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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宇文昊正一隻手支腮琢磨着蘭萱的爲人時,御帳外傳來一聲低沉卻有力的聲音。宇文昊聽了,知道是幾名老侍衛來了,便起身下了牀榻,隨手拉下芙蓉紗帳,雖說幾名老太監都已兩鬢堆霜,宇文昊還是覺得不宜讓他們看到蘭萱臥牀的情形。

“進來吧。”

“是,殿下。”

宇文昊走到御座上坐下,便下令讓幾位老侍衛進來並示意站在帳門口的兩名侍女推開帳門,讓幾名老侍衛應聲而入,恭敬地跪伏於地。

“那件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回殿下,一切就緒,除了我等六位大內侍衛、八名三品帶刀侍衛,還按殿下吩咐選了兩名經過特訓的女侍衛,此行共計一十六人。”

“好。切記快去快回。”

“殿下放心,老臣等定然不負殿下所託。”

“慢着,”幾名老侍衛行禮完畢,正要退出御帳時,宇文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笑道,“曌兒性格活潑,她若是吵着要下車走走,便由着她下來玩玩,千萬不可悶着她,”說完,低頭思索片刻,又道,“去的時候記得帶上些好吃的,她即便老老實實坐在車裡,估計也不愛閒着,給她點吃的打發時間。”

芙蓉帳內,一直閉着眼睛默默聽着他們對話的蘭萱聽到“曌兒”兩個字,不由睜開眼來,明亮的眸子閃了閃,曌兒?說的是那個傳說中的妹妹麼?有心想要開口問一問宇文昊,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復又閉上眼睛。

“是,殿下。”

幾名老侍衛聽了,對望一眼,都是忍俊不禁,尤其是那晚將寶公主從屋頂揪下的張老侍衛,更是慈愛地笑出了聲,他依然清晰記得寶公主那忽閃的水月之眸中逸出的頑皮之色。

“好了,先前囑咐你們應該都還記得,我就不多說了,快些去吧。”

宇文昊說完一揮衣袖,幾名侍衛惟惟退下。

熙兒,對不起了……

宇文昊目送着幾名老侍衛的身影消失在御帳門口,心中百味交集。偷偷派人把曌兒從雲霄洞接回明國,必然要觸怒慕容熙,但他卻非這麼做不可。

一來明辰妃四子皆反,尤其是忠王宇文晑,他手握重兵,且正領着平遠軍與郯郝右軍交戰,他能征善戰,向來素得軍心,今次一反非同小可,若曌兒回國,則辰妃之罪大白天下,定會使身爲辰妃長子的他失去大半人心,從而對父皇構不成威脅。

當然,這並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將曌兒與慕容熙分開。慕容熙是他的,他不會允許別人與他分享,既使是曌兒也一樣。

“小雪!那隻彩蝶你追不上的,快回來,別亂跑。”

小雪絕對是個蝶癡,每每碰到好看的蝴蝶,就晃着小步追不停,雖然從未抓得美蝶歸,卻是百折不撓。哎。我洗着山湯,看着它跟在一隻鳳蝶後面越跑越遠,不由擔心地喚它回來。

小雪玩興甚濃,根本對我不理不睬。我只得草草洗完,穿好衣裳,親自去捉它回來。

“叫你不聽話!”

我身形一閃到了小雪身邊,彎腰將它抱起,拍了拍它小腦袋,板着臉,像母親教訓孩子一般將它斥責了一番。見它耷拉着腦袋低下頭去,我心立時軟了下來,嘻嘻一笑,低頭吻了吻它面頰。

抱着小雪坐在草上地,看着面前的飛泉流水,想起那日曾與慕容熙在此度過一個令人銷魂的下午,不由一個人傻笑起來。再想到上次回王府,在紫藤架下母親已經同意將我許配給慕容熙,心中更覺甜密。然而,一想到宇文昊,我臉上的笑意立時散去。這個人……爲何如此令我不安?

“梓童?”

正當我蹙着眉頭苦思瞑想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一驚之下轉過頭,不看則已,看了更是嚇了一跳,不知何時,竟有十幾個人站到了我身後!

