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的腳,輕輕接觸到湖面。
平滑的鏡子,出現漣漪。
遠遠看着,如此美麗。
生與死,這是一個問題,當他進入這湖泊之後,就會馬上知道答案,無需糾結。
但他卻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之內,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小劍。
如果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也只能一次的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回憶。
他沒有想到曾經改變他一生的女神大人,沒有想到那場橫跨億萬年,貫穿整個世界鉅變的愛情,那種有時扭曲,有時執著,有時不顧一切的美好。
而是僅僅想到了小劍。
想到在那簡單的小院落裡面的,簡單的數年。
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他不會走出那道房門,去接觸這整個世界,也許……姬家還是那個姬家,不停的跟國主周旋,也許……世界還是曾經那個世界,貧窮而簡單。
也許他還是那個他,總覺得自己不凡,對未來充滿幻想的……跟小劍去大聲吹噓,引來對方一陣輕笑。
就爲了那快樂的笑,他發現他原來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
天罪,曾經生長在一個信仰匱乏的世界之中,但人們需要信仰。
於是,兩種事物在人們心中刻下無比兇狠的烙印。
對於男人來說,是武俠,對於女人來說,是愛情。
在那個世界之中,在某個時代,若想要某一部電影同時被男女喜愛的話,便是……愛情武俠片。
因爲這兩種東西,都是彷彿存在,每個人都能說出它們存在,但它們到底是什麼,卻又說不清楚的東西。
也許……僅僅是也許,在這兩方面追求到極致的人,彷彿已經擁有它們的人,纔會用某些奇怪的表達來傳遞他們的領悟。
就像一名一生殺人無數的間諜會打趣的告訴你,刀子捅死人是不用捂他嘴的,因爲他叫不出聲來。
就像飛屋環遊記前兩分鐘用極短的鏡頭表現出來的近乎讓人癡迷的而又簡單的令人髮指的愛情。
尤其愛情。
在那個世界中,幾乎每一個人彷彿都能看破愛情這個騙局。
知道那是商家的炒作,政權的愚民手段,乃至文學作品的虛幻信仰。
但,每一個人卻又最終的無法逃避的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好比水對之於魚兒,空氣對之於生命。
天罪更是如此。
他不信,尤其這個所謂的愛情。
作爲一個曾經建立起信仰的人來說,作爲一個看過宇宙變化萬物傳承的人來說,愛情這個新興的事物顯得是那麼沒有說服力,那麼的卑劣和讓人無語。
不過就是一種政權用來保護弱小,讓每個人都有生育權利,讓普通百姓在吃飽喝足之後有事可做,不成天嚷着擾亂社會治安的一種簡單手段罷了,犯得着要說的那麼神聖?
就好比被無數宗教渲染的美麗的象徵了潔淨與和平的白鴿。
它不潔淨,它到處拉屎!
它不和平,它到處搶食!
就像花朵一樣,沒什麼美麗的,它就是一個被僞裝的很漂亮又自帶誘惑蜜乳的……生殖工具!
但……
天罪明明知道的,卻依然會對翱翔天空的白鴿露出會心笑意,會在看到一朵小花之後,矮身嗅一嗅它的香氣。
不管是虛假的,還是人們刻意營造的,美好的,終究不會太邪惡。
就像……
小劍。
那個可愛的小丫頭,從寶石中破殼而出,揮舞着大劍沒頭沒腦的砍死一個倒黴鬼,又試圖把天罪也掐死的奇怪少女。
卻在那個小院落中,仔仔細細的,有時開心有時鬱悶的,卻永遠都是那樣‘合心’的體貼的,陪着天罪度過了原本應該是他最悲慘的歲月。
……
天罪不相信愛情。
但每當他面對生死,在他慷慨的可以放下所有之時,卻永遠有這道身影讓他無法割捨。
天罪就像一個叼着煙卻大肆宣揚吸菸有害的混蛋。
他對此,十分驕傲。
……
“哼。”
撇了撇嘴,天罪的臉上掛出自信的笑意。
噗通一聲跳下這彷彿吃人的湖泊。
並高聲笑道:“得到的失去了,嚮往的唾棄了,做過的後悔了,度過的虛妄了……又能咋地?!”
啵一聲。
鏡樣湖泊,再如往昔。
所有人趕忙過來,伸着頭往湖裡看,滿腹擔心。
卻在這時。
天空中突然一道驚雷疾馳而下。
萬幸這湖面周邊之人都修爲不錯,一個個及時後撤躲避,才免受雷擊加身。
但這雷彷彿就不會停一樣。
明明應該一瞬,卻一道驚雷不停的持續。
雷光越來越粗,先是手臂粗細,隨後是大腿一樣粗細,接着,竟然漸漸均勻的擴散開來,最終竟然覆蓋整個湖面!
