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因不言不語的呆坐在牀上直至深夜。
他很累, 可是不想睡。
“勞。”他輕輕喚道。
屋內沒有迴應,過了許久,那零號才慢慢睜開眼睛看向凡因。
神色冰涼如水。
凡因也是。
他想,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勞。
“凡因少爺。”
凡因沒有說話, 他只是一臉淡漠的看着正通過零號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熟悉又陌生的勞.帕特納.路德維希。
一位無比強大的血族。
兩人就這麼沉默的對視着。
首先敗下陣來的竟然是勞。
他垂下眼, 看着地, 還是不說話。
“勞.帕特納.路德維希。”同以往不同的是,只有在憤怒的時候纔會喊他全名的凡因,這次的語氣異常的平淡, “我一直以爲,你是可以相信的。”
“即使知道你有事隱瞞着我, 可我以爲你是可以相信的。”
“我每次不安的時候, 都會想起你說過的話, 你說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你說你不會傷害我。”
“所以我真的以爲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待見我,你也會一直站在我身後, 陪着我直到我死去。”
他頓了頓,終於露出第一個表情來。
笑得一臉天真...卻流着淚。
“我是凡因本人也好,不是也好,都請尊貴的您,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是個脆弱的人類, 比您所能想象的還要脆弱。請離開吧。”
他指了指門口, 不再言語。
“凡因少爺...”
凡因只是開着窗外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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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號終究是離開了。
凡因擡着頭看向微微泛白的天空, 他一再的告訴自己, 爲了那個血族流眼淚是不值得的。
可是卻怎麼也止不住。
他記得自己曾經說過, 如果勞背叛了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可是現在的自己, 竟然只能坐在這裡發着呆。
沒有忠心,又怎談背叛。
安吉拉說的沒錯,他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重要。
他甚至都不願去問勞究竟誰纔是真正的凡斯肯因.路德維希,因爲勞的行爲已經說明了一切。
誰是凡斯肯因.路德維希又有什麼重要的?
重要的是勞最終選擇的是那位而不是他。
就算自己是真的又怎樣?
擁有了家族的榮耀又怎樣?
他那已經變得一片冰涼的心...還有什麼能夠挽回?
他是如此的驕傲,他以爲自己是天之驕子,可是轉眼間卻發現,原來自己一無所有。
不論是家族,財產都可能不是他的。
就連一直是屬於他的...也再也不是了...
又或者他根本一直是自作多情,勞一直是屬於那位冕下的不是嗎?
凡因不懂。
他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以前的他,爲了路德維希家族的榮耀,執掌起了德力西,可是如今才發現這個家族,只是勞手下的一個棋子而已,有着這位如此強大的血族在背後撐腰,還需要自己嗎?
他提不起力氣去反抗。
勞的離開,對凡因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就像整個世界開始崩塌,空氣不再流通,山川崩裂,天地合併。
“呵。”凡因忍不住嗤笑。
他從來沒有發現勞是如此的重要,他甚至說不出離開就離開好了這種瀟灑的話。
他拿起牀邊的花瓶。
鬆手。
“啪”的一聲,價值幾千個金幣的花瓶頓時破裂。
凡因滿意的看着地上的碎片,臉上笑意盈盈。
可又有誰知道他在笑什麼?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需要發泄一下,凡因這麼想着。
他帶着濃濃的笑意下了樓,路上的工作人員對他無不恭敬有加,他也很好脾氣的一一笑着迴應過去。
終於在底樓看到正在訓話的默德,凡因笑着打招呼,“嗨,默德。”
默德一愣,隨即醒過神來連忙向凡因行禮,“凡因少爺早上好,需要默德爲您服務嗎?”
“啊,我只是想和你說一下賴恩家族的事,”他頓了頓,笑得如孩童般天真無邪,卻讓默德背後冷汗連連,“我要他們享受面對未知死亡的恐懼,我不要他們死的那麼快,我要狠狠的折磨他們,折磨到即使他們下了地獄,也要爲聽到我的名字而顫抖。你不會令我失望的是嗎?”
