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臘月十五到臘月十九，五天的時間裡，呂冬五個人挨着在寧秀、相公、查久、白雲和東關五個鎮大集上轉了一圈，雖然後四者的規模跟寧秀大集沒法比，但隨着時間一天天接近大年三十，買鞭炮的人逐天增多。
五個大集，總計有3萬多流水，臘月十九下午散集以後，呂冬又帶着五個人跑了趟臨淄市，進了3萬塊錢貨。
每個大集賣煙花爆竹的場地上，公安部門都掛滿條幅標語，辦證的諮詢電話非常醒目。
這通知已經很明顯了，卻沒幾個人放在心上，仍然不管不顧的售賣非法渠道的私貨黑貨。
非法渠道的貨利潤太高了，高到矇蔽了太多人的眼睛。
享受好處，免不了承擔後果。
“行，冬子，咱這下玩大發了。”
卸完貨，呂建仁站在倉庫裡，看着小山般的煙花爆竹，說道：“這貨要砸手裡，你七叔就往大壩上一站……”
呂冬說道：“你不嫌青照河臭，隨便跳。”他對其他人說道：“明天二十，又是寧秀大集，人肯定很多，咱們儘量趕早。”
其他人都應下來。
這倉庫內小山般的煙花爆竹，都要在未來十一天內全部賣掉，任務相當重。
賣掉了，大稱分金銀。
賣不掉，一起唱手裡呀捧着窩窩頭。
信心最足的是呂冬，其次是宋娜。
宋娜這半年來跟呂冬處的時間長，曉得呂冬是個偏穩重的，這次敢壓如此多的貨，八成掌握了別人不知道的內部消息。
喬衛國和杜小兵倆，啥話沒有，就悶着頭跟呂冬幹。
前者相信跟着呂冬走不差路。
後者……賠了這一萬塊錢，別人傷筋動骨，對杜小兵來說，不算什麼。
至於呂建仁，除了偶爾抱怨幾句不進大白皮外，其他時間都悠閒自在，或者說沒心沒肺更合適。
甚至呂冬覺得，七叔已經看破了他的意圖，曉得錢賺多賺少都到不了他手裡，無所謂了。
能賺多少，呂冬沒有數，因爲清查行動沒開始，具體啥時候進行也不知道，這是個特別大的變數。
但不管有沒有行動，通過這五天的實地買賣，呂冬都有信心，未來十天不但收回成本，最少也能有七八塊錢利潤。
過年的消費爆發，實在太強大。
臘月二十，天色還一團漆黑，一輛機動三輪車，兩輛嘉陵拖斗車，來到縣城西北邊，繳納十五塊錢費用之後，跟五天前一樣，佔據了場院地入口處的顯眼位置。
滿場子的條幅標語仍然醒目。
天很冷，手有點伸不出來，五個人帶着手套，忙乎擺攤卸貨。
相比上一個集，這一次所有車上的貨都裝的滿滿的。
宋娜拿出幾個棉線帽子，一人給一個：“都戴上，今天低溫到零下十度！”
攤子剛擺好，那邊有個擺攤賣工具的過來，衝宋娜說道：“妹子，啥鞭炮質量好？”
宋娜拿起一掛一千響的滿地紅：“這個好，寓意也好，日子紅紅火火！”
賣工具的接過來看看：“行，比大白皮適合過年放！給我來十掛！”他看到呂冬搬上來的煙火組合禮箱，湊過去打開看了眼，說道：“這個來兩箱！”
宋娜選了大號的紅色方便袋裝鞭炮，跟兩箱煙花放在一起，賣工具的付過錢，拿着東西回去。
陸續又有人過來買爆仗，大集上還沒大有人，呂冬這邊流水就過500了。
嘟——嘟——
一輛輕卡開過來，拐進場院裡面，就停在呂冬攤位旁邊。
車頭正對的位置，兩棵樹中間拉着條“嚴禁無證銷售非法煙花爆竹”的標語。
駕駛室裡下來仨二十來歲的小青年，看都不去看，解開蓋在車廂上的篷布，也不擺攤子，放下車斗後擋板，將一掛掛包在報紙裡的大爆仗堆放在車斗邊上。
呂冬看一眼，整整一車大白皮，這少說得有好幾噸的貨。
天放亮，大集上比五天前規模擴大了很多，單延伸出縣城的這一段，攤位就擺了上千米。
賣煙花爆竹的場院地這邊，陸續進來三輪車、拖拉機和小貨車，到天完全亮起來，呂冬目測得有近三十家了。
其中，超過二十家賣白皮和土煙花的。
呂冬趁着人少專門看了下，其他賣正規貨的也夾帶着賣大白皮和土煙花。
進價低利潤高，沒人想放棄，這些年過年，都是這麼賣的。
過了一會，加上掛拖斗的摩托車，賣鞭炮的上三十家了。
賣大白皮的人，掛上爆仗就開始放，吭吭的響聲接連不斷，震的人腦袋嗡嗡的。
看到市場上集中了這麼多賣鞭炮的，呂冬沒讓杜小兵和喬衛國放，今天平平靜靜的賣最安穩。
旁邊的輕卡上，仨小青年心盛，白皮爆仗掛在竹竿上，一掛接一掛放，吸引了不少人，買賣相當不錯，到八點這塊處，車廂少了近五分之一。
賣東西的間隙，呂冬突然發現馬路上有點亂，爬到三輪車上看一眼，隱約看到不少穿制服的身影。
他有所猜測，跑到三輪車前面，開門拿出手提包來，所有證件資料挨着翻一遍，應該沒有問題。
場院地入口處，呼啦啦進來一大堆穿制服的，有工商有公安。