“公主……”

在看到我容顏的一瞬,十幾個人無不熱淚盈眶,口喚“公主”,紛紛跪伏於地。

公主?剛纔明明是喊梓童來着,怎麼這麼快換做公主了?公主哪裡是我的名字……喔,是了,我已與南宮皇后相認,怎麼忘記了自己是明國公主的事了呢?

“臣等此來,是奉殿下所託,接寶公主回我大明故土!”

十幾人帶着顫音異口同聲說着,眼淚滴滴落下。

什麼?接我回明國?慕容熙可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呀。這也太倉促了吧?但轉念一想,雖說湯泉所在之地處在半山腰,沒有云霄洞那般高聳入雲,但也人跡罕至,想要從山腳到裡來,除非經過那唯一的密道,而至今爲止,除了我和師父、師母以及慕容熙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他們竟能找到這裡,顯然是慕容熙告訴他們的,那麼,接我回明國之事也一定是慕容熙同意了的。而且他們還喚我梓童,這個名字也只有鎮南王府爲數不多的親信才知道。

喔,一定是慕容熙要送我回明國使母親沉冤遭雪,一家人大團圓之後,便會籌備我與慕容熙的婚事,將我嫁回雍國。

“那你們等等,我去和師父、師母說一聲,告個別。”

“公主,冷前輩性情古怪,怕是一時不能同意,公主先跟我們回去,到時冷前輩自會知道。”

“喔……這樣啊……”我嘟着嘴想了想,也是,師父向來喜歡捉弄我和慕容熙,明明是好事,他非得折騰折騰纔開心,“那好吧。”

上路之後,我逐漸發覺很多不對勁的地方。如果要接我回明國,當是父皇下旨纔對,而他們方纔卻說是奉“殿下”之命,分明是宇文昊派來的人;還有就是馬車所行之處皆爲偏僻的羊腸小道,一路杳無人跡,怎麼看也不像是去往繁華的明國都城。

我坐在馬車上,一手抱着小雪,一手捏着塊芳香四溢的小點心吃的津津有味,與此同時,腦子裡飛快地轉動着,思考種種異常之處,尋思着這些人到底要將我送到哪裡?

兩名錶情冷峻的少女,手按長劍坐在我對面,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眸中盡是恭敬之色。我覺得她們的氣質有點像熙兒,一時吃飽了,便支着下巴忽閃着雙眸饒有興致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們。兩個人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一紅,一個向轉看,一個向右看,雙雙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雖然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但至少一點可以肯定,這些人對我絕無惡意。而且,就算他們有惡意,十幾個人加起來,也不一定是我對手,這些日子,在師父的教導下,我的武功突飛猛進,早已是今非昔比,又況且,我輕功一絕,身形一閃便倏忽不見,若是當真打不過他們,跑了也沒人追的上。

心中唯一隱隱有些擔心的,便是熙兒若不知我被接回明國,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着急不已。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告訴她我會武功一事,也好讓她不必爲我的失蹤擔驚受怕。

“嘩啦!”

“啊!”

“王爺……”

鎮南王府靜流苑書房內,慕容熙盛怒之下,將案上筆墨紙硯及一堆厚厚的奏摺全部抹翻在地,侍立一旁的柔藍、戀紫等人先是嚇的大叫,提着裙角躲到一旁,後來見慕容熙揹着雙手,在書房不停地來回急走,臉上滿是焦急之色,知道她是因梓童不知去向而擔憂,便又怯怯地輕喚,希望能夠安慰王爺。

方纔,王太后爲給南宮兄妹臺階下,命慕容熙寫了一封奏摺派人送去京城,向雍帝陳情,希望他成全自己與南宮璇的婚事。因此舉非她所願,心中已然煩悶不已,正在這樣的當口之上,冷前輩身影在書房飄現,要她把梓童交給他帶回雲霄洞,一番詢問之下,雙方都是驚異不已——梓童,竟然不知去向!

