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
二長老也曾經這樣無數次的問過自己。
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自己除了那男人和孩子,彷彿這一生從未擁有過其他的東西。
既然唯一擁有,自然百般珍惜,爲了他們,能付出自己的一切。
從二長老的眼神中,大長老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嘆了口氣,彎下身,伸手撫摸了一下土地。
凸凹不平,觸手冰冷。
彷彿是世界上最無情的東西一樣,卻孕育着衆生,也埋葬着衆生。
她緩緩擡起頭,嘆了口氣,說道:“多年的姐妹了,姐姐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你要好好把握住。”
機會?
自然指的是二長老可以收手,如果收手,則這次偷襲她就不會追究了。
可是聽在二長老的耳中,她卻認爲這是讓她再嘗試一下,是自己的大姐再給她一次出手的機會。
所以……
她並不打算浪費。
“萬物歸心……”
低吟出這四個字。
二長老身邊的空氣突然凝固起來,無數細小的顆粒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形成了一柄一柄的金色長槍!
這就是她通過七十年苦修而得到的力量。
用女性的幸福,用一生的青春年華,用無數孤獨的歲月,內心的折磨,而換來的終極功法。
萬物歸心!
不管什麼世界,都會存在兩種世界觀。
一個是唯物的,一個是唯心的。
說來抽象,其實……卻很好理解。
唯物便是這東西不管你看不看的見,感不感覺的到,它就在這,這叫做‘客觀存在’。而世界上所有的人、物、事,都是這樣客觀存在的。
唯心?便是這東西你看到了纔算是存在,你看不到,它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是虛幻的。萬事萬物本身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反正投射在你的眼中,你腦海中所呈現出來的樣子,纔是它。
換言之,唯心是一個人觀察這個世界的方法方式,是瞭解自身,瞭解自己與整個世界的關係的最重要手段,對一個人來說,絕對是足夠了。
唯物則有些‘開闊’,有些難理解。
而這兩點,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世界到底是應該現實存在,還是說一切都是人們腦海中的‘印象’罷了,這一點,從來也沒有一個定論。
但……
兩者對於瞭解這個世界,真的都只是皮毛罷了。
太多想不透辯不明的東西依舊存在的,也許……也會永遠存在。
就像二長老,經過數十年的努力,機緣巧合,自身苦修,同時結合之下,終於讓她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遠超常人。
從而擁有了這樣一種能力。
可以把空氣中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匯聚起來,成爲……如今懸浮在她身邊的無數柄長槍。
它們憑空出現,是唯物?還是唯心?是現實中就存在這種‘元素’,被她的力量匯聚而來,還是這些本身就是憑藉她的想象憑空而來,怕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足夠了,能用就行,強大就行,不是嗎?
噗!
一道金色長槍率先突破空間與時間的束縛,瞬間到了大長老的眼前,目標,還是咽喉!
天罪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大長老從出現之後,總共使用了兩次力量,但他卻並沒有感受到空氣中有什麼奇怪的能量波動。
而她卻施展出了可以讓二長老都被控制住的能力。
而她一直在做的,其實……就是簡單的說話。
說話成真?!
這不是……只有神才具有的力量嗎?
曾經不是有這樣的傳說,說什麼某個神創造整個世界只用七天,說要有光,便有了光,說要有萬物,便有了萬物,還累得夠嗆嗎?
難道大長老就擁有這樣的力量?
如果不是的話,那麼二長老又何必兩次都攻擊最難攻擊的咽喉?
畢竟對於她們這種修爲的人來說,光是咽喉被刺穿,並不會馬上死掉,甚至都算不得是大傷,因爲槍很難通過平刺將整個人頭砍掉。
爲什麼這麼做?如果是爲了阻止大長老的言語,讓她失去說話的能力,這就馬上可以理解了。
“哎……”
大長老長長的嘆了口氣,擡頭看着漫天的金色長槍,輕聲說道:“散了吧,都散了吧。”
天空中的槍影立即消失於無形。
而這句‘散了’,興許還指着她們十姐妹之間數十年的感情。
大長老在最後的一刻,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淨土宗!
“噗!”
二長老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體直接倒飛出去。
她懸於空中,身體晃動幾下,隨後猛地再次張開雙手,天空中再次凝聚無窮金槍,這次突襲的速度更快,數量更多。
轟轟轟之聲不絕於耳,全部擊打在大長老所在之地。
一時間風沙捲起,不可視物。
成了?!
天罪眼睛猛地一縮,趕忙向後退出很遠。
他甚至都沒有力量來阻擋那巨大爆破所產生的風障。
老嫗也在一旁不停的嘆息,姐妹一場,最終鬧成這種局面,實在是可悲。
但又能如何?
