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因把自己關在屋內整整三天, 今日默德卻破天荒的敲響了他的房門。
屋內窗簾拉得密實,絲毫光都爲透進,默德知曉凡因近日心情不好, 所以只是站在門口未曾敢擡頭看他。
“什麼事?”
凡因說話速度很慢, 語氣也很平淡, 可卻讓默德繃緊了身子。
“凡因少爺, 聖女殿下來了。”
默德看不到, 凡因的神色一點變化都沒,彷彿來人不是身份尊貴的聖女殿下,而只是個普通的生意夥伴而已。
“帶她去會客廳吧, 還有什麼事?”
“...”默德遲疑了一下,還是豁出去一樣說了出來, “勞大人前些日子讓默德好生□□了阿淨, 凡因少爺需要他來服侍您嗎?”
說完默德頭低得更低了, 簡直是恨不得有個洞讓他鑽進去。
他知道凡因少爺近期心情如此糟糕的原因,可自己竟然還在這裡提!根本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這麼想着的默德額上滲出冷汗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 凡因並沒有拒絕,“...讓他來吧。”
“是的,凡因少爺。”
見凡因少爺關上房門,默德才拿出手絹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他總覺得再這樣下去, 他一定會因爲太緊張而早衰的!
想他大好的青春年華啊!
安吉拉今天一早就來到了伊甸, 今日的她依舊是一身白色長裙, 不着粉黛, 出行的排場也不大, 身後只跟了一位身穿金色盔甲的騎士,可誰也不會因此小覷他, 要知道,在光明教廷能夠穿上象徵無上神聖的金色戰甲的一共就只有三人,在教廷內部分別擔任着非常崇高的位置。
一位是懲戒騎士團團長莫里西,一位是守護騎士團團長芬卡爾特,還有一位則是常年待在教廷總部的審判騎士蘭斯洛特。
他們每個人,代表的就是人類的巔峰力量。
傳聞他們的實力甚至不弱於一位血族親王。
雖不知這位連面部都隱藏在盔甲之下的究竟是哪一位騎士,但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是了。
安吉拉微笑着享受着紅茶,那位騎士卻克忠職守的站在她身後一動不動。
凡因進入會議室所看到的就是這麼個場景,他絲毫都沒有爲那個騎士的身份而驚訝或是好奇,他就像是一潭結了冰的死水一樣,再也翻不起任何漣漪。
他淡淡行了禮,道,“聖女殿下,很高興您駕臨寒舍,還有那位尊貴的騎士大人,凡因同樣歡迎您的到來。”
這只是貴族常用的開場白,安吉拉和那名騎士顯然也沒有當真,只是點了點頭。
安吉拉看着凡因似乎不同於前幾日的氣質,眼中笑意更深,只見她優雅的理了理一點都不散亂的金色長髮,開口問道,“閣下應該知曉我的來意吧?不知您是否已經做出了明智的決定?”
凡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平靜的看着安吉拉,不得不承認這位聖女殿下身上具備着所有光明教廷該具備的氣質,神聖,慈愛,美麗又富有光輝。
“很遺憾,我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果不其然看到安吉拉微微皺起了眉,凡因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過我想聖女殿下會幫助我做出決定的。”
“哦?不知閣下想知道什麼?只要我知道的,自然是言無不盡。”安吉拉微微挺直背脊,做出傾聽的樣子。
“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安吉拉有些驚訝,她沒料到凡因竟會直指中心,一點都不含糊,她沉吟了會,笑着道,“閣下請放心,光明教廷絕不會讓您受到傷害的,甚至在事後會力挺路德維希家族,只要光明教廷日後不倒,就絕不會讓您的家族受辱。”
這對一個家族來說是極大的誘惑,特別是凡因知道,現在的路德維希家族或許已經失去了勞這個保護傘,一般看來,安吉拉開出的這個條件絕對足夠凡因做出決定了,可惜她絕對不會料到自己或許並不是真的凡斯肯因.路德維希,對於路德維希家族的榮耀,他已經看的不是那麼重了。
臉上異色一絲不露,凡因道,“我是問,需要我做什麼?”
安吉拉微微皺起眉,她似乎有些小看這個才九歲的孩子了,她耐心解釋道,“其實前段時間教皇和我一直都在困擾究竟是你還算是身處血族聖地伊沃的那位纔是真身,所以我纔會前來才加小妹的生日宴會,因爲我知道你也會參加。”
凡因點頭,“你發現我有靈魂,所以可以確定我纔是替身了嗎?”