冷前輩沉吟良久,覺得事態嚴重,立時離開王府,出去找尋梓童下落。慕容熙則驚的呆住,半天緩過神來,立時怒不可抑且擔憂不已。

童兒……童兒……慕容熙默唸着童兒的名字,一時之間,心如刀絞,童兒雖然隨冷前輩學了武功,但心地卻孩子般純真善良,哪裡能抵的住壞人的花言巧語?萬一被歹人騙去……慕容熙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後怕,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王爺,南宮璇前一陣子把王府翻了個底朝天,想要找梓童出來,卻沒有成功,如今又帶了個城府極深的哥哥過來,依侍書看來,這事一定和他們兄妹脫不了干係!”

“侍收說的對,司棋也覺得此事和他們有關。雍帝已向慶帝逼婚,而王爺您又不願爲她擁兵自立,她定是因此記恨與心,暗中命人將梓童帶回慶國嫁於長兄南宮瑾,以此報復王爺!”

……

十幾個侍女七嘴八舌,紛紛嚮慕容熙建言,慕容熙卻全然沒有聽進去,此刻,不知爲什麼,心中念着念着童兒,腦海中忽然浮現宇文昊的清雅的面容以及他似嗔似怨情竟綿長的目光,還有他從眼角滑落的清淚……

難道說……此事是宇文昊派人所爲?如果這樣的話……慕容熙腦海中猛然亮起一道閃電,重重癱坐在太師椅中。

“王爺?”

侍書、柔藍、戀紫等人見慕容熙神情忽然變的呆滯,一時嚇的束手無措,她們和王爺一起長大,還從未見過向來淡定沉穩的王爺出現這種表情,便有人急忙要跑去告知王太后。

“先不要告訴母后此事,母后即使知道也於事無補,只會徒增擔憂。你們都退下吧,本王想要靜一靜。”

“是,王爺……”

侍書等一想,王爺說的何嘗不是?王太后縱使足智多謀且做事雷厲風行,但對梓童突然失蹤一事,怕是也無能爲力。因此,聞言皆躬身退下。心中皆着盼王爺能想出對策,早日找到梓童。

假如宇文昊果真是以前的梓童,此事必是出自他手。慕容熙對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他再瞭解不過。這樣的話,自己倒不必擔心童兒安全,宇文昊雖然智謀極深,但性情溫和,心地更是善良,又與童兒是兄妹關係,更不會加害於她。

只是……他揹着自己接回童兒,似乎是懷着某種企圖……難道他依然忠於往日的海誓山盟,要與自己廝守終生,因此故意將童兒與自己分開?但他爲什麼從未當着自己面說出?難道他不知自己對他依然有着深厚的感情?

一連串的疑問浮現腦海,慕容熙想的精疲力竭,長嘆一聲躺倒在太師椅中,慢慢閉上了眼睛,良久,兩行珠淚自臉頰悄然滑落。

“萱兒,你覺得龍顯哲龍大將軍爲人如何?”

明國徵遠軍御帳內,宇文昊揮退前來送呈捷報的龍顯哲,轉過身來,微笑着對坐在不遠處的蘭萱說道。

“他十四歲便隨父戍邊,驍勇善戰,功績顯赫,是明國軍威最高的戰將之一。”

蘭萱一針一線做着刺繡,頭也不擡地說道。字裡行間滿是欽佩之意。

“喔?那過些日子我向父皇上奏,將你改嫁於龍將軍,你可願意麼?”

宇文昊不緊不慢地說道。

蘭萱聞言,小指上一疼,細小的血珠瞬間冒出。抿了抿嘴脣,未發一言。

宇文昊看在眼裡,心中暗笑。不知爲什麼,最近這些日子,他閒來無事,總喜歡逗弄這位對他不理不睬的太子妃。

“咳,咳……”

馬車停了,兩名少女先行跳下馬車,其中一名轉過身來,用目光獲得我同意後,伸手將我抱下馬車。大風捲着沙塵迎面吹來,嗆的我咳嗽不止,我低頭,忙用衣袖遮住懷中的小雪,它應該也是受不了的吧。兩名少女見狀立即站到風來的方向,爲我擋去肆虐的風沙。

“公主……”

其它十幾名侍衛翻身下馬,見我不適塞外風寒,急忙圍攏來,將我護在中間,擁着我走向一處黃蓋的營帳。

看來這裡就是此行最終目的地了。一路對我這麼好,竟然帶我到這種氣候惡劣的地方,我瞬時感覺像被騙了般,有些惱還有些委屈,不由嘟起嘴,心裡酸酸的,好想熙兒,她從不讓我受任何委屈。