她覺得二姐做的有些過了,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原則,竟然被別人給破了。爲了堅持這個,她……
哪個女人在少女時代不懷春?不希望有個靠譜的男人照顧自己一輩子,擁有一個體貼愛護自己的相公,可是她忍了,爲了這淨土宗的規矩。
對於二姐,她有些妒忌,也十分憤恨。
但對於大姐,她則是更加不能接受。
殺掉二姐的男人?這是代替二姐做決定,做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這種作爲最是可惡。
她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對方好,但……好與壞,這本身就是很主觀的事情,爲什麼,憑什麼你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的頭上?希特勒的年代,戰車國大部分的人都說他好,跟着他玩命幹,難道就說他是好人?這話你對猶太人說去。
反過來說,老嫗既能理解二姐的往事,也能理解大姐的追求,但這兩者衝撞在一起,衝突了,她就真的分不清是誰對誰錯,只能說……都錯了吧。
轟轟之聲不絕於耳,即便在這種爆炸之中,怕是一隻螞蟻都活不下來,一顆超過粉塵大小的石頭都不能存在,但二長老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彷彿是要把自己積壓在心中數十年的痛苦都宣泄出來。
直到她徹底沒力氣了,飄落下來,連站立起來的體力都不復存在了,也不管那身整潔到一塌糊塗的衣服,直接坐在地上不顧形象的喘息着,淚水滂沱。
可正在這時……
“天開。”
大長老簡單的一句話從陣陣沙塵中傳了出來,漫天灰土瞬間分成兩半,好似一個大面包被刀子一切兩段,如此清晰分明。
等一團灰塵分成兩團,向左右兩方飄去之後,才露出來大長老的身影。
別說是死,她身上那身白衣都沒有沾染上一絲一毫的塵埃,更別說是傷到了。
“二妹,你真是……執迷不悟。”
二長老愣了半天,隨後慘然一笑,仰頭說道:“起碼我努力過了,雖然……雖然有些晚了,段無情,希望你能在那黃泉路上多等我一陣,我馬上就去找你了……”
說完,直接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面帶微笑,沉靜不語。
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流出,整個臉頰也突然慘白無色。
天罪心中一驚,發現她竟是因爲脫力而進入彌留之際!
大長老冷冷的看着二長老,她知道,只要自己這樣看着,僅僅是看着,淨土宗的這個叛徒就會死掉,淨土宗又會恢復到往日的平靜,還有未來的振興。
可是……
掙扎了許久,大長老突然張嘴說道:“封了吧。”
噌噌噌!
天空中三道金光猛地向二長老的身上突襲而去。
三道金光如同三個閃亮的金槍,一柄正中二長老的眉心,一柄刺入她的心臟,最後一柄刺穿她的小腹丹田。
老嫗以爲是自己的大姐終於痛下殺手,連最後一個呼吸的生機都不給二姐,忍不住驚呼了起來,就要上前營救。
卻是天罪及時伸手擋住老嫗,嘆息道:“你這樣做才真的要害死你的二姐,老前輩正用自己的修爲困住二長老全身因爲脫力而暴虐的氣息,也把她正急速消逝的生命給留下了,這是在救她。”
老嫗愣了愣,之前是因爲關心則亂,如今再看,果不其然,二長老蒼白的臉色竟然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斷卻的生機也在慢慢恢復着。
大長老看了天罪一眼,隨後苦笑一聲說道:“老身原本覺得自己可以,但,原來老身真的做不到。”
無奈的搖了搖頭,大長老說道:“罷了罷了,當年既然老身可以一時心軟,留下她一條命,就可以留她更多些時日,她喜歡苦修,就讓她在後山中苦修一輩子吧,等什麼時候老身去了,就把她放了吧,想來她也不會想要繼續留在這裡了。哎,這樣老身也算是了卻了一件心……咳咳!”
說到這裡,大長老雙眼猛地瞪圓,劇烈的咳嗽數聲,一大口鮮血便直接噴了出來,她整個人也因爲這個動作而萎靡了不少。
天罪眉頭挑了挑。
果然,只要是人,便有心肝,有了心肝,便有一個‘情’字。
數十年的姐妹情誼,說斷就斷,表面上大長老風輕雲淡,但誰又知她心中受到多少煎熬?沒表現出來,反而將自己憋出了內傷,這一口血,便是因情而發。
天罪皺着眉頭忍不住想着,這份‘孽’,原本就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那無所謂的堅持造成的,如今又感傷……是否有點貓哭耗子的嫌疑?早知如此,當初幹什麼去了?
大長老再次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整個身子都隨着咳嗽不停顫動。
她已經說不出話,趕忙衝着天空擺了擺手,一道金光衝上天際,彷彿是某種信號。
立即的,有一名應該是侍女的少女就提着一個籃子衝了上來,低着頭快步走來,趕忙走到大長老身邊,打開手中的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盒,小盒中裝着一枚紫色的丹藥。
應該是這大長老原本就有什麼傷,這藥正是救命的藥。
天罪此時卻不在關心這個藥,而是那送藥的侍女。
她方纔路過天罪身邊,隱約的擡起頭快速的看了他一眼,還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讓天罪有種是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