女王大人眼睛瞪得很圓。
顫聲道:“這……這是本王此生見過最大的天雷!”
卓一凡現在已經不是擔心,他早就不顧一切的要衝進去把天罪拉出來。
但還是被女王大人給攔下了。
“這……這是天雷?”
卓一凡聽過天雷這個名詞,但真的沒有見過。
因爲在他這種修爲的境界之中,是極難遇到天雷的存在的。
天雷,一種上天對於超出自己忍受範圍的存在,付諸於消滅懲罰的手段,根本超出所有自然界中已知雷電的存在。
女王大人重重點了點頭。
她見過天雷。
但僅僅也只有兩次。
而這兩次,一次是來自於她的機緣,也正是她修爲急速提高的原因所在。
那時,她還是一個幻海森林中普通部族的普通女孩子。
不,相對於普通女孩子,她還有些不同。
就是她的身材。
部落中的審美與城鎮中可不同,那裡的人喜歡纖細溫柔的,說白點就是美麗的。
但這裡卻是更在意‘實用’。
如何實用?幹活,生孩子。
女王大人曾經是個被認爲‘肯定能幹活能生孩子’的女人。
因爲她身體高大,比某些男子還要高大,看起來也是結識。
胸大屁股圓,明顯是好生養。
尤其是胸脯,怕是同時養活四個孩子都不成話下的樣子。
所以她真的很有市場,也很搶手。
於是就被自己的父親‘送’給了臨近部落的一個人。
在當初的幻海森林,生存是第一位的,因爲生存真的很難。
作爲‘半勞動力’的女人,被認爲是生兒育女的‘財富’,說白了,是貨物。
女王大人生來就有些叛逆,跟她的樣貌一樣,有些與衆不同。
所以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強烈反對,而反對的結果,就是被捆綁起來關在一個茅屋中,準備等到了日子,直接給扛過去就完了。
女王大人費盡心機,才找了個機會從茅屋跑了,連夜跑出數十里,躲開了自己部族的追擊。
但他們是幻海森林的部族,每一個都是天生的獵手,莫說是她一個女人,便是森林中最狡猾的野獸,也躲不過他們的不計代價的追擊。
但女王大人明顯也有些天賦,在憑藉着心中一股怨氣,竟然真的從他們手中跑掉了!
但……這已經是將近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她那時真的很狼狽,之所以那些部族中人沒有再追她,應該是也覺得她已經死了。
是的,沒有人能在毫無補給毫無組織的情況下,在幻海森林中活這麼久的。
有人說森林中是寶庫,在裡面衣食無憂。
這名顯示站着說話不腰疼,森林中不是寶庫,而是軍火庫,四周佈滿了各種的危機。
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只要叮人一下,就能讓人馬上死掉。
陰雨天在某個樹洞避一陣,卻也有可能沾染即便是天罪曾經那個醫術極爲發達的世界也無法醫治的病毒,從而在數日之內就完全死掉。
每一處,每一角,完全不起眼的東西也帶着致命的危機。
森林中的部族之所以能在這其中生存,那是因爲他們的祖輩用自己的生命在這森林中畫出了一條明確的界限,沒有越過,便是安全,越過了,便是生與死的未知。
而但凡越過的,一般都會成爲下一個‘祖輩’,成爲後輩的生命教科書。
所以當時的女王大人真的很狼狽,她甚至放棄了,準備一死了之,甚至有些後悔,嫁人又怎麼了?誰早晚不是嫁?
被那隻狗熊一樣的男人給那什麼了,那就……那什麼了唄,一時短痛,總好過現在自己這樣的悲催。
不過還是死了吧,她想活下去,卻覺得死了的話明顯會更容易一些。
可就在她躺在雨夜之中,準備閉上自己的眼睛,放棄自己任何抵抗,等待着這個生她養她的幻海森林將她吞噬的時候。
突然……
天空便出現一道她此生從未見過的驚雷!
並且,還有一聲怒吼,在雷鳴中隱約的傳了過來。
不管是驚雷,還是那怒吼,對於女王大人來說,都是讓她發自內心去恐懼的存在,她甚至連逃走的勇氣都生不出來,只知道在那裡流着淚顫抖着。
但……
她想到了自己的現狀,一個放棄了抵抗,等世界吞噬自己的人,放棄了生命的人,又爲什麼這麼害怕吶?
正是她那叛逆的天性,讓她此時有了細微的再次反抗的決心,也正是這份決心,讓她……步入了另一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