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眠躺在牀上,烏髮垂肩,目光略微渙散,嘴脣沒有血色,時值夏日,身上卻蓋着厚棉被,輕聲道:“爹,你爲何……咳咳……同意疏雨去煙雨書院?她性情溫和……萬有不測該當如何?”才說了這一句就不斷開始咳嗽起來。
“風眠,煙雨書院乃江湖中最有聲望的書院,疏雨能進去是我們柳家之福,入夜已深,你安心休息吧,若疏雨有什麼問題爲父自然會去解決。”柳東海細心地幫柳風眠蓋好被子。
柳東海走出房門,擡頭對站在屋頂的人說道:“不知聖使前來可有何事?”
故淮從屋頂飄下,如同幽靈般,眨眼間便來到了柳東海的面前,道,“柳當家,只要你乖乖配合,幫助魂落門一統江湖,之後自然會治好你兒子的病,可你如有二心,你和你兒子便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柳東海獰笑道:“聖使此話何意?柳某不解。”
故淮斜眼一視,說道:“你揹着我們偷偷安排柳疏雨進煙雨書院是何意?”
柳東海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原來是這事,那只是因爲小女說想見見世面,作爲父親沒有理由不同意呀。”
“最好如此。”說完,故淮隱去,消失在柳府。柳東海沒想到這故淮的內力如此深厚,輕功也已出神入化,竟可以做到這般來無影去無蹤,當今世上能與之一戰的,除了幾位大家族的當家,恐怕也只有任家兩兄弟了。
瞬西偷摸着回到自己的房間,柳疏雨已經睡熟,瞬西躺在牀上,翹着二郎腿,頭疼不已,任雲舒拒人於千里之外,難以接近,到底怎麼樣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呢?她想起任雲舒說過,綠露若用清晨露水煮制會更加清香,可是他還是用了普通的井水,說明他目前沒有露水,若是明早就去收集些晨露送給他,也許可以融化他這個冰山,到時候再套話豈不是手到擒來,想到這裡,瞬西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一天的疲憊在此刻席捲而來,她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夜空被微微的光線劃破,尹松柏正睡得香,突然感覺有人在推動他的身體,他半睜開眼,瞬西的臉映入眼簾,他嚇得立馬坐了起來,剛想要大聲叫罵,瞬西就用手堵住了他的嘴。瞬西見他回過神來,鬆開手小聲說:“我們去收集些晨露給任雲舒,他一定會很感動的,一感動說不定就告訴我們含沙的消息了。”
“現在什麼時辰?”尹松柏問道。
瞬西瞅了一眼窗外道:“五更。”
尹松柏用手摸了摸瞬西額頭,說道,“你沒發燒呀,才五更你就把我叫起來,任雲舒出了名的冷漠,怎麼可能因爲一點晨露就感動啊。”尹松柏望了望睡在另一張牀的墨川穀,接着說道:“而且你這樣進男生房間,被別人發現就糟了,男女嚴禁私通。”沒等瞬西開口,輕輕將瞬西推出了房間,自己往牀上一躺,沉睡起來。
瞬西被推出房間,嘆了口氣,喃喃道:“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天色麻麻亮,瞬西藉着微弱的光線,朝煙雨山樹林走去。墨川穀早就被房內的動靜驚醒,正欲起身,聽見那二人對話中提到了任雲舒,便假裝睡覺偷聽起來,通過白天的練劍,他已經察覺這二人進書院的目的絕不簡單,等尹松柏睡熟後,便起身出門,悄悄跟在瞬西身後。
瞬西拿出隨身的小瓶子,開始在草尖上、樹葉上一滴滴收集起露水,夏日的早晨更深露珠,山中氣溫偏低,瞬西只穿了薄薄一件,冷得原地跳動好增加些體溫。不遠處忽然傳來“嘶嘶嘶”的聲音,瞬西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物體快速移動時與地面、花草樹木摩擦的聲音劃破了山中的寧靜,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一條小花蛇已經出現在了瞬西的眼前,離她大約也就一丈遠,瞬西和蛇對峙着,電光火石之間,小花蛇發起了攻擊,瞬西的身體已經僵硬,她想要拔劍,可手怎麼也不聽使喚,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過了良久,四下無聲,她側耳傾聽,嘶嘶聲蕩然無存,她慢慢睜開一隻眼睛,墨川穀正站在她的面前,他手中的劍鋒上還殘留着血跡,瞬西往草叢一瞥,那條小花蛇已經一動不動了。
墨川穀收起劍,問道:“你沒事吧?”
瞬西拿起手中的瓶子晃了晃,鬆了口氣,雖然剛纔灑了一些,不過還剩有不少,含笑道:“剛纔多謝了,不過剛纔你不是在睡覺麼?現在怎麼在這呢?”
墨川穀怔了怔,剛纔見情況緊急,光想着救人,倒忘了自己是跟蹤來的,強笑道:“我醒得早,想着出來走走,沒想到在這遇見了你,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剛纔在睡覺啊?”
這次瞬西怔了怔,自己可不能讓他知道溜進過他的房間,說道:“我猜的,這個時間不都在睡覺麼。”
墨川穀心中竊笑,問道:“你在這幹嘛呢?”
“我想收集些晨露泡茶。”
“我能看看你收集的晨露麼?”
瞬西把瓶子遞給墨川穀,墨川穀聞了聞,說道:“山中晨露確實帶有些許清甜,看來瞬西姑娘也是講究之人,對了,剛看你的樣子,你怕蛇?”