呂冬在其中看到不少熟人，比如寧秀的張所和韓濤，比如刑警隊的人，帶隊指揮的好像是張隊！
這還出動刑警了？呂冬開始納悶，很快想明白，這一車一車的大白皮和土煙花，全是管制爆炸物，放在嚴打背景下……
剛進場院地，韓濤就看到了呂冬這個熟人，輕拍一個工商和一個聯防肩膀：“來，咱查這個！”
過來的隊伍事先做了分工，三人一隊分別撲向熱火朝天賣貨的各個鞭炮攤位，有些腦子活泛的人見機不好想要開溜，但這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堵住路口就是甕中捉鱉。
沒人願意扔掉車扔掉貨跑。
也有膽子大的，發動車想從地裡跑，地裡到處是水渠，不墊土的話，一般的小拖拉機跑起來都難。
至於扔掉貨和車，光跑人，沒人去幹。
真這麼幹，扔的都是錢。
大部分人也沒太當回事，以爲抓住罰點錢就完事。
過年了，大傢伙子都能理解。
張隊看了呂冬這邊一眼，公開場合他當然不會說話，直接往裡走。
呂冬攤位旁邊的輕卡，檢查的人也不要臨時銷售證和出廠證明，看一眼大半車廂的大白皮和土煙花，直接讓仨小青年蓋篷布捆好，然後貼上封條暫時封存，把人帶回所裡處理。
別的攤位如何，呂冬一會就顧不上了，仨人已經檢查到了他的頭上。
韓濤站在呂冬攤位前面，大公無私：“小李，小聶，所有的貨挨着查，仔細查，不能有遺漏。”
呂冬記得這位寧秀鎮所的人，笑着說道：“韓所，你好。”
韓濤一臉嚴肅，公事公辦：“證件有嗎？”
呂冬從提包裡掏出來，放在韓濤面前的攤子上：“都在這裡。”
韓濤拿起來，挨着查看，看的特別仔細。
宋娜有些擔心，看向呂冬，呂冬悄悄擺手，示意她沒事。
杜小兵看看滿車的正規渠道貨，再看看場院地其他攤販，有想開車跑路的，車陷在場院外面的麥子地裡動彈不得。
有梗着脖子想耍橫的，直接上了銬子。
那些賣大白皮的車處理起來最簡單，穿制服的人已經開始貼封條了。
想想這些人也不會好過。
宋娜微微點頭，自個猜的沒錯，呂冬果然是個有數的。
喬衛國看着翻貨的倆人，像防備賊一樣。
不知道爲啥，他能感覺到攤位前那個人身上，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呂建仁坐在馬紮上，一點都不擔心，冬子這傢伙，這是早有準備啊！
他雖然常說做買賣是投機倒把，日常也沒個正行，卻是個聰明人，這市場上賣煙花爆竹的被一鍋端了，那自家買賣……
想到這，呂建仁猛地拍下大腿，賺那麼多錢，自個能落多少？冬子這個不靠譜的！
韓濤看過所有證件，沒有一點問題，又拿出廠證看攤位上的煙花爆竹，全都能對得上。
作爲一個負責的人，他查的特別仔細，連箱子上和出廠證的編碼都對了不少，就沒發現對不上號的。
好一會，倆查貨的人回來。
韓濤仍然公事公辦：“有問題？”
“沒有。”工商的人非常確定：“全是正規貨。”
聯防是他的人，韓濤看過去，聯防輕輕搖頭，示意確實沒問題。
韓濤微微眯眼，看向呂冬，做個買賣，用得着這麼認真？犯得着嗎？
這年頭，還有這樣較真守規矩的人？
韓濤把證件還給呂冬，吩咐道：“注意安全，注意防火！”
呂冬接過證件，保證道：“一定！”
韓濤還在考慮，張隊從裡面出來，問道：“老韓，這邊完事沒？”
“完了。”韓濤轉過頭去，滿臉笑。
張隊擺了下頭：“裡面人手不夠，趕緊去支援。”
說完，他也不看呂冬，自顧自往場院地外面走，彷彿跟呂冬從來不認識一樣。
呂冬拿過提包收證件，傻子這時候才跑過去跟人打招呼。
收好提包，呂冬看旁邊，仨小青年正被“勸”走。
“趕緊的，別耽誤時間。”有人對他們仨說道：“我警告你們，別胡來，就罰點錢的事，別瞎折騰，趕緊跟我走！”
其中一個小青年回道：“我們這就去！”
那人又說道：“你說你們這些人，到底咋想的？有正軌渠道不做，非要搞這些違法的事！標語條幅貼了多少天了？就沒幾個去辦證的！還要我們衝你們耳邊喊，趕緊來辦證？”
仨小年輕哭喪起臉。
呂冬收回目光，跟喬衛國和杜小兵一起整理被翻的亂七八糟的貨。
如此大力度的整治行動，效率非常快，專賣大白皮的被一網打盡，賣正經廠的貨沒證的照樣查，有證兼着賣大白皮和土煙花的也被“勸”去處理問題。
九點多，場院地裡剩下四五個穿制服的看着暫時封存的貨，大集人多車多，一時半會也運不走。
呂冬擡頭去看，場院地裡還能正常擺攤的，包括他在內，就剩下五家。
五個攤位上的人面面相覷。
就剩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