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到塔泊地帶路途遙遠,瞬西時不時掀起簾子眺望流動的風景,剩下二人沉默不語,墨川穀目光緊緊盯着星晚,彷彿在告訴她:我一直盯着你的,你可別想耍什麼花招。星晚對此倒也不在意,只是安靜地坐着,偶爾瞟向墨川穀方向,四目相對,每每這時,墨川穀的目光像觸電般避開了。
正值十二月,越往北走,氣溫越來越低,植被也越來越稀少,馬車外一排排鬱鬱蔥蔥的樹林也漸漸變成了光禿禿的樹丫,枝上只剩幾片黃色的枯葉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忽的一下,馬車停了下來,三人始料未及,瞬西失去重心往前一頃,一下子重重地從座位上滾了下來,星晚本能地用手想去抓住車邊穩住身體,但一下子竟然沒有觸到,身子也不禁往前傾去,一雙手臂有力地從後面抓住了她的肩膀,馬車定住,三人又隨着這個力向後倒去,星晚感覺自己貼在一個人的懷裡,隔着衣衫也能感覺到肌體傳來的溫度,暖流般融化着她的身心,淡淡呼吸聲縈繞在耳畔,她的心亂了一拍。
瞬西從馬車的地板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腰:“風留,怎麼突然停了?”星晚回過了神,趕緊坐直,餘光還是忍不住掃向一旁的墨川穀,墨川穀像觸電般放開了剛還在星晚肩頭的雙手,頭扭向另一側,目光迴避,他可不想被人發現此時自己的臉已爬起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風留掀開布簾對他們說道:“前方有人在打鬥,好像是尹松柏他們。”
瞬西跳下馬車一看,無罪寨的幾個人正和二十多個江湖中人爭鬥不休,尹松柏一行無意傷他們性命,所眼看就要取命之時都及時收手,可那一撥人並不領情,反而是更加陰狠地出招,步步緊逼。瞬西隨手撿起幾塊碎石,雙手發難,石子飛出,捲起地上塵土,精準擊中,那幾人應聲倒下,動彈不得。剩下的人本來就僵持不下,對方又有強援,互相之間使了眼色,三十六計走爲上計,逃之夭夭。
尹松柏回頭看到瞬西,雖然瞬西戴着面紗,但那圓溜溜的眼睛讓他一眼便認了出來。
瞬西摘下了面紗,拜見了大哥二哥,順勢踢了一腳剛纔倒地的其中一人人,向尹松柏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你應該知道任雲卷對我們都下了追殺令,這些人想抓住我們找任雲卷邀功。”尹松柏剛說完,擡眼看見不遠處還站着三個人影,正緩緩朝他們這邊走來。走近一看,竟然都是熟人,無罪寨的人紛紛向三人點頭致意,尹松柏目光停在墨川穀身上,片刻,二人相視一笑,來了一個擁抱。
“當初你們打暈我,我還沒找你報仇呢?還是不是兄弟了?”墨川穀笑着說道。
“我那不是怕你爲難麼?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弟。”歲月悠長,山河無恙,你我還是當年模樣,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開心呢?
偶遇熟人本是樂事,但瞬西總覺得哪有些不對,問道:“對了,你們不是去書院了嗎?怎麼在這?”
尹明月從懷裡掏出一張信紙,紙上的筆跡使用的是簪花小楷,秀氣中又帶有風骨,想來這信的主人是一位飄飄若仙的女子,尹明月接着說道:“我們本來已到煙雨山,暫住在山腳客棧,多次前往書院,希望可以找出點蛛絲馬跡,但整個書院被人清理得十分乾淨,一點血跡也沒有留下,屍體也由各家族帶走,正當我們發愁之際,有人讓客棧掌櫃交給了我們這封信,信上讓我們趕往塔泊地帶與你匯合,此行兇險,助你一臂之力。”
瞬西腦海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他,除了任雲舒,誰又會如此關切自己呢?可是,他已經被自己無情地留在了江宜城客棧裡,更何況這是個女子的筆跡。無論走多遠,這份思念總是毫無徵兆地被喚起,她沒法否認,她想他了,很想。
尹松柏他們都騎了馬,便走在馬車前開道,前往塔泊地帶的隊伍又壯大了不少。一行人來到塔泊地帶邊境的恆泉鎮已是日暮十分,北邊天色黑得很早,衆人也不熟悉這裡的情況,決定暫時留宿在鎮上。
恆泉鎮並不大,不似城市繁華,卻另有一番滋味,各家炊煙裊裊,街角兩個老頭正在下棋對戰,周邊裡裡外外圍了一圈看客;拐角處一個壯漢正推着大石磨,一滴滴豆汁流出,豆香四溢,身旁嬌小的婦女爲他擦着汗;小孩從賣糖葫蘆大叔手中接過一串,笑逐顏開,圓滾滾的山楂外包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瞬西看着都覺得酸甜可口。吆喝聲、打鐵聲、嬉笑聲,讓這個鎮子好不熱鬧。他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瞬西上樓時見這客棧不少的男男女女都提着籃子,肩頭搭着毛巾,連說帶笑地朝外走去,看這外面暮色沉沉,天邊僅剩一絲金黃還眷戀着大地,瞬西好生奇怪。
瞬西走到掌櫃面前,問道:“我看天色已晚,怎麼大家反而都紛紛出門去了?”
掌櫃眯着眼睛,笑道:“我們這窮鄉僻壤,沒什麼好玩的,也就只有那一口溫泉算得上特色,他們都是去泡溫泉的,蓋溫泉者,乃自然之經方,天地之元醫。”
“泡溫泉?好呀好呀。”尹松柏聽到掌櫃的提議就猜到她想去溫泉湊熱鬧,識趣地附和着,同時還用手肘碰了碰墨川穀,“一起唄。”墨川穀點了點頭,連日來的長途奔波,大家也都身心疲憊,既然到了這裡,不如也去溫泉感受一番,洗去凡濁,放鬆身心。
“星晚,你去嗎?”風留問道。
“我就不去了,我回房休息。”星晚朝自己房間走去,她獨來獨往慣了,她從小學會的是如何和人保持距離,世道艱難,人心險惡,需抱有一顆懷疑謹慎的心面對一切,和一大羣人在一個池子泡溫泉,坦誠相對的同時,卸下自己的心防只會讓她覺得格格不入。
“她這麼冷漠的人,怎麼可能和我們去泡溫泉啊?” 墨川穀打趣地說道,星晚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雙手緊緊攥了攥,“我去。”墨川穀臉色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轉瞬即逝,生怕被任何人看到。
“太好了,那我們收拾東西走吧。”瞬西興奮地已經跑進房間準備起了溫泉需要的物品。
尹清風和尹明月體力自知不比這些少男少女,已經睏意來襲睡下了,於是,瞬西、尹松柏、墨川穀、星晚、風留五人帶好換洗衣物,前往了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