瞬西點了點頭,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這蛇卻怕得要死。
墨川穀說道:“這山中蛇蟲甚多,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瞬西見晨露蒐集得差不多了,便也就同意了,二人在聽雨軒外分別後,瞬西沒有進院,她帶着晨露朝幽居走去,墨川穀自然也是沒有回賞雪院,偷偷跟在後面,他料想這晨露是準備給任雲舒的,聞晨露之時便在裡面下了“萬毒之毒”,無色無味,任雲舒飲下後片刻就會斃命,事後追查起來,晨露乃是瞬西所送,到時候也不會有人懷疑自己,等任雲舒一死,再利用墨家人脈想辦法救瞬西。
瞬西剛走到任雲舒門口,正欲敲門,解月夕帶着丫環也走了過來,她今天已經換上了淡綠色錦衣,脣紅齒白,娉娉嫋嫋,嫺靜猶如花照水 行動好比風扶柳,她看見門口的瞬西,說道:“學生是禁入先生臥房的。” 這句話任雲舒也說過,他的語氣像是謙謙君子的敘述,而解月夕的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多了幾分斥責之意。
瞬西答道:“我只是想把這晨露給先生。”
“給我吧,我拿給他。”解月夕對旁邊的桃紅使了個眼色,桃紅立即心領神會,走過去一把就想奪走瞬西手中的瓶子。
瞬西自然是不願意的,自己辛辛苦苦採集的晨露,本想着靠這個套話,憑什麼白白拱手送人,她緊緊握住瓶子不撒手,二人爭搶間,只聽“叮”的一聲,瓶子摔碎在地,露水染溼了地面。墨川穀躲在一旁見到這一幕,恨得牙癢癢,看來此次計劃是失敗了。
解月夕見狀,火冒三丈,大聲喝道:“你這是作何?”
瞬西道:“你要晨露可問過我的意見,直接拿走就是搶,搶我東西我自然要反抗。”
解月夕見瞬西振振有詞,眼裡閃着無法遏制的憤怒,冷笑道:“哼,草綠,給我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草綠得令後,右手一掌飛出,重重擊在瞬西的胸口,瞬西瞬時飛落石階之下,草綠縱身而來,一腳又出,眼看馬上就要再次踢中瞬西的腹部,卻被一把未出鞘的劍擋住了,任雲舒輕輕一發力,草綠摔倒在地。
“解月夕,你這是幹什麼?”任雲舒盯着解月夕,雖爲質問,聲音依舊平靜。
解月夕低聲曼語道“雲舒,學生是禁入先生臥房的,我看她有心給你採了露水,想幫她拿給你,誰知竟然她不肯,還說是我搶她東西。” 這聲音柔和婉轉,臉上已是楚楚可憐,若不是親眼所見,瞬西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變臉如此快之人。
任雲舒看了一眼地上的露水,說道:“那也沒必要動武吧。”
解月夕委屈滿滿道:“人家那不是一時氣不過嘛。”絕色的容貌加上這精湛演技,瞬西心想完了,哪個男人見到這樣一幕會不偏心呢,可她聽見的卻是“如果你還想留在書院,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兒。”
解月夕聽到這話,臉色鐵青,感覺在瞬西面前自己面子有些掛不住,無奈任雲舒還在那,她只得一甩袖子,對兩個丫環道:“桃紅,草綠,我們走。”
等解月夕離開,任雲舒見瞬西還倒在地上,說道:“昨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以後不要到這裡來。”
瞬西本來覺得摔得有些疼痛,但也沒有大礙,不過此時她心生一計,她一把拉住任雲舒的袖子,痛苦**道:“哎呀呀,先生,我現在特別疼,腿都動不了了,估計是骨頭斷了,我聽說先生有一……”瞬西還沒有說完,墨川穀跑了過來,只見他摸了摸瞬西的腿,笑吟吟地說道:“還好,你這骨頭沒斷,調養幾天就好了。”
任雲舒聽罷,說道:“你好好休息吧,這幾天劍術課就不必來了。”說完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墨川穀將瞬西抱起往聽雨軒走去,二人心裡各有各的想法,瞬西心裡哭笑不得,這個墨川穀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如果不是他,說不定剛纔就能騙出含沙。墨川穀本來對於讓瞬西當替死鬼的想法也心有愧疚,現在計劃雖然失敗心有不甘,但是看到瞬西說自己的腿骨頭斷了,墨家畢竟是醫藥世家,自己的醫術不錯,於是衝過去查看。
瞬西遲遲未回,尹松柏到樹林裡找了一圈也沒見着人,此刻在聽雨軒外的長廊等候,他心裡早已罵了自己幾百遍,自己非要睡覺,萬一瞬西出了問題,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遠遠望見墨川穀把瞬西抱回來,趕緊迎了上去。
尹松柏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墨川穀只是將瞬西放下,自己回了賞雪軒,尹松柏把瞬西扶到長廊坐下,焦急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腿怎麼了?”瞬西把之前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月夕讓丫環打傷了你,不可能吧,月夕不是這樣的人啊,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尹松柏聽到解月夕的名字有些不敢相信。
瞬西說道:“三哥,也許你以前根本就不瞭解解月夕呢,我覺得她和你口中的月夕完全就不像一個人。”
尹松柏搖搖頭道:“不會的,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瞬西見尹松柏這樣,沒有再說什麼,二人陷入了沉默。
“走吧,扶你回房間。”尹松柏一巴掌拍在了瞬西的腿上,疼得瞬西“啊”的大叫起來,罵道:“你怎麼這樣對受傷的女生啊?”
尹松柏笑得前仰後合,說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原來你是女生。”
“你找打啊。”
吵鬧之間,二人又恢復了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