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卓穎被送上馬車時還愣愣的,他在牢裡關得好好的,突然有一羣人衝進來把他綁緊了麻袋,又打又踢,後來被拖到了一個地方,等了一會,又被帶上了車,麻袋解下來,赫然看見自家妹夫和皇上,真是有點接受不了。
皇上笑道:“阮愛卿吃苦了,回頭朕給你也封個王侯,不枉你捱了這麼多打。”許蘭陵沒好氣:“皇上,君無戲言,你要慎重。”
皇上笑笑,阮卓穎突然道:“蘭陵啊,你找到湘兒了嗎?她們在靖國公手裡呢。”許蘭陵悶悶的:“靖國公騙你的,她們還好好的,別擔心了。”
可話這樣說,心裡怎麼能不擔心,如果靖國公找到了湘兒,韓宜安恨她入骨,肯定不會放過她,還有三個孩子,阿意,阿爾,阿山,他心內發酸,皇上瞥了一眼:“速戰速決,省得你牽腸掛肚的。”
元德六年七月,冀王只用了兩個月,就攻克了大片中原富庶之地,七月底,冀王攻入京城,靖國公打開城門相迎,冀王宣佈皇上暴病,他順應天意,接替皇位,兩天後,有大股軍隊從南方涌來,只經過短短半個月,就把冀王打下的城池一一收復回來,京城再次陷入危險,只是,這次,被逼的是冀王。
冀王大怒,親率大軍迎敵,爲首的赫然是消失了兩個多月的許蘭陵,原來許蘭陵一路包抄,躲在冀王身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冀王幾乎把大批兵力都帶在身邊殺入京城,於是許蘭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一一克服,冀王花了兩個月打下來的地方,他花了半個月就收復了回來,形勢頓時逆轉。
冀王正和許蘭陵決一死戰的時候,凌致寒偷偷帶人襲擊了皇宮,等到冀王落敗。匆匆回城時,迎接他的不是大開城門,而是前後夾擊,冀王驟然落敗。冀王一脈盡數被抓,靖國公被凌致寒活捉,將靖國公一府人鎖進大牢,驟然間,天翻地覆,鮮花烈油之盛變成了無期牢獄之災。
長春宮,皇上回到了他的老位子冀王。順王,被綁,跪在地上,許蘭陵立在一旁,屋內並無旁人,皇上這是要攤牌。
冀王神情狼狽,但仍然滿眼憤恨的死盯着皇上,皇上道:“二弟三弟。這屋裡都是自己人,說什麼也不怕人知道的,我知道而低調三弟肯定很是恨我。不如有什麼話今兒個一併說了,免得你到了地下還跟父王告我的狀。”
冀王哼了一聲:“成王敗寇,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趁早殺了我,至於父王,你在乎嗎?”皇上哂然一笑:“三弟,你不覺得你這幅樣子很可笑嗎?你有什麼資格……叫我的父王。”
冀王眼神中滿是疑惑,皇上從袖中掏出了一卷明黃:“這是父皇的密旨,你瞧瞧。”說着起身到冀王面前展開,上面赫然寫着:三子冀王。實非我所出,乃是朕爲了掩人耳目,從宮外農戶家抱養得來,此子甚有野心,恨不是吾親子,他日若太太平平。則叫他享榮華富貴,若有不軌之心,誅之。
皇上道:“當初蓉貴妃生下一個死胎,皇上爲了不叫她傷心,才從宮外一個姓李的農戶家裡抱養了剛出生的你,這件事當初除了父王和替父王辦事的公公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知曉,就連蓉貴妃,也以爲你是他的親兒子,對你掏心掏肺的,只可惜。”皇上嘖嘖:“替別人養了兒子。”
冀王雙目赤紅,睚眥欲裂:“你說謊,我是父王的親生兒子。”皇上道:“你認得父皇的字跡,而且,這上頭的印也是真的,而且父皇爲了以防萬一,還給了幾位老臣下了旨,就怕萬一被你得了逞,我桓家的江山,不是要便宜了外人。”冀王被刺激的幾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不可能,父王這麼寵愛我……”
皇上嗤笑:“你以爲他疼得是你麼?”許蘭陵出聲了:“皇上。”皇上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道:“好吧,三弟,雖說我們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弟,可我們血緣上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我想保你也沒法子,至於二弟,你雖說身份卑微,可卻是我的親弟弟……”