“是的,勞.帕特納的主人是血族,衆所周知,血族是沒有靈魂的,所以我可以確定閣下您只是被勞.帕特納欺騙的可憐人類而已。”安吉拉話語之中充滿了憐憫,似乎是在可憐凡因。
見凡因沒有接話的意思,安吉拉又繼續道,“我們需要您假裝成勞.帕特納真正的主人。”
“爲什麼?”凡因挑眉。
“我們希望您能吸引住血族那裡的注意力,這樣就可以方便我們行動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相信?我是人類這一點血族更容易看出來吧?”
“不,”安吉拉搖了搖頭,“血族的天賦能力變化多端,更何況是勞.帕特納這個存在已經千年的血族,正因爲血族瞭解他的厲害之處,他們就更容易被他的計謀所混淆,更何況作爲老對手的光明教廷也認爲您纔是真身...”
安吉拉沒有把話說完,可是凡因也已經抓住了重點。
如果說勞玩的是猜猜誰纔是真身的遊戲,那麼教廷所做的就是混淆敵人的視聽,反正除了他們,知道真假的勞是絕對不會拆穿這事的。
如果自己配合,說不定真能騙過那些狡猾的血族。
“爲什麼我要那麼做呢?”凡因問,“如果說是爲了路德維希家族,那麼很抱歉,據我所知,那位冕下正是開創瞭如今這個和平時代的強者,我不認爲讓他落入你們的手中是件好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閣下您難道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嗎?”一直沒有開口的金甲騎士突然出聲道,他的聲音異常低沉,沙啞的像是許久不曾開口一樣。
“血族以前也是人類。”
“他們的祖先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殺害親人的罪人,是上帝都要懲罰的存在!他的罪惡是永遠都洗清不了的!”
凡因沒有再說話,他覺得和教廷的狂熱信徒去討論這個問題簡直是絕對是史上最愚蠢的事之一,就像去告訴那些人們,明天太陽不會再升起一樣,不會有人相信的。
所以不論凡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那位金甲騎士心中所信仰的東西,也改變不了他心中認爲人類和血族是不能共存的道理一樣。
“那閣下的意思是不願意幫助我們了?”
凡因還是沒有說話,他不知道勞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所以他不敢這麼輕易下決定,可隨即又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棋子再怎麼蹦躂也不會跳出棋盤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安吉拉和那金甲騎士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神經病一樣。
直笑道眼淚都流了出來,凡因才捂着肚子稍微緩了緩,“失禮了,我實在是忍不住,”他擦了擦眼淚,道,“我可以和教廷合作,不過如果我的安全出了問題,我不介意爲血族指條明路。”
反正自己是個可憐的替身,那就做好替身該做的事好了。
同光明教廷的談判就此結束,不過凡因倒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爲光明教廷當真如此神聖。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更何況他從來不是個會將主動權交予別人的人。
他不相信,不管是教廷還是血族,他統統不相信,這也是他爲什麼會因爲勞的離開而近乎崩潰的原因。
當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傢伙變得不再可以信任,凡因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複雜多變的世界。他只是個脆弱的人類,一點點傷害就能要了他的命。
或許他的確已經找到了爲之奮鬥的目標,可當他身邊找不出一個累了可以依靠的對象時,那個目標還有意義嗎?
他不再是以前那樣覺得累了可以停下休息的人了,現在的他更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掉下來之後必定再也飛不上天,除非有人能夠替他重新續上那斷線。
他沒有就此死去,只是因爲沒有一個要他死的理由。
他還有用,凡因這麼想着。
“阿淨,恐怕要委屈你點時間了。”
凡因看着幾個月不見長的越發俊秀的阿淨,如此說道。
阿淨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自離開家鄉後這個話本來就不多的少年越發沉默了,他只是按着默德教他的那樣替凡因收拾着衣物,明天凡因少爺就要回學院去了。
正當凡因準備入睡的時候,阿淨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血族會愛上人類嗎?”
凡因一愣,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近日來第一次露出溫暖如春的笑容,“是的,血族會愛上人類。”
“有多愛?”
“就像人類一樣。”
阿淨臉色蒼白,緩緩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不知爲何,連日來心情無比糟糕的凡因竟然會因爲這幾句短短的對話而開朗了不少。
他想,或許他不至於輸得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