“昊哥哥!嗚嗚……”

御帳門開着,隱約可見其中擺設的豪華,宇文昊站在門口,正翹首以待,遠遠看見我身影,面上漾起和若春風的笑容。我眼淚本已在眸中打轉,見到他溫潤的目光和慈愛的笑容,一頭撲到他懷中,嚶嚶哭泣起來。

“曌兒……”

宇文昊身體一僵,有些手足無措,隨後才放鬆下來,伸手將我擁住。這裡氣候惡劣,過慣了江南小橋流水生活的曌兒一定覺得委屈,一時間,宇文昊心中涌起一絲愧疚。但他向來有很強的自制力,知道若爲這點事便愧疚起來,將來定然無法下手將曌兒嫁於他人,與熙兒徹底分開,於是,立時挺起胸脯。

咦?這位姐姐是誰?感覺到帳內有東西落地的聲音,隨後,一雙腳步慢慢移到近前,我從宇文昊懷中擡起頭來,驚見眼前站着一位清麗出塵的姐姐,不由睜大了眼睛,定定看她。

見我目光寫滿“你是誰?”,淑婉的姐姐轉臉看了看宇文昊,宇文昊卻沒有絲毫反應,不由臉上掠過一絲悲意,抿着嘴脣,轉臉想要走開,但終究沒有邁開步子,只是低下頭去,不發一言。

耶耶,看來這位姐姐與宇文昊關係很是曖昧嘛。我眼淚瞬間止住,心中委屈也煙消雲散,小腦瓜中飛快地思索着,突然心中一亮,宇文昊已經十九歲,古代太子在這樣的年齡早該大婚了嘛,這位姐姐一定是太子妃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高興起來,心中對於宇文昊的憂慮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真不知以前爲何竟覺得宇文昊會與我搶熙兒呢?簡直是杞人憂天嘛,人家早有了賢淑端慧的妻子啦。

“嫂嫂。”

我欣喜地喚了一聲,掙出宇文昊懷,將小雪放到地上,拉起蘭萱手,滿目含笑地看她。

蘭萱聞聲擡起頭,臉上飛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紅雲,雖是如此,依然被宇文昊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她似乎……

“曌兒……”

蘭萱明亮的雙眸上下打量着我,激動不已,原來曌兒真的尚在人世,我明國真的有公主,辰妃惡貫滿盈,終於到了報應的時候;民間對於皇室的不滿也必會煙消雲散。

鎮南王府西花廳。王太后、南宮皇后、南宮瑾三人坐在一旁,南宮璇則立在慕容熙身旁,把臉湊到慕容熙展開的奏摺前,忽閃着雙眸,嘴中念念有聲。

“朕對玉容公主一見傾心,日夜思念,寢食難安……故王弟之求實難御準……望王弟體諒朕用情之深,切勿因此與朕心生間隙……”

慕容熙看完慕容煦批過的奏摺,在王太后的眼色示意下,裝做盛怒的樣子,奮力將奏摺撕的粉碎。

“璇兒,本王無能,實在愧對你一片芳心,”慕容熙轉過身來,看着早已泣不成聲的南宮璇,話語之間滿是悲傷,頓了頓,又道,“本王也想爲你擁兵自立,取慕容煦而代之,但想到爲此一役,無數平民將棄屍道旁,衆多將士填身溝壑,本王實不忍爲一己之私牽連無辜的雍人……”

“熙哥哥……”南宮璇動情地撲入慕容熙懷中,雙肩抖動,哭個不停,“熙哥哥不要說了……璇兒認命了……事到如今,璇兒不會再令熙哥哥爲難……璇兒只恨從小沒被人調包抱出宮外,送到鎮南王府和熙哥哥一起長大……”

“璇兒……”見南宮璇捅破窗戶紙,把話說的如此明白,慕容熙心中竟不由真的愧疚了,因而,沒有像往常那樣避開南宮璇,輕嘆一聲,伸手擁住了她,由衷地說道,“對不起……”

面對此情此景,王太后也是唏噓不已,南宮皇后覺得有些對不住倒女,默然低下頭去,南宮瑾則深爲妹妹惋惜,如慕容熙這般人物,天下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殿下……”

正在此時,一個慶國侍衛走到西花廳外,似乎有什麼急事,又避諱屋內人多不便進屋,只是一勁兒地朝南宮瑾揮手,嘴巴也是一張一合,看口形分明是在喚他出去。

“何事?”