皇上的意味不言而喻,齊王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可笑,可笑,枉我低聲下氣這麼多年,還以爲是韜光養晦,卻成了別人眼裡的笑話,真是可笑啊。”
皇上眼中似有悲憫,齊王,很可憐,寧嬪懦弱,被蓉貴妃逼得依附於她,齊王也常被冀王欺負,現在知道了,一直壓自己一頭的,竟是個假的龍子鳳孫,這讓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冀王已經有些癡呆了,口中不停地念叨:“我是父王的親生兒子,你撒謊,我是親生兒子……”
皇上見他有些神志不清,心中大快,感覺多年來積壓的惡氣終於吐了出來,他叫了人進來,開始下旨:冀王起兵謀反,斬立決,誅九族,齊王被褫奪封號,衆生圈禁,家眷中,男子滿十五的充軍流放五千裡,十五以下的沒入賤籍,祖祖輩輩不許做官,女眷沒入教坊司。靖國公褫奪封號,打入死牢,誅九族。
一道道聖旨發下來,幾乎把京城的權貴人家廢了大半,凡是在冀王造反期間蠢蠢欲動的,或是直接叛變的,不問緣由,或是誅九族,或是全家流放,朝中官員有造反意向的,全部罷免,世代子孫不許科考,像長樂侯,就是誅九族。
京城頓時哀嚎遍野,比冀王造反時還可怖幾分,冀王造反時,京城雖然恐慌,可到底沒出人命,可現在,每天都有大批的士兵上門宣召,抓人,不知哪天醒來,懸在頭上的利劍就掉了下來。
許蘭陵心裡很想勸他,可還沒說出口,皇上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道:“現在不除,不知道哪天又翻騰起來,不如一勞永逸。”許蘭陵道:“水至清則無魚。”皇上笑:“所以我留下了齊王。”
安國公府被靖國公派人燒的不成樣子,百年安國公府,幾乎化作廢墟,聞管家聽聞了消息。已經陸續帶着人回來了,皇上已經下了旨意,撥款命人重新修建安國公府,幸而阮臨湘埋在底下的古物珍玩還在。不然的話,安國公府真的變成一座廢墟了。
許蘭陵現在最着急的就是阮臨湘母子,現在冀王已除,靖國公已除,也不用擔心她們的安慰,可是他去找過,先前的那個小莊子已經空無一人。不見了蹤影,他已經派了人四處去找,可是,幾天下來了,還是杳無音訊,湘兒,究竟到哪裡去了?還是已經遇害?
許蘭陵正着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阮臨湘母子的時候,阮臨湘也在着急什麼時候能出去看看。畢竟這是個小山窩,消息閉塞,百姓幾乎是自給自足。有的人一輩子也沒見過集市是什麼樣子的,她們這些將近三十個人,要藏在這裡已經很辛苦了,還要小心不被人找到,幾乎沒有精力再去打探外面的消息。
阮臨湘很着急啊,已經兩個月了,蘭陵究竟怎麼樣了,京城怎麼樣了,現在是誰在當家作主,她迫切的想知道。可是,她離不開,孩子還小,要她來安慰,爹孃年邁,也需要她來照顧。還有護衛,要聽從她的調遣,阮臨湘從來沒覺得原來她可以這麼累。
其實龐六也很想知道答案,因爲這麼多人躲在他家裡,每天要應付那些好奇的村民已經讓他快要瘋掉了,他決定,出去探探消息。這個決定得到了大家的認同,憋在這裡,每天除了更清醒的認識到自己在逃難這個事實外,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阮臨湘叫個護衛跟着龐六一起去,多個人放心些。
龐六以爲等在外面的是血雨腥風,可是到了城門口卻發現,城門大開,人來人往,一切正常,既沒有盤查的士兵,也沒有什麼抓人的佈告,二人揣着疑惑進了城,直奔安國公府而去,到了一看,大吃一驚,安國公府的大門破敗不堪,搖搖欲墜,好像隨時會掉下來,旁邊倒是像模像樣的站了兩溜小廝守門,隔着院子可以看見,府裡被火燒過,還很嚴重,一些工匠進進出出的,還有一車車的木料,石料推進去,估計是送來來修葺的,二人心裡疑惑,這是怎麼回事?是誰燒了國公府,又是誰在修,如果是冀王燒的,他可不會這麼好心再來修葺。
二人滿懷疑惑,出於謹慎,沒有上前詢問,而是守在一邊等着,不一會,一隊人馬來了,中間圍了一個人,竟然是許蘭陵,將軍回來了,龐六激動了,終於可以清淨了,護衛也激動了,終於不用窩在那個小棚子裡了。
