支撐我們活下去的,就是希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像這神鼎木一樣,發現生活中怪異的地方,值得期待的地方,然後……持續着,就這樣一直的活下去。直到你垂垂老矣,躺在牀上動彈不得,只能留下一句話便要離開這個世界,我想你當時擁有的,怕是也只有對這些‘無用的東西’沒有看到聽到的悔恨吧。”
一番話,若是放在外面去說,年輕人來聽,怕是沒有幾個能聽的明白。
但在這裡的,都是國之重臣,換句話來說,行將就木一大半。
他們太有體會了。
天罪伸手摸着那塊神鼎木,淡然說道:“看,今天看到這世上一件奇怪的事,可以津津樂道的事,明日又可以跟朋友在餐桌上吹噓一番,多好。”
大家聽到這樣的話,都是一個個苦笑連連。
只有南明國主,眼睛卻重重的眯了起來,看向天罪的眼神無比冰冷。
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