最後一句凡因說得輕柔的好像情人間的呢喃,但默德卻有種自己好像是那個即將下地獄的賴恩家族的人一樣,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是的,凡因少爺,默德一定讓您滿意。”
“嘻嘻,那就好。對了,我餓了,把早飯送過來吧。”
交代完凡因就自顧自的上樓去了,絲毫不顧那些因爲他的話語而一臉驚恐的工作人員。
默德看着凡因漸漸消失的背影,心中嘆了口氣。
如果說前段時間的凡因只是容易爆炸的火油桶,那現在的凡因根本就是熊熊燃燒的烈焰,碰到的所有人都會被傷害到。
雖然一直笑着,並且看上去一臉的溫潤無害,可凡因的心裡已經充滿了暴虐。
默德敏感的發現昨晚在凡因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仔細一想那位一直跟隨在凡因身後的少女竟然不見了!
他艱難的嚥了下口水,神色驚慌。
他不敢去猜這意味着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可能需要更加賣力的做事了。
默德揮退了背後的人,不由想起多年前那位一身黑色的男子說的話。
“你們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路德維希家族。”
那時候他們三個纔剛剛成年,根本不懂勞說的那話的意思,不過現在,他有些懂了。
回到房間的凡因發現拜倫和青芒竟然已經坐在他的房間裡喝早茶了。
青芒一臉擔憂,拜倫則是憤怒居多。
“你竟然就這麼讓他走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你一定是瘋了!”拜倫一看到凡因就像是被點燃的爆竹開始爆發。
凡因挑了挑眉,臉上笑意更大,“留着又有什麼用?你不願意留下同樣可以離開。”
拜倫像是見了鬼一樣看向凡因,他自成爲血族之後就再也沒聽到哪個人類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了,即使是光明教廷的教皇也不敢。
他酒紅色的長髮開始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飛舞起來。
那是他發怒的前兆。
“你以爲我不會殺你?”翡翠一樣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拜倫就像是正在狩獵的獵豹一樣,彷彿只要他的獵物一動,他就會立馬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凡因搖了搖頭,臉上笑意竟然不減,“不是我以爲,而是我確定。他費了那麼大精力讓我這麼存在着,你要殺了我壞了他的計劃嗎?你承擔得起嗎?”
如果凡因臉上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那麼拜倫一定會嗤笑他自視甚高,可他那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讓他看上去好欺負但又異常危險。
通常野獸對危險是有預感的。
思想一直很簡單的拜倫竟然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遠離凡因。
青芒驚訝的看向拜倫,不懂爲何剛剛還一臉要殺人的傢伙竟然就這麼突然冷靜了下來。
深怕兩人又起衝突,他接口問道,“你問他了嗎?他怎麼說?”
對於青芒,凡因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卻依然沒有消失,他怕沒有笑容的自己,會立馬崩潰。
“有必要嗎?我只是個棋子而已,棋子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不反抗?”青芒有些驚訝,他以爲以凡因的性子來說,一旦知道自己被當做棋子來用,一定會奮力反抗纔對,他是如此驕傲不是嗎?
難道是因爲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真正的凡斯肯因.路德維希而對使用德力西的力量有所猶豫嗎?可這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我會盡力做他想讓我做的事的。”凡因淡淡笑着,臉上的表情讓人說不出是心痛還是無奈。
“這不像你?”
“呵呵,”聞言凡因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哪個纔像是我?我拿你當朋友青芒,如果因爲我的緣故,讓你的主人出了什麼事,我會過意不去的。”
凡因又道,“雖然不知道我這個棋子到底有什麼用,不過他既然那麼忠心,那所有的事必然是圍繞着你們的主人進行着的,既然是這樣,你還希望我反抗嗎?”
青芒沉默。
他知道凡因說的沒錯,可是就這樣認命的凡因總讓他心裡覺得不舒服。
“別說的那麼好聽,你根本就是不想反抗勞。”安靜了一會的拜倫冷笑着說出了凡因真正的意圖。
野獸的直覺一直都是那麼準。
“我一直以爲你和勞之間,你是主人,沒想到事實卻相反,你纔是那個真正被奴役的人!”
凡因挑了挑眉,不再言語,他不想爭辯什麼,如果大家都想要那位冕下回來,那他爲什麼要因爲自己的意願去破壞呢?
既然他只是一個棋子,那就做好一個棋子的本分好了。
勞爲了那位冕下努力了500多年的時間。對他來說,那位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所以自己想要成全。
他想他恨勞,明明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可卻讓自己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還心甘情願的爲他做這種事,這個血族...是不是上輩子被救的其實是自己?所以這輩子自己註定要來還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