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風應該很大,不然也不能眯了眼。當然,這嗆人的氣息,也足夠提醒人,你竟然來到了這地方。你想來麼,大概沒有想過,可是你還是出現了。冷得讓人覺着風都變了,這季節不該有這樣的風。畢竟這樣的風讓人實在看不到半點的清爽。混雜着的味道,也充滿了不可知的氣味。幾人一路上都在說笑,只是這說笑也有了顧忌,不再毫無顧忌的說着。畢竟總有一個人不在了,講着過去,總會聯想到他。越是都故意迴避過去,一講到過去,很自然的岔開話題。
或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山崗上看着一堆黃土,然後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朋友。這種感覺瀰漫在自己的周圍,讓人覺着窒息。死亡是最大的背景,涵蓋了所有人的歸宿。終究要離開,卻不曾想,有些人會走這麼快。該哭,還是該笑,這幾乎讓人無法述說。山崗很高,風景很美,能看見天上一層層的雲,要說看風景,這裡是一個非常好的位置。只是要躺着,這裡絕對是一個讓人覺着有些孤獨的所在。有些混亂,一行人點燃的鞭炮都衝不淡這混亂的哀愁。幾人立在黃土堆前,在回憶,也在咒罵。上天或許是有些不公,幾人也全無辦法。生死這事情,看不慣,卻也只能接受。只是這接受了,不意味着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爲別人祭奠的一部分,可這已經不是自己該思考的問題。
一片片的煙田,從身邊飄過,再遠處,能看見的,也只有這無邊的冷清。或許,有些話不該說,說了就會讓人顯得矯情。可情緒就是這樣,矯情也被自己送到了這樣一個點。在這一片土地上,有無數的山崗,不過陌生的地方,大家都不太記得住。太過於陌生,讓人有些觸不及防,有些傷感,卻也不只是傷感。山裡的人,不知道要翻越多少山崗,其實也不知道翻越這些山之後自己能獲得什麼?只是這樣不停的走着,或許到了一處滿意的地方,就在這裡停下。當然有人提前走累了,走累了就會停下,有些人呢停留一會,有些人卻永遠停留在了這山崗上。冰冷的空氣,冰冷的泥土,還有冰冷的心。這不是主動的選擇,還沒有人會隨便就選擇一座山停留下來。可真走不動的時候,能怎麼辦?繼續滾下山坡,可滾下去了再想爬上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於遠方,那就得看自己能不能站得更高,得到一個好的天氣,也能看見更遠的山。人去了,該埋葬就埋葬。這是風俗,不是你說改變就能改變的。只是埋在那裡,卻是一件不容自己選擇的事情。身後事情,有專門的人來管,管這事情的人,選擇地點的時候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邏輯。這地方好,爲什麼好卻不知道。這大概是一種職業秘密,讓太多的人知道不好,因此就有了傳說,好的穴位,永遠都看不出來,看出來了對看的人有很大傷害。當然他認爲這裡面騙的成分更大,畢竟你說你選了一個好地方,如果沒有效果,很自然的會被人罵眼瞎。爲了防範自己不能說準確,自然就編造了一些傳說。這些傳說是自成體系的,山裡的人大多都信這個。他也信,所有人都信,他不信,自然會被說成是一個不敬天地的人。作爲在山裡長大的人,不敬天地,是跟不孝順一樣或被歧視的人。他向來沒有張揚個性的需求,自然也不能站出來說,這中間有些地方邏輯不通。
還是有酒,一瓶不算太好的酒。當然這時候躺着的人也不會起來計較。酒的好壞只在於喝的人,大家一起喝了很多次酒,這一次喝得最不痛快。心裡想不明白,自然酒興全無。喝酒需要樂觀的心態,在這一刻大家都拿不出來。眼前燃燒正旺的香紙,被風一吹,讓眼淚又多了幾分。在這人面前,已經不存在表演與不表演,真實得讓大家都不說話。塑料杯子裡的酒,還是一樣的乾淨,放在地上,能看見這酒水盪漾了一圈波紋,如同前面的池塘,看着都覺着很美。池塘裡空蕩蕩的,也不見一株荷花。這裡應該有花纔對,沒有話的陪襯,讓人覺着太過於單調。可這裡就沒有花,沒有了花,這躺在地裡的人會不會太過於無聊。
新翻的黃土,在這山崗上顯得格外扎眼。這是標誌,這是失去靈魂了的人停留的地方。或許明年一定會長起很多的草,會漸漸覆蓋了這裡原來的模樣。可這酒杯呢?也一同覆蓋。大概是這樣的,酒杯漸漸的變成野草,人也漸漸忘卻一切。空中的雲不停變化,翻卷這這人世間的所有景色。擡眼望去,很遠的地方,竟然也還有一片藍天。在這時候應該高歌了,這是山裡人的習慣,不過這時候的山裡人早就忘記了這種寄託哀思的方法。大概是絕望了,老天從來沒有呼應過大家的吶喊,也就忘記了自己還能吶喊。
繞着這山,不知多少里路。能走得人在抱怨,卻也慶幸。沉默的空間裡,留下的是一陣惋惜。這日天空竟然也晴了幾分,當然也需要這幾分。沒有了這幾分天晴,大概也看不清這山崗的全貌。雨能讓人覺着悲涼,天晴卻能看到人的心傷。或許是要做一些儀式,讓自己能不停的告訴自己自己活着,活着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只是這祝福害怕對比,對比讓人覺着自己有些自私。他知道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其實就算不自私也不能怎麼樣,與天鬥,他沒有勇氣,與地鬥,也像是一個笑話。只能是看着這重重山崗,想着自己活着該做些什麼事情。後來發現,其實什麼都做不了。既然做不了,那就不做了,也算是一種釋懷。