“殿下,這是陛下剛剛派人送來的,請殿下看完速回大慶。”

“喔?”發生了什麼事,父皇如此着急招我回去?南宮瑾接過侍衛遞過來的一方摺子,展開一看,不禁喜從中來。只見上面寫着,

“昨日你表弟宇文昊派人送來密函,說已經找到你表妹宇文曌,並命人護送到徵遠軍營地。因你姑父有言在先,若我慶人先行找到宇文曌並保護他的安全,必將她配與你爲妃……你表弟亦有此心……兒當速速回國,以護送宇文曌歸國爲名,率慶軍入明,一來可安定明國民心,爲你表弟和姑父造勢;二來,可獲你姑父許婚;三來,今辰妃長子宇文晑與郯郝右軍勾結,放其入關,與之聯手進攻徵遠軍,其它三子則領兵攻向明都,你表弟和姑父的處境甚爲危急,我兒趁機施以援手,更得你姑父歡心……另外,朕已答應雍帝將玉容改配與他,以牽制雍軍入明,並打消他與你爭奪曌兒之心……”

要走了。

南宮璇淚眼婆娑,一步三回頭,今次回慶國,不久便將出閣,再見慕容熙,自己已身爲人妻。不捨、悲傷、無奈齊上心頭,這一生,是註定要錯過慕容熙了……

南宮皇后牽着南宮璇的手坐到車輦中,挽起窗簾向王太后點點頭,又慈愛地看了慕容熙一眼,一時也是感慨萬千,無數個夜晚,鎮南王府中的芷蘭苑一直在她夢中出現,雖然景象逼真,畢竟只是夢。沒想到一切竟都是真實之事。實可謂人生如夢啊。

“熙弟不必遠送,今番就此別過,他日後會有期!”

見姑姑和妹妹都已上車,南宮瑾轉過身來,嚮慕容熙抱拳道別,眉宇中洋溢着壯志滿懷的豪氣,全無一絲離別之愁。

“後會有期。”

慕容熙拱手還禮,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個南宮瑾……

“王兒,母后總覺得這個南宮瑾似乎有些不對,王兒可曾注意麼?”

“回母后,孩兒也有所察覺,但卻說不出原因。”

“嗯……”聽了慕容熙的話,王太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想起一件事來,忙笑道,“王兒,南宮兄妹既已走了,快些派人去接我們家心肝小童兒回來吧。冷長臉脾氣古怪,童兒這些日子在他那裡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呢。”

“呃……是……母后……”

母后,童兒不在冷前輩那裡,已經失蹤三天了,孩兒雖已猜到是誰帶走了童兒,想去接她回來,但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帶走她的人……慕容熙有心說出幾日來的憂慮,卻又擔心母后做出與自己相反的決定,使事情亂上加亂,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答應下來,以做暫時的搪塞。

王太后見慕容熙回答的吞吞吐吐,不禁皺了皺眉頭,照理她當滿心歡喜纔是,怎麼竟有些不情不願的樣子?但轉念一想,慕容熙雖說生來冷傲、目空一切,但在她這母后面前,一直都是孩子般行爲,大概是南宮皇后許了婚,慕容熙想到即將與梓童結爲伉儷,有些小兒女的羞澀,故而才做靦腆狀吧?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轉過頭來,看着南宮皇后遠去的車駕,臉上漾起欣慰的笑容,操勞了半輩子,總算令慕容熙和梓童有了圓滿的結果。

“王爺……”

陪在王太后與慕容熙身邊的侍書、侍畫、司棋、柔藍等十幾人,本來就認爲梓童失蹤與南宮兄妹脫不了干係,加之方纔也是越看南宮瑾越覺得不對,總覺得梓童似乎就在南宮瑾一行的車駕中,被他帶走了,衝動的想要攔住遠去的隊伍,查個清楚。但不經慕容熙允許,又不敢私自妄爲,一個個急的厲害。