許蘭陵還沒進府,就被兩束熱烈的目光吸引住了,他一眼掃過去,一愣,隨即是不可置信,那是龐六,還有一個是他留給湘兒的護衛。
阮臨湘趴在窗口翹首以待,又怕龐六帶來不好的消息,又怕他們在外面被認出來,糾結了半天,午飯都沒有吃好。過了中午,阿意被哄着睡着了,三個孩子一字排開睡在炕上,十分討喜,阮臨湘一邊看着他們一邊想着許蘭陵,正樂着,門吱呀一聲響了,她回頭一看,愣住了,蘭陵,她以爲自己看錯了呢,揉了揉眼,仔細一看,沒錯,是蘭陵。
她慢慢走過去,彷彿一場最美的夢境,卻被許蘭陵打破:“湘兒,我來接你回家了。”夢碎了,可眼前的人是真的,她嗚咽一聲,撲了過去,時隔兩個多月,夫妻倆再一次抱在一起。
“嗚嗚嗚,蘭陵,我好想你,你都不知道,這兩個月我是怎麼過來的……嗚嗚嗚……”阮臨湘一邊緊緊抱着他,一邊抱怨,幾次都被嗚咽聲打斷,許蘭陵只是溫柔的抱着她,不停地道:“湘兒,我知道,以後再也不會了。”兩個人動靜太大,吵醒了孩子,兩個小的還好,阿意直接蹦了過來:“爹爹,你來接我們了,爹爹,我好想你。”許蘭陵將她抱住,寵溺的笑:“爹爹也很想你啊。”
夫妻倆,連帶孩子,訴完衷情後,就開始搬家,院子裡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大家都高聲談笑着,再也不怕人聽見,都搶着幹活,往車上搬東西,阮卓穎也來了,被林氏拉着好一陣哭訴,最後,大家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浩浩蕩蕩離開了小山窩。龐六沒有跟去,只說守着這裡心裡踏實,不願意再去踏足外面的世界,許蘭陵無法,只得改日再來謝他。
因爲安國公府現在不能住人,林氏便叫她們去阮家住一段日子,可久別重逢的夫妻只願意守在自己的家裡 ,哪怕不能住人。寧安堂被燒了大半個,不能住了,一家人便挪到較偏遠的福來居,地方雖小,可也有正房三間,左右廂房,阿意住了西廂,阿爾阿山住了東廂,暫時的安頓下來。
晚上,林媽媽很是高興地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一家人圍着桌子,那種平淡竟如此幸福,阿意開心極了,她終於可以四處跑着玩了,還可以吃她最喜歡的飯菜,她一刻也安定不下來,不是圍着桌子玩就是逗兩個弟弟,阮臨湘也不去管她,夫妻二人只顧着說話,阮臨湘不停地抱怨她有多擔心,多害怕,吃了多少苦,許蘭陵溫柔的聽着,時不時的給她夾菜,一頓飯吃了好久,好久,直到阿爾阿山困得躺在奶孃懷裡睡着了,阿意也趴在許蘭陵懷裡昏昏欲睡,阮臨湘還是精神很好。
入夜時分,四處一番靜謐,阮臨湘靜靜的抱着許蘭陵,夫妻倆躺在牀上,都沒有睡意,那種感覺就相隔了一輩子沒見,只想好好的盯着對方看,把她的樣子刻入腦海,永不磨滅。“蘭陵。”
阮臨湘開口了:“我發現我很愛你。”許蘭陵眸色中閃過一絲笑意:“嗯?”阮臨湘有些認真的看着他:“我說真的哦,我才發現……”說到這,她有些臉紅:“如果……如果你出了事……我也不會獨活……我才覺得……覺得……我很愛你……”話還未說完,就被許蘭陵吞到肚子裡,他模模糊糊的道:“湘兒,很久以前,我就愛你了,深愛……”
第二日一早,阮臨湘就開始接受府裡的事務,原先大半的院子都被毀了,許蘭陵便想着索性重新修建,便叫人畫了圖紙來,待確定了再動工,現在阮臨湘來了,自然好的,一切都交給阮臨湘來辦。前幾天許蘭陵既要忙公事又要忙家裡,現在總算輕鬆一些。
許蘭陵找的人是個著名的畫家,對庭院佈局十分精通,畫的圖紙也是極爲精巧的,阮臨湘覺得有些江南園林的脂粉氣,便刪改去了幾處樓閣庭院,多種了些花草樹木,又將幾處細節改了,頓時就顯得古樸莊重很多,許蘭陵原本是建了大功的,可以他的爵位來說,已經是無法再升了,許家正是處在風頭浪尖上,何苦再修個金碧輝煌的院子來招眼呢。
許蘭陵對這些是一概不問的,只要阮臨湘說好,他就沒有意見,圖紙定了下來,便開始施工,因爲是皇上親自下的旨,工部不敢怠慢,派了最好的工匠師傅,日夜不停地趕工。
因爲施工時都是府外的人,阮臨湘便叫丫鬟婆子門約束行爲,不得亂走動,幸而那些人都是極有眼色的,在哪裡施工便將哪裡圍起來,只要沒事就絕不亂走動,倒省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