慕容熙大概猜出她們想要說什麼,冷冷瞟了她們一眼,並不加理會,只是扶着王太后回寢宮去了。侍書等人知道慕容熙的脾氣,只得默然跟着,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但心中卻不住埋怨王爺太過自信和大意,終會因此後悔不已。

果然,第二天下午,派去明國打聽軍情的密探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了她們的猜想是完全正確的。

“啓稟王爺,明太子宇文昊擊潰郯郝左部,至其全覆沒,正率徵遠軍全力迎擊以宇文晑爲首的平遠軍及與宇文晑聯手的郯郝右部。此外,宇文景、宇文暠、宇文旦三軍聯合所向披靡,正逼近明都……慶國太子南宮瑾今日辰時率慶軍三十萬人護送明國皇室遺落民間十六年之久的寶公主宇文曌回到明國,現正星夜兼城奔赴明都救援……預計戰情將有空前轉變……”

什麼?!童兒竟被南宮瑾帶回慶國又護送到了明國?!

晴天一聲霹靂。

慕容熙驚的呆住,原來帶走童兒的人不是宇文昊,而是南宮瑾!

“胡說!!!”半天,慕容熙緩過神來,一把抓住密探的衣領,寒眸中閃爍着殺氣,狂怒地吼道,“你胡說!竟敢用道聽途說的傳聞糊弄本王!本王殺了你!”說完,“嚓”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劍。

“王爺!”

侍書等人情知密探所報是真,只是王爺不願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忙上前欲阻止王爺盛怒之下的衝動行爲,但卻爲時已晚,慕容熙劍光閃過,無辜的密探已然人頭落地,殷紅的鮮血噴了慕容熙一身。

童兒斷不會自願跟南宮瑾走,一定是被他用盡了手段……南宮瑾都對童兒做了什麼?!慕容熙想也不敢想,每一個殘酷的畫面浮現眼前,都令她心如刀割,痛心疾首,童兒……我怎麼就不聽侍書她們的勸告,不相信是南宮瑾所爲?!我滿心想着你是被宇文昊派人接走,不會遭到不測,沒想到你……

回想起南宮瑾臨行時那一幅得志的笑臉,慕容熙氣得渾身發抖,以童兒的姿容,任何男人見了也不會放過親近她的機會,童兒那柔美的身軀定然已被南宮瑾玷污了……

“王爺!”

慕容熙舉起佩劍發瘋似的劈向屋內任何可以碰到的東西,這一刻,她,想毀滅一切,甚至於與她一起長大的侍書等人,她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砍殺,幸好侍書她們都是會武功之人,躲閃及時,先後躍出屋外,並未被她傷及。

“王兒!”

當屋內一片狼藉,已沒有一件完好無損的東西時,王太后在侍書等人的前擁後簇下趕了過來。

“母后!”一番發泄之後,慕容熙此時已是筋疲力盡,身體搖搖欲墜,用劍支撐着身體纔沒有倒下,見母后走了進來,扔下佩劍,撲到母后懷裡,痛哭失聲,淚如雨下,“母后,童兒……童兒她……”

“王兒不要說了,侍書她們已經告訴母后了。”王太后心疼地用帕子擦着慕容熙臉上的淚水和血跡,向房外鎮定地喊道,“來人!”

“王太后?”

慕容熙的幾十名貼身侍衛早已等候在外,聽到王太后傳喚,忙躬身走了進來,跪伏於地,靜靜地等候太后的旨意,不管是什麼任務,他們,都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們都知道梓童長什麼樣吧?”

“回太后,我等看着梓童長大,自然知道他的長像!”

“好,即刻起程前往明國,給我查清楚慶國太子南宮瑾送回明國的宇文曌是不是梓童!倘若果真是梓童……”

“本王誓與慶國不——共——戴——天。”

王太后話還沒說完,趴在她懷裡的慕容熙開口說了話,語氣很慢,語調亦不高,但卻冷